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架子山脚下的秀霞村,有一位被村人称为牛婶的寡妇,很溺爱自己的儿子楠,每次出门做客,总要悄悄地给儿子带一些好吃的,天长地久,竟成了习慣,儿子做了坏事,常常护短,邻里念这对母子孤儿寡母的,也就不很计较。
    一天,牛婶又去做客,赌钱回来的楠在家等呀等,心里盘算道:“听说结婚的人家很富有,婚礼讲究排场,妈去做客,肯定给我带来好酒好肉,还会给我藏来瓜果糖什么的。”楠越想越高兴,禁不住流下了口水,常跑到门外看妈妈是不是回来了。好不容易捱到太阳落山,牛婶带着醉意,眉宇间漾着欢笑,一脚踏进门坎,还来不及开口,楠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问:“拿来!”
    “拿来什么?”晕乎乎的牛婶不解地问。
    “给我带的好吃的东西呀,别装蒜了,快点,我饿了。”楠不耐烦地说。
    “啊呀!”牛婶一拍脑门,懊恼地说:“今天碰到多年不见的老友,大家聊得高兴,我也喝了几杯酒,竟忘了给你带吃的。”牛婶一脸歉意地望着儿子,微红的双颊也似乎做错了事的孩子受到谴责般更红了。
    “你这老母狗,只顾自己好吃好喝,你可知道我在家等你回来的滋味!”一腔希望落空了,楠变了脸色,破口大骂。
    “只这一次忘了,下一次一定给你带回来,以后再也不会忘了,楠。”牛婶赌咒发誓地说,头晕晕地只想躺会儿。
    “谁还要你的下一次!”楠冷笑道。
    “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牛婶的脸苍白着,头剧烈地胀痛,身子晃了晃,赶忙扶住门框,才没跌倒。
    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走开了。
    弯腰抱柴火时,牛婶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成串地掉了下来。一岁半,楠的父亲因病去世,她唯恐楠受委屈,谢绝了一个又一个媒人的说合,伤了一个又一个提亲人的心,孤儿寡母,将楠养大,她吃尽了苦头,满腹心酸和泪煮。她小心翼翼地将做好的饭菜端给儿子。
    “这是给猪吃的吗?”只尝了一筷菜,楠勃然变色,把饭菜拂到地上,站起来怒冲冲地走了。
    面对暴戾无常的儿子,牛婶呆住了。
    在牛婶家院坝脚下住着的是和华家,华叔为人忠厚老实,他曾受到楠的父亲的帮助,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他尽力关照牛婶娘俩。本来华叔家的后园与牛婶家的前院之间有一排剑麻隔着,楠以剑麻丛中蛇多为由,将剑麻全挖了,在剑麻的位置上栽上了树。华婶见了,想干涉,可华叔憨厚地说:“孩子说的没错,剑麻丛中蛇确实多,他将剑麻挖了,他家住在高处,院坝脚不稳,栽上树情有可源。”华婶想想也觉得丈夫说的对,就不吭声了。
    楠将垃圾往下倒,有的塑料袋和碎纸就随风飞到华叔家的柴堆上或挂在土墙上,华婶只好捡了来烧掉。随着垃圾和泥土的堆积,楠就一寸一寸地栽树或栽上藤三七,凡树与藤三七所到之处,都成了楠家的。
    华婶一日上厕所,惊讶地发现了藤三七已爬到了厕所上,楠的树已栽到了厕所边,高高在上的楠的院坝脚边已成了一小片果林,不再行动的话,后院越来越小不要紧,树会栽到大房的土墙上的!华婶赶忙拿了锄头去挖楠没栽到树的地方,以厕所和树之间为界,挖出了一
    个土埂,并将厕所上的藤三七全割了。
    楠见华婶割藤三七,就干涉。华婶不卑不亢地说:“我割我家厕所上令人讨厌的藤三七,不会是你栽的吧?”
    楠无话可说,却记恨在心。
    华婶在自家的后院干脆挖出了几小丘菜园地,种上了菜,断了楠蚕食土地的计划。
    华叔家有一棵香椿树,楠曾因树荫挡住了他家院坝的阳光为由,要华叔家砍掉,可他后来见香椿在市场上很好卖,就悄悄地摘了香椿让妈妈去卖。牛婶不去,又怕儿子骂,只好硬着头皮去卖香椿,见了华婶家的人就躲躲躲闪闪地,老脸也不知往何处放。
    华婶告诉了华叔,华叔叹了口气,说道:“香椿树长高了,我们摘不到,让牛婶去卖吧,卖几文钱也好。”
    华叔有二个子一个女儿,都工作在外地。老俩口想盖一个猪圈养上一两头过年猪,儿孙都回来过年时杀了吃,盖猪圈需要的木头不够,他们老了,走不动山路去砍树拉木头,看看自家后园栽的几棵树,只有香椿树可以用,就请人将香椿树砍了,可令人想不到的是楠会登门问罪,反咬一口说华叔仗势欺人,将他家的树砍了,还发了毒咒。楠的毒咒发了不久,华叔病了,儿女们送华叔去省城治病,大儿子因单位有事先随救护车返回,半路上出了车祸当场就离开了人世。
    楠知道后哈哈大笑,连连说:“报应!报应!”
    牛婶对儿子毫无同情心的行为不满,说了他几句,他就跳了起来,新帐就账一起和她算,说牛婶人老不中用,吃里扒外,最后他指着门对牛婶吼道:“滚!你从我这儿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一个自私而又无用的母亲!”
    牛婶呆愣愣地看着儿子,好像不认识似地。老天啊,这就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吗?!这就是自己养儿防老的结果吗?!
    “这房子是我祖上留的,你没有资格跟我争夺。”楠横眉竖目,蛮横无理地说:“你嫁来时不带一砖一木,从何处来就回到何处去吧。”
    “楠,你,你,你”牛婶手指儿子,心口一阵一阵绞痛,气怒交加中说不出话来。
    闻讯赶来的村里人都气愤了,纷纷指责楠太过份了。
    “没有你母亲一泡屎一泡尿地拉扯,你会有今天吗?你母亲为了你不改嫁,独自把你养大容易吗?你的心到哪儿去了?”
    “儿大不留娘,心也未免太毒了!”
    “早知这样,当初生下来就扼死算了,养儿防老,却不知养了一条吃人的狼!”
    “放屁。”楠暴喝了一声,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谁他妈的再胆敢管我家的闲事,我就对谁不客气了!”他手指母亲说:“你们知道她为何心疼华叔吗?他们之间不清不白。我背不起这样的黑锅!你走吧,你不再是我的妈了,走得越远越好,省得让我窝心。”
    刚赶来的华婶听到楠无中生有地嫁祸于丈夫,气晕了过去。
    “哈哈哈!”牛婶突然暴发出了一串瘆人的笑声。什么贞洁,什么亲情,儿子可以给母亲泼污水,可以抛弃老母,自己做人的下场就是这样啊!牛婶摇摇晃晃地一路笑着走了。
    “谁他妈的吃饱了撑的胆敢发善心收留这老婆子,别怪我心狠手辣!”楠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式恶狠狠地对众人说。
    众人噤声,敢怒不敢言。
    牛婶失踪了。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在外面讨饭,还有人说她被好心人收留,过得很好。无论怎样说,秀霞村人忘不了,牛婶走的那天,她的双眼如一口枯干的井,整个人像一具僵尸般。
    楠自此得了恶名声,方圆百里的人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华叔家也将老屋变卖了,离开了秀霞村。
    谁也说不清楠是怎么富起来的,只知他在牛婶走后不久就铁将军把门——也走了,回来时他已变成了一个富有的人,又结交了权贵,巧取豪夺,竟成了地方一霸。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山妹子。他的肚里打着小算盘,山妹子能吃苦又勤快,用他的话说,花了点钱,不仅老婆有了且丫环也有了,家中增加了劳力又省了买丫环的钱,划算!
    楠的吝啬是出了名的。他雇工时,中午饭做麦片粥,他总嘱咐山妹子,麦片要薄且小,多装白菜少装油,汤要多装一点。付工钱时他都要讨价还价,抠着一分就一分。
    过了四年,山妹子的肚子还是瘪瘪的,楠可不愿村里人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地咒他断子绝孙,一股怒气全发在山妹子的身上,把山妹子揍得半死,动了休她的念头,但想到无处找这样廉价的劳动力,又省不得,再说多多少少出了点钱的。
    山妹子受不了,连说冤枉,怪只能怪楠没种子。楠仔细一想,觉得怪自己,每次做那事,都是自己早泄,但他不容许女人说他的不是,又狠揍了山妹子一顿,撇下女人,二话不说骑上马就走了。
    一年后,楠突然回来了,似乎扬眉吐气,一进门,就抱住山妹子,很粗野地将山妹子甩在床上,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是有种子的人。
    山妹子怀孕了,肚子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眼看产期将到,挺着个大肚子忙来忙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楠发起愁来,雇人吧,要花钱,不雇人吧,娃娃谁带?山妹子忙里忙外,一个人忙不过来。楠苦苦地想呀想的,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来,便骑马上路了,对山妹子说:“我去找一个使妈来。”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小山村,村后有一片杏林,杏林上面松林掩映着一座小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医道很高明。正是杏花开得正浪漫时,白色、粉色的花竞相怒放。林间有两间茅屋,一个老妇人正在艰难地穿针引线。
    “妈——”楠“扑通”跪在老妇人面前叫道。
    老妇人浑身一哆嗦,被针戳了手。
    “妈,原谅孩儿的无知和不孝吧。您走后,我很后悔,到处打听您的消息,可就是不知道您在哪儿。妈哎,我好不容易才寻到这儿,可把您找到了。”楠曾化名到老和尚处医治早泄不育症。老和尚不要穷人谢金,但要求医治好了的病人在杏林中栽一棵杏树,以作纪念。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杏林。楠装成一个穷人来求医,是在栽杏树时认出了老和尚收留在杏林中看护杏树的老妇人是被自己赶出家门的老母亲。
    话说当年牛婶被儿子当众羞辱并赶出家门,她气成了失心疯,饥一顿饱一顿地来到了老和尚的杏林边时,就倒地不省人事,被老和尚发现了,将奄奄一息的她救活了过来,并治好了她的失心疯。牛婶哭着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老和尚,老和尚听得全身颤抖,连说:“孽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天理不容!”他收留了可怜的牛婶,请村人在杏林中盖了两间茅屋,安顿牛婶住在里面。杏子成熟时,牛婶就摘下来央请村人卖了,补贴庙中的用度和自己及老和尚生活开支,自此一心向佛,心如止水,不再有俗念。她在给老和尚送去浆洗好的衣服时已认出了来治病的楠,知道他已成家了,可不知道他发了一笔横财,发财后的他戒了赌,又变成了守财奴。
    “子不教,母之过。”牛婶对儿子恨不起来,必竟血浓于水,母爱是女人最无私的给予,也是女人最柔软的温情。在一心向佛的参禅中,她已看淡了一切,原谅了一切。
    现在,楠却来认母了!牛婶一阵晕眩,全身颤抖,好半天,她才冷冷地说:“我从来没有过儿子,你认错人了。”说完拂袖要走。
    “妈,您看看我,仔细看看我,我是您的儿子楠啊!”楠跪着爬过去,紧紧地抱住母亲的双腿,痛哭流涕,忏悔不止,叫道:“您若不愿谅我,我无脸活了,就死在您面前。”
    牛婶的心流泪了,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她缓缓地说:“我是一个孤老婆子,已没有了亲人,你,你确实认错人了,还是到别处找你的亲人吧。”
    楠偷偷地看了妈妈一眼,哭着说:“儿子不能没妈妈,儿媳不能没婆婆,孙子不能没奶奶。我已成家立业了,才感到没妈妈的家庭谈不上享受天伦之乐。儿子知错了,来接妈妈回去享清福。”
    一滴浊泪从牛婶的眼里流了下来。
    “妈,难道你连一次让我赎罪的机会都不给吗?妈,求您了,求您了。”楠磕头如捣蒜般。
    牛婶长叹一声,扶起了儿子,心想,也许这十多年来,楠改变了,养儿方知父母心,楠的良心兴许发现了。
    楠抽抽噎噎,悄悄观察母亲的反应,见母亲脸色和缓了下来,便松了口气。
    牛婶要楠跟她一起去向老和尚辞行,答谢他多年的收留及治病之恩,楠以无脸见老和尚为由婉言拒绝了,牛婶只好独自一人向老和尚辞行。
    老和尚听了牛婶说了事情的原委,沉吟了片刻后说:“善哉,浪子回头金不换,要给孩子一个改正的机会。你去吧,但要记住,过不下去时回到杏林来,这一片杏林足以养活一家人了。”
    牛婶千恩万谢地含泪辞别了老和尚。
    楠将母亲扶上马背,自己牵着马走路。路上,他一口一声妈,直叫得牛婶心里甜滋滋的。
    “妈,为了在村里我好做人,请您看在快出世的孙儿面上,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您是谁好么?”
    牛婶心里有点不悦,但架不住儿子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地苦苦哀求,就答应了。
    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了,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堆积,老天似乎要流泪了。
    快到村边时,楠将牛婶从马上扶了下来,指着一棵参天大树问:“妈,这是什么树?”
    “丫头树。”牛婶顺口答道。
    一走进院门,楠就高声大气地叫山妹子,指指母亲对她说:“这是使妈,叫丫头树。”
    惊雷炸响,牛婶脚下一趔趄,山妹子忙跨上一步扶住她,直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关切地问:“老人家,累坏了吧?”
    牛婶摇了摇头,看着大腹便便的儿媳,迎着她关切的目光,牛婶咬了咬牙,泪只好往肚里咽,决定住下来。
    婆媳俩相搀着往房里走去。雨大滴大滴地追着他们的脚步来了。
    楠对山妹子的举动很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
    “丫头树,备马。”楠出门办事。
    “丫头树,给马喂草。”“叮呤,叮呤”楠骑着马回来了。
    “丫头树,马草割了吗?”“丫头树,怎么搞的,娃娃哭了。”“丫头树,丫头树”
    楠在家,将牛婶支使得团团转。
    楠还规定下人不能与主人家同桌吃饭,要等主人家吃完后才能吃。山妹子觉得让一位老人整天地吃残汤剩饭,很过意不去,在她的一再坚持下,楠只好让步,牛婶留出饭菜独自在厨房吃,不别服侍他们吃饭了。
    没有人知道这可怜的“丫头树”就是当年的牛婶,她变化太大了,十多年不见,邻居也认不出他了,再说楠像一头狼般凶狠,惹不起躲得起,谁也不敢与他往来,怎么会到他家闲聊认人呢!
    只要楠外出,山妹子总是尽力抢活干,让年老的“丫头树”歇歇。也只有楠外出时,山妹子才敢抽空到邻居家走动走动。时间长了,大家知道山妹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清楚她在家中的地位,都很同情山妹子,将楠赶走老母,华叔家报恩隐忍及被逼走一事告诉了山妹子。山妹子听后流泪不止,哭婆婆,也哭自己,但她有什么办法,已嫁作他人妇,成了母亲,只好熬着。
    牛婶老了,笨手笨脚,常遭到楠的训斥和责骂。只有与俩个孙儿在一起时,她才感到人间的一丝快乐。俩个孙儿一个6岁,一个4岁,对“丫头树”很亲。
    山妹子对“丫头树”知冷知热,让“丫头树”感到不安,她对山妹子说:“主人,我只是一个下贱的使妈,您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也有你这样年老的阿妈,她也是给人去当使妈。”山妹子怆然地说:“你已看到了我在这个家的地位是怎样的,我们同是苦命人啊!”
    牛婶流泪了。俩人惺惺相惜,彼此之间有一钟相依为命的感觉。
    一天“丫头树”去割草,在背起一背草起身时被瓜藤拌了一下,跌到水沟里,回来后腰如断裂般地痛,忽冷忽热地病倒了。
    山妹子很着急,忙请郎中来诊治,又跑去抓了几副药,回来后给“丫头树”熬药,服侍她睡下。看看日头,估计楠快回来了,又急急忙忙地到厨房做饭。
    楠骑着马“叮呤叮呤”地进了院子,不见“丫头树”出来,皱了皱眉,叫道:“丫头树,给吗喂草。”
    山妹子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跑了出来,给马抱草。
    “这活由下人干,你怎能跟丫头树一般!”
    “她病了。”山妹子没好声气。
    “病了?!”楠吃惊地瞪大了眼。
    “有什么奇怪的,人吃五谷,难免头痛脑热,何况是为你割马草跌倒才得的病!难道连病也不许人病吗?”俩个儿子大了,山妹子也敢顶撞楠两三句了。
    “臭婆娘,就你心肠软,你懂个屁!”楠凶巴巴地骂山妹子,气冲冲地冲入下房,见“丫头树”病得不轻,还胡言乱语,一时间弄不明白是什么病,怕传染,赶忙退出来。
    “让她走,死在我们家,我们还要贴一口棺材。”楠冷酷无情地说。
    “让她走!?”山妹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叫了起来:“你这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啊!别人会怎样看我们?做人你也未免太狠了!”
    “啪”恼羞成怒的楠甩手给了山妹子一巴掌“又不是你妈,你嚎什么!”
    “我也不想活了,给你做牛做马也做够了,与你这样毫无人性的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就像当初撵你妈走一样,把我也赶出去吧。”
    “反了,反了,你这个臭婆娘,不教训教训你是不成王法了。”楠轮起马鞭就朝山妹子身上抽去。
    “住手!”摇摇晃晃要出来的牛婶拼力大喊了一声,昏倒在地。
    山妹子大惊,赶忙去拉扶“丫头树”
    楠怏怏不快地提着马鞭走了,嘴里骂道:“烂婆娘,头发长见识短。”
    在山妹子的精心照护下“丫头树”好了,但楠下了逐客令,让“丫头树”即日离家,说完后骑着马走了。
    山妹子捧着一对银手镯,对“丫头树”说:“这是我那被迫离家出走的婆婆留给儿媳的,你带上吧,换一点钱,也勉强过几天的日子。”又拿出一包衣服和一个手帕包着的一叠钱“这是我积攒的一点私房钱和几件换洗衣服,老人家,你帮我带大了一对儿子,可我没有什么东西报答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上吧。”她鼻子一酸,哭了:“我那当使妈的妈已死了,他心狠到不让我去看一眼。他是个铁心人,不爱任何人,只爱他自己。他是个变态了的人,谈不上人性。女人啊!我们的命好苦。”
    “丫头树”双手颤抖,捧着一对银手镯哭。这是她在生楠儿时,到外打工回来的楠儿的爸爸送给她的。那一年,华叔得了大病,是他连夜去请医生并拿出所有的积蓄治好了华叔的病。可她生下的是一个不肖儿,要逼娘亲往死路上走,逼走知恩图报的华叔一家,楠儿啊,你是狼托生的吗!?你那早死的爹若地下有知,死也不会瞑目的!
    山妹子看到“丫头树”捧着银手镯失态地哭,不无狐疑地问:“你认得这镯子?”
    酸甜苦辣涌堵心头“丫头树”点头又慌乱地摇头。
    “告诉我,丫头树,你到底是谁?你一来,我就觉得你对这里很熟,你不是外乡人。”山妹子追问“丫头树”
    正在这时,小儿子举着一只红蜻蜓跑了进来,叫道:“丫头树,你看我的蜻蜓好看吗?”
    “丫头树”楼住孩子,泪如雨下。
    “弟弟,爸爸说了,她是一个下贱的使女,不要理她。”大儿子追来,怒目对“丫头树”
    “丫头树”浑身一激灵,禁不住全身发抖。
    “啪”山妹子气极,给了大儿子一巴掌。
    “哇,我告诉爸爸去,你为丫头树而打我。”大儿子哭着去了。
    “我走了,好心的主人,愿佛主保佑你。”“丫头树”呆傻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山妹子拉着“丫头树”的手,苦苦追问她是哪里人。面对善良的儿媳,牛婶无论无何也隐瞒不下去了,含泪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山妹子越听心越冷,全身抖个不停。“啊,是婆婆!”她大惊,忙扶牛婶坐好,烧了一锅水,给婆婆洗头洗脚,拿出从娘家带来的衣服,自己也换穿上了娘家带来的衣服,虽有补丁,但心稍安。她跪在婆婆面前,求她宽恕不知之罪。
    牛婶忙扶起儿媳,俩人相抱而哭。山妹子边哭边安慰老人:“好了,好了,妈妈,我们终于团聚了。”
    小儿子呆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怯怯地叫道:“妈——”并拉了拉山妹子的衣角。
    “孩子,快叫奶奶,快呀!”山妹子把小儿子拉到婆婆跟前,流泪对儿子说。
    “奶,奶奶。”小儿子迟疑地叫道。
    “哎——”牛婶激动地一把楼住了小孙子,又哭又笑。
    楠领着大儿子气势汹汹地赶来,一见此情景,火冒三丈,跳脚叫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的娘老子。”
    “我前世到底做错了什么?天呀,睁开眼睛吧,天底下竟有铁心的儿子!”牛婶悲呼道。
    “反了,这世道真的反了!”楠咬咬牙,挥起马鞭,要朝母亲抡去。
    “住手!”山妹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抓住鞭梢。楠将山妹子摔倒在地,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山妹子身上。
    “啊!——”俩个儿子惊叫着哭了。
    “住手!”牛婶暴喝一声,双眼圆睁,一股怒火似要烧死楠。楠从未见过牛婶这发怒的样子,一时被镇住了。
    牛婶捧着银手镯,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当年生你时你爹送我的,是我留下给儿媳的。你,你的后背上有一块胎记,左手臂上有一颗黑痣。你,你,我,我,我生养了一只吃娘的狼!”说完,颤巍巍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妈,我跟你一起走。”山妹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了出去。
    “你不能去,将我买的衣服留下。”楠嘶吼道。
    “这是你买的衣服,给你。”小儿子将母亲换下的衣服一古脑地塞给楠“妈妈,等等我,我也跟你去。”说着也追了出去。
    楠一把没抓住,抱着衣服,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起风了,好大的风,将秀霞村好几家人的房头板掀了下来。
    据说,在老和尚的那片杏林里,住着一户人家,一家人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当家的年青后生得到老和尚的真传,行医济世,不计报酬,但要被医好的病人栽一棵杏树以作纪念,杏林因而越来越大。杏林上方青松掩映下的古庙,住着一对婆媳,古庙香火很旺。
    据说,楠的大儿子大了好赌钱,将他辛辛苦苦积累的家业赌光了,还将年老的楠赶出了家门,楠沦为乞丐,有一次乞讨到外乡,在一棵树下避雨,被雷劈死了。当人们发现时,只剩了一付骨架,骨架里有一颗完整的铁心,真是——
    娘养楠,铁心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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