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春华不是这样的人。
    她来这里,不过是想再做确认,王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单纯的义气聪明还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王成何在?”
    王成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好屌!
    春华心里吐槽,但嘴上还是官话。
    “王兄弟,大人来了,还不快行礼!”蒋亮看不下去了,以为他睡着了,略作提点。
    如何破局?
    春华斟酌着心中文字,“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救求死之人。”
    春华心下白眼一翻,虽然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原先想为他准备些盘缠发还其嫂卷走的财物的想法是没有了,刨除丧葬费做慈善多好!
    不,咱还是应该按规章做事,但按规章这笔钱无人主张也没有不是,算了,给他准备路费。
    就在春华二人的脚步快要踏出房间,王成脸涨的通红,不愤的叫出一句,“能活着谁想死,活就要活出个人样!”
    “什么是人样,看你的样子,也算懂法,你既有证据,早早递上诉状,即是你兄弟被二人合谋杀死,中间人共谋,按《大宣律》,谋杀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教唆杀人与主谋同实施犯受同样处罚,元谋屠杀,仍为罪首,虽不施行,合斩,共犯从绞,我是不是可以说你是恶意抗法,以武犯禁,以炫耀夸能?”
    春华紧紧的盯着王成的所有面部表情。
    “你今年贵庚?”王成不屑的抽动嘴角。
    “你这样的出生懂什么叫世情冷暖——”
    “不管你遇到什么,你不可能拿一个模子去套所有的人。”
    世上总是很多杯弓蛇影的人。
    “原本你遵纪守法,可以至少获得一半的公平,你甚至可以去直谏,面圣,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个,你的傲慢与偏见让你现在在这里受我一个你眼中的愣头青的审判。”
    你值吗?
    这是春华很好奇的地方,人不都应该趋利避害吗?
    王成直直看向这个还带着稚气的县令大人,没成想,他还能听到这番公平的话。
    “哥哥是我仅剩的亲人,我自小被他带大,情同父子,他勤快、诚恳的对待所有的人,就因为他生有残疾,就活该被毒死?我见过太多的人,我抱着物证去告,仵作可以说胁迫,那刁妇随时反口,县令要看府台的面子,姓权的有足够的钱和声名去胁迫每一个知情人,纵然直谏面圣,又是什么结果,只有姓权的王八蛋死了,冤情才有昭雪的一天,不然,至好的结果不过是那贱妇担了所有,那姓权的王八蛋指不定怎么拍手笑呢,若不能为兄长伸冤,我是孬种!”
    “公然抗法,连杀三人,你罪责不轻!”
    “听凭发落!”为这公道话,为这份理解,王成长跪叩首。
    “你的学识武艺哪里学的?”春华有点好奇,他的师傅定然是个厉害角色。
    “洛阳南山无量山太乙春花门,熊道长。”王成苦笑,“谈何学识,不过些许认得几个字,学了些粗浅武艺。”
    “耿捕头,你能同他打一场吗?”
    王成玩的是心机还是自己主动自首,只为负责,春华觉得这个很重要。
    不知道她现在学武会太晚吗,学不成武,能学点防身术也是好的。
    “不要误会,若是可以,我也想拜个师。”
    “大人说笑了!”王成抬手撕下内衣领口上的包边,反手一包就扎了个高马尾。
    “王兄弟,承让!”蒋亮眼睛发亮,早就打开牢门为王成松了镣铐,深深的做了一揖。
    “咭!”王成有意卖弄,只是站定,双目紧闭,放松身体,立起双耳听着周围动静。
    见状,蒋亮也不由的有了两分火气,也不退让,当下拿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猛的朝王成快步奔去,顿时带起一阵狂风,卷起满地灰尘,脚尖一点,飞身朝王成扑去。
    王成心下一惊,脸上却没有动静,耳边听得风声,只一个闪身,旋在蒋亮背后。
    蒋亮当即前臂一撑,腰胯一掀,几次想抓他脖颈,却都被闭着眼的王成闪开。
    整个看守室因为两人的争斗掀起的气浪只将灯笼的烛火闪的明明灭灭。
    蒋亮不免有些羞恼,左手一剪,只往王成左肩招呼。
    王成见蒋亮恼了,双手握起铁拳,尽平生力气,只一抡,从半空劈下,堪堪要直接打到蒋亮手臂上。
    蒋亮下盘虽然不稳,却是虚幻一招,他早耳闻王成天生力气惊人,有西楚霸王之勇。他左脚往墙上一蹬,生生将方向扭转,恰好两只手似铁钩牢牢锁住王成肩胛。
    王成双手使不上力,也不讲招式,屈身一缩头往上顶,恰好顶在蒋亮下巴上,一下下似铁锤顶钉,砸的蒋亮吃痛,涕泪横流。
    蒋亮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如何就肯放弃,也顾不上武德,左脚一个弹腿就往王成裆下踢,待他一个闪神,紧紧揪住王成腰眼上的肉。
    王成吃疼,咆哮起来,右脚一踢,把脚下爬起一堆泥,端的是天生神力,随即右脚一蹬,就似腰上的肉不是自己的一般,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
    一拳拳就像钢锤,砸的栅栏乱摇,靠西的第三根栏杆直接被踢弯了。
    这样的铁拳,蒋亮自然只有避的,跳开几步,仗着家传的身法左支右绌,
    然而,天生的力气凭你怎么打也有本能在,家传的身法总有用尽的时候。
    “好了,两位都是好汉!”春华大笑着,给两人就着桌上的碗倒了两碗酒,端给两人。
    王成一仰头喝了碗中的酒,江湖豪客一样将碗往地上一砸,不在意的用袖口抹了嘴角的酒渍。
    春华不在意的微笑着,倒是蒋亮惊讶的瞟了一眼,见春华无话,他只默默站着,今天他算是知道世间总有一山比这山高。
    见春华没动静,无羞无怖,王成不自在的将擦嘴的袖子往后掩了掩,他头回见这样磊落爽朗如男子又不显得跋扈泼辣的女子,一时间跟葫芦锯了口,先前的狂傲倒似小孩子在大人面前耍兵器一样可笑,倒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化解这份尴尬。
    “王壮士先休息吧,你的情况本县知道了。”
    这王成倒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也属于有能力逃走而主动承担责任,倒是有几分担当,春华知道该怎么判了。
    “有劳大人。”
    半响,等春华几分起身往外走,王成才恶狠狠吵架一样说了这句和气的话,那不要命的态度也收起来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是个很晴朗的天气,天约莫5点半就大亮了。
    田业写一道申解公文,当堂将各人供状、招款念了一遍。
    春华审录一遍,把赃物并行凶刀杖封了,发与库子收领上库。
    将武松的长枷,换了一面轻罪枷枷了,下在牢里。
    第三天,天气晴朗,整个洛南县城街面上的人家都请了一二人来相看。
    第四天,春华当堂宣读决议:“据王婆生情造意,哄诱通奸,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令本妇赶逐王成,不容祭祀亲兄,以致杀伤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伦。拟合凌迟处死。犯人王成虽系报兄之仇,斗杀奸夫人命,亦则自首,难以释免。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奸夫淫妇及经手人,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其余一干人犯,释放宁家。文书到日,即便施行。”
    众人拍手称快,王成下在牢里的日子,倒有他的街坊将他兄长的财物变卖了,换做银两交到衙门里,蒋亮做主叫他封存。
    衙门里众人都敬他是个仗义烈汉,又是送酒,又是送肉,倒叫人哭笑不得。
    及至两月后,朝廷大理寺明旨降下,从牢中取出王成,开长枷,打了脊杖,上下公人看顾他,四十下只有五七下着肉,脸上不免刺了金印,春华做主,发配安西敦煌。
    这却是后话了,至于王成出于义气帮了她天大的一个忙,那更是后话的后话了。
    春华这次办案,情理兼顾,法德并举,倒一致得了县里民众的爱戴,走到东街买烧鸡,不要钱的烧鸡硬往她车上挂,更不要提这个塞的一把枣,那个送的一壶酒。
    倒弄的她上街跟偷东西似的,只好将购买东西的大权,尽数交给田娘子。
    她这里弄好,又帮权夫人接手权家的生药铺子,新开了一家权氏慈善基金,收取了权氏生药铺子六成的股权作为基金的活动经费。
    随即,权夫人接替春华成为了洛南县城人人称赞的大善人,时时送东西,邀约的人不断。
    这天权夫人的车马刚过酒行街,后边尾随的孩童一散,在鱼味臻分店吃鱼的庞县丞不耐的皱了皱眉头。
    张里正朝牛大使了个眼色,牛大慌忙将窗户关上,推开门,走下楼梯寻店家,“楼上天字一号包厢加冰盆。”
    “好嘞!”春华的堂伯吴辉答应着,一面从柜台里取出一碟子茴香豆。
    显然,吴辉也知道这几个老熟客的习惯,若是牛大下来,必然要待一会儿才上去。
    “也不知今年乡下收成如何?”从收粮食的官吏打听,最能知道当年的粮价,若是高了,他今年的草就要多种,肉价必高,他家连年价格不涨才是红火上百年的缘故。
    那准行市,他这生意一年到头才能越滚越大,叫儿女能放心在外闯荡。
    曾今堂侄女的死叫他看清了小富即安的悲剧,他立誓,要尽他所能不叫子女能好好往上爬,唯有权和钱才能得一份平安。
    “自然,这两年风调雨顺的,这麦虽吹倒了,今年种的药材却不受影响,若是拿下权家的铺子,他家别的不说,前几年买下的百倾药田,这县里就这么点土能种牡丹,倒叫他的乐趣,可恨,到手的肥鸭子竟然飞了!”张里正愤愤的说。
    很让人意外的,这起案子中牵线搭桥的,被王成杀死的中间人,开茶馆的汤婆子,正是他在城里的姘头。

章节目录

农三代的青云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开心萱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开心萱萱并收藏农三代的青云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