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鄢云琛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模糊的视线透着丝丝寒凉,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瘦小的自己。
    当年幼的鄢云琛爬起身时,他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记得母亲告诉过他,一定要忍,忍到长大,忍到可以掌握一切。
    她的手是那样冰凉,颤抖着,捧住他的脸,认真而恳切地请他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自己。
    一抹绽红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抹不去,从此他所有的活泼都被毒哑。
    鄢兆雄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激怒了,拿着拐杖对着他的腿又狠狠戳了一下。
    “跪下,跟祖母问好!”
    鄢兆雄心里很忐忑,鄢云琛这幅样子,要是惹怒了母亲,他肯定会被立刻拽下总裁的位置。
    而鄢云琛却也只是重新爬了起来,缓缓抬起头,平静的望着鄢老夫人。
    鄢老夫人心中有些暗暗的惊讶。
    倒是个骨头硬的孩子,只是年纪这么小,就能做到如此平静……
    “你是哑巴了吗?”鄢兆雄挥起拐杖就要往鄢云琛身上砸去……
    “兆雄,住手!”鄢老夫人急忙叫道。
    “母亲,这孩子只是认生,调教几天就会……”鄢兆雄急着辩驳。
    “行了,不用再说了。”
    鄢兆雄闻言,心里一凉,要是母亲不认,谁说也没用。
    “就让他跟你们一起住吧。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况且这孩子已经没妈了,也怪可怜的。”
    “是。”
    “这脾气倒是跟你爸挺像,像鄢家人。不过还是要好好调教,总不
    能见了人连问好都不会吧?”鄢老夫人皱了皱眉,高傲的看着鄢云琛,“既然做了少爷,就要有少爷的样子。你妈那儿的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别可带进来。鄢家是正经人家,名门大户,在这里做少爷可不是来享受的。”
    鄢云琛暗暗捏紧拳头,并没有回应什么。
    他既不讨好谁,也不大吼大叫,把母亲的嘱咐记挂在心里,不让任何人欺负,也绝不对他们卑躬屈膝。
    鄢老夫人又打量了他几眼,放下茶杯:“行了,我走了。你也累了,妈不打扰你,好好休息。这孩子也刚来。”
    “知道了,妈。”鄢兆雄高兴地把鄢老夫人送走,头上已然有了一层虚汗,转头便不悦的骂道:“你是个哑巴吗?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苏荷这时慢悠悠的走进来:“怎么样,妈同意了?”
    鄢兆雄很不高兴的嗯了一声,一边推着轮椅走,一边低声骂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妈的死吓傻了,我鄢兆雄怎么能有个傻儿子!”
    苏荷嫌弃地看着鄢云琛,让佣人把他带走。
    “大夫人,少爷……少爷住哪儿啊?”
    “住哪儿?当然是工人房了!你不是以为他能上二楼跟我们一起住吧?”苏荷尖锐的声音很刺耳。
    佣人唯唯诺诺,走向鄢云琛的包裹就要拎起来,鄢云琛却一把夺了回来,握在手心里,很紧张的样子。
    “这是什么?”苏荷命令佣人抢过来打开。
    只见,那个
    小小的书包里放着一张相片。
    苏荷笑了起来:“还留着呢?不是都告诉你了,我才是你妈!”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将照片撕个粉碎,扔到鄢云琛脸上:“把你过去的那个恬不知耻的妈送走,否则别怪藤条伺候!”
    鄢云琛平静地看着她,盯了几秒,苏荷只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为什么一个十岁孩子的目光里却有着寻常孩子没有的冷静。
    “看什么!捡起来!你不是还想着你妈吗!”
    鄢云琛平静的蹲了下去,跪在地上,一点点的捡起母亲的照片。
    苏荷仿佛得胜似的走下楼梯,一脚踩在他的手上。高跟鞋纤细地鞋跟扎在他手上,痛得鄢云琛立刻龇牙咧嘴,却仍然没有喊出声音。
    苏荷不解气地用脚跟碾着他的手指:“还敢看我?你跟你妈都是下三滥,见了我得低头!”
    鄢云琛痛得倒在地上,眼泪硬生生地顺着眼角滴落,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不吭声。
    “说话呀!叫我妈!”苏荷踩地更加用力。
    就在这时,鄢老夫人忽然折返回来,见到这一幕,忽然愣住了。
    鄢云琛看到鄢老夫人迟疑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但其实鄢云琛知道,她看到了,只是不想得罪大儿媳妇苏荷,因为那时的鄢氏,经历了一次创伤,是苏家的投资救了他们。
    鄢云琛从回忆中走出来,看着手指上至今仍然残存的高跟鞋的痕迹,眸中不由
    自主地浮现一抹戾色。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鄢兆雄为了能够不被赶下台,将从不重视的儿子接进家里。苏荷为了发泄怨气,对他百般刁难、千般凌辱。
    赵瑚玉为了帮鄢兆康抢来总裁的位置,在鄢老夫人耳边吹风,暗示自己将来一定能给鄢家生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让鄢老夫人对鄢云琛减少关注。
    而鄢老夫人为了能让鄢氏稳定,勉强接受了鄢云琛,却对他的处境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忽视。
    鄢云琛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为何,好像忽然在手心里出现一道红色的喷泉,像极了满身血、倒在楼下、摔得残缺不全的母亲……
    乔笙看他眸色不对,急忙叫他:“云琛,你在想什么?”
    鄢云琛忽然回过神来,手掌中的红色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什么。”他重新坐到乔笙身边,“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是我刚到鄢家的事情。”
    “都过去了,对不对?”乔笙看着他,眸中闪着期待的目光。
    但鄢云琛没有点头。
    过去?不会的,所有伤害都不会轻易过去,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割深。
    “没事了,还有两个多小时天就亮了?你睡一会儿,不然不够精神。”他把她的脑袋搂在怀里。
    乔笙有心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鄢云琛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鄢老夫人。心里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却特萌生很久的想法。
    要是鄢老夫
    人忽然就这样过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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