回到宿舍,六泽正趴在床上看漫画,一见张思齐进门,原本还笑得花枝乱绽的嘴角一僵,立刻正起身体,一脸严肃,「哥儿们,你是回来的路上被打劫了吗?哪个系?哪个班的?长怎么样?好看吗?好看的话你就从了吧。」
    张思齐走到自己书桌放下背包,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嘿,还真的像被打劫过,他把衣服和裤子都借给池春了,自己身上还穿着泳裤,只在腰上系着运动外套,半裸着精壮的上身就这么走回宿舍。
    回来的路上,周围异样的眼光不断,他几乎是用奔逃的。
    「我去洗澡。」他松开运动外套,从衣柜拿出衣服走入浴室。
    这是半句也不肯透露被谁打劫,但六泽的好奇心可没这么容易被消灭,他放下手中的漫画跳下床,像隻小狗蹲在门边,一张嘴停不下来,「阿齐,被打劫不可耻,重点是你从了吗?你可别在学校内随便找个地就猴急,你刚转来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到处都有装监视器……」
    「六泽。」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闭嘴。」
    区区闭嘴两个字,才不能让六泽屈服,他继续滔滔不绝,「池春学姐来找过你,好像说要给你东西,我说要替她转交,她不肯,说要亲自交给你,阿齐,你什么时候跟学姐这么要好了?你是答应被採访了吗?」
    浴室传来水声,好半会儿却没有张思齐的回应。
    「阿齐,你没事吧?可别晕倒在浴室……等等,所以池春学姐最后找到你了吗?难道……」六泽被自己的遐想给震惊的合不上嘴,「难道、难道扒你衣服的是……池春学姐……」
    那么纯情可爱的池春学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恶女扑虎……好像还怪萌的……
    浴室的门毫无预警被打开,蹲在门口的六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沐浴过后的张思齐身上飘散着淡淡皂香,他居高临下般审视还再演内心戏的六泽,淡定冷漠的说:「闭嘴,睡觉。」他顺手就给关灯了。
    另一边回到女生宿舍的池春也同样因为身上的衣服受到室友们的特别关注。
    「小春开窍了,都穿着男生的衣服回来了。」玟子嘖嘖称奇,伸手捏着池春身上明显过于宽大的衣服与裤子。
    她也才刚从手球队训练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澡,一头短俏的头发,配上女生少有的优越身高,英气逼人,也因如此,学校里都戏称她是池春的护花使者。
    望望正在位子上打报告,闻言也稍稍拉开注意力,她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仔细打量池春,一本正经地分析:「是运动员的衣服,难道是上次提过的那个游泳选手?」
    「喔?什么游泳选手?我怎么不知道。」玟子一下子来了八卦之魂,丢了手上的浴巾,一双眼璀璨灿就趴在望望椅子后面求后续。
    「你刚好去训练了。」望望还是习惯性的推眼镜,「我记得是叫张什么……」
    「张思齐。」池春替她回答。
    「对,张思齐。」
    池春脸不红气不喘,如实回答,「没错,是张思齐的衣服,我跳水里了,衣服湿了,嫌我穿湿衣服回宿舍丢脸,所以他把自己的衣服给我了。」她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内衣内裤还是湿的,穿着难受。
    望望与玟子面面相覷,这讯息量太大了,没想到池春一点也不含糊就自己解释清楚了,她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等等,你不会游泳,怎么还跳水里了?」护花使者玟子拧眉,首先抓出关键问题,要是是那个张思齐的把池春给推水里,她可要去找他拼命的喔。
    「我自己跳的,想知道自己憋气能憋多久。」好在池春的回答还令人满意,让玟子把杀气给收回去了。
    「你都不会游泳,憋气干嘛呀,万一受伤呢!」玟子担忧的问,像个忧心忡忡的长辈,与她英气的外表相差甚远。
    池春呵笑了一声,「张思齐因为游泳时能在水里憋气太久,结果王教练罚他不能下水,我觉得他很厉害呀,我只能憋气六秒。」她捏住鼻子,重新演示一遍她在水中憋气的模样。
    听着她话里像是在夸奖张思齐,望望凝望玟子,发出灵魂的提问,「她是笨蛋吗?」
    「请别这么说,小春只是不懂游泳。」玟子严正否认,拒绝任何人詆毁她的小公主。
    望望懒得理会她们,转头又深埋在自己的报告中,玟子揽住池春的肩膀,循循善诱,「小春,其实游泳呢,不是憋气憋越久越好,是要搭配身体的律动,如果换气间隔过长,是有可能造成脑部缺氧……那不仅会失掉比赛,也会变笨。」
    池春似懂非懂地頷首,「果然每项运动都各有学问,怪不得王教练说张思齐若不改换气间隔就不可以下水队训。」
    「不对呀,你穿了张思齐的衣服,那他穿什么回去?」望望忽然问。
    「当然是穿着泳裤。」池春眨眨眼,特别纯洁。
    玟子一拍额头,十分惋惜,「哎呀,可惜,我应该晚点回来,应该去游泳馆绕一绕的……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她碎碎念着,终于捧浴巾去洗澡了。
    「她可惜什么?」池春问。
    望望抿了下嘴,「大概是游泳选手的八块腹肌吧。」
    这一夜,还不算漫长,男女宿舍的灯光有的灭有的亮,陪衬着寧静的月光,偶有星辰隐蔽。
    早晨的中新大学一如往常,各学生们穿梭偌大的操场,或精神抖擞的晨跑,或睏顿疲倦耸拉着眼皮。
    人文大楼,高有十三楼,有大部分的各科系选修课程在此上课,等张思齐回过神,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贴有李长隆的杰出工友海报的布告栏钱面前足足有三分鐘了。
    此时还是上课时间,走廊空荡一片,教室里的学生们有的认真听课,有的用书挡着脸呼呼大睡,各教室的教授的声音此起彼落,奇异的达成了一种诡异和谐。
    校刊第366期,池春写的是关于李长隆的专栏。一个多次进出勒戒所的青年,如今成了中新大学的万事通工友,水电配线装修,通通难不倒他,难以想像他今年也才二十七岁而已。
    理着小平头,额头偏左侧的发际线上有条三公分长的疤痕,一双狭长的单眼皮,刚硬的轮廓,眉眼骨骼分明,凶神恶煞的模样,偏偏海报中的李长隆的嘴角却微微笑着,不伦不类。
    「池春有所图谋时才会格外热情。」不知怎么地,陈老师这句话始终盘绕在他心头上,挥之不去。
    时光是条长长隧道,彷彿回到专栏中的李长隆,逃学抽菸泡网咖,误入少年帮派当诈骗车手,成了通缉犯,染上毒癮,进出勒戒所,好像所有想得到的坏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了。
    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的过往,将浓墨重彩落在了唯一亲人爷爷的骤逝,使他有所顿悟。
    「那时我的世界好像崩塌了,一根任由我恣意任性的支柱断裂了。」
    曾经为了让他走回正轨,开垃圾车的爷爷沿路问工厂是否缺少年工,他因为太辛苦逃跑了,爷爷还去给人一一道歉。
    「勒戒所教水电的顏老师正好是中新大学的机械系副教授,是他给我另一条道路。」
    他在勒戒所里学习技能,考取证照,后来有一天,有个女孩说要採访他。
    「我们学校好像缺一个工友。」女孩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眨着圆圆的眼睛。
    「喀擦」有人在张思齐身边打开了消防栓,检查配备有无异常,似误碰了什么,吃痛得快速收回手,嘴里还骂了一声:「干……」
    张思齐望过去,那人也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空气一时凝结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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