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进入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城市的面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在老百姓眼里,每一座城市中,那最为壮观、最为漂亮的政府大楼、邮电大楼,与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各家银行的新的办公大楼相比,立刻,一个成了丑小鸭,一个成了白天鹅。
    今天一早,于连到了银行,先见了贾主任。贾主任名叫贾大银,信贷部的正主任,他的顶头上司。他有着铁筒形的矮胖身材,圆头圆脑,戴一副金丝边的平光眼镜。还真的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模样,这也正是他所刻意追求的。贾主任见到熟人,便经常是一声大笑,算作打招呼。在这一声大笑里,不同的下属,会听出不同的意思:与他有交情的听了,感觉象被拍了肩膀一样的舒服;不远不近的听了,赶紧再夹一夹尾巴,把自己不愿告人的事,藏起来;关系不睦的听了,一阵的毛骨悚然之后,又是一阵的愤怒。于连一直属于听了笑声之后,便毛骨悚然,而后再愤怒的人。
    大凡人之交恶,来源于利益的冲突和脾气秉性、行为作风的相左。而他们两人的交恶,应该是双重的作用。从学历上看,于连是正规的硕士研究生毕业,特别是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的研究生院,导师均是目前中国各大银行行长和著名金融专家,可以称得上中国金融界的黄浦军校。而贾大银却只是由军队推荐到安徽科技大学学习的工农兵学员,入学、毕业都没有经过严格的考试。从资历上看,于连八十年代中期一毕业,便来到总行,可谓元老;而贾大银迟到九十年代初,才由东北一个小小地市级银行的行长,调入总行的信贷部工作。从人品、作风上看,于连自认为是平等待人,不谄上欺下的。而贾大银却是喜欢用最简单、最不加修饰的办式,吹吹拍拍,独断专行,欺下瞒上。从业务水平上看,给他们两人很难公断,因为计划经济下和市场经济初期的中国的国有商业银行,还没有把盈利作为银行的主要宗旨,对总行的信贷部门更是没有硬性的盈利指标。黑猫、白猫,没有耗子可抓,如何判断谁是好猫?但是,从事实上看,于连一直是贾大银手下的一个闲散处的副处长,贾大银却牢牢地坐住信贷部副主任,并主持工作的位子。如果没有总行行长的亲自点名,他于连要以副处长而终老南山了!在于连被任命为副主任的同时,贾大银也被任命为正主任。还是他的领导。
    此时,贾大银抬起圆圆的头,圆鼓鼓的小眼珠,透过近视镜片,凝视于连片刻,说:“你请了几天假,终于来了,会多得了不得,一会是国务院,一会是人民银行,一会又是国家经贸委,这不,国家经贸委马上要出台对国有亏损企业发放封闭贷款的政策,今天上午要开会,要我们提意见。我看你的病,恢复的不错,看看,你能不能去呀!”
    “行,我去吧。”
    于连驾了自己的汽车,在天宁寺东南侧的国家经贸委大楼前,停了车,穿过土黄色大理石铺地的办公楼大厅,急急忙忙地坐上了直达二十二层的电梯。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为了国有商业银行支持国有企业改革、解困,他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要来这里一次。他象推自己的办公室门一样,推开了司长们的办公室。几句寒暄之后,入了座。他把在支持国有亏损企业解脱困境时,固有商业银行要坚持的几条原则,明明确确地表了态。稍后,他起身,向司长们告了假,便急匆匆地驱车,办公室来了。
    傍晚,四点五十分,于连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颗大大的脑袋伸进门来:高颧骨,红脸膛,扫帚眉,油光瓦亮的大背头。
    见了于连,来人咧开大嘴,雌出大大的白牙,笑了:“老弟,老兄我来了!还怕见不着你呢!”
    “噻,马旺,神出鬼没的!你来了!楼下门卫没有拦住你,让你登记?”
    “我说找你,还敢有人拦?”
    “我一个总行信贷部的副主任,在这儿,算个屁!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弟,别害怕,离向你要贷款还早着呐!不过,老兄也求你个事!”
    “什么事?承蒙你看得起。”
    “听说,你们这个新的办公大楼是美国人设计的,一色的美式装修?”
    “对呀,你上次不是看过了吗?”
    “不怕你笑话,上次主要是为了等你,哪里都没有转,只顾隔着玻璃,看办公室里面的漂亮姑娘了!”马旺嘿嘿笑了。
    “那好,我带你上下走走,好在那些漂亮姑娘已经赶班车去了,人去屋空,你只有专心看房子了。这对你的装修事业有好处呀!”
    “怎么,老弟还没有蜜上一个可心的人呐?”
    “怎么说呢!家里都忙活不过来呢!”于连苦笑着,摇摇头。
    他们坐电梯来到了地下三层。
    这里简直象一个迷宫。好几个方向有路,好几个方向有门。也不知向那里是出,向那里是进。他们只好瞎走。
    “我也是第一次下来。”于连略带歉意的说。
    向左一拐,在走廊旁出现了几个二三十平方米的厅。厅相对的两侧,各有三个磨沙玻璃的拱形小门。热气顺着门缝一点一点地钻出来,在空气里荡漾。
    “这儿大概是浴室。听说有热水,但不知是否能用。”于连说。
    “这不是写着男浴室吗,我们进去瞧瞧。”马旺说着,大咧咧地拉开了浴室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在热气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着着实实地象一个女人体。
    “谁呀,这么讨厌,也不敲门!”一个惊鄂的女音传来。
    这女声吓得他们两人急忙关了门,跳出了那浴室。
    “别支声,赶快走,让她只当咱们是女人得了!”马旺拉了于连,撒腿就跑。
    “这个女人真讨厌,偏偏到男浴来洗。简直是性骚扰!”
    见没有人追上来,马旺先开了腔。
    “肯定是那些女工,分管这儿的卫生。图方便,来洗的,反正浴室还没有对外开放!”于连解释道。
    “肯定不是一个漂亮姐儿,这么不自爱!”
    他们换了一个方向,进入了一个足可以装下一千多人开会的豪华会议室。
    马旺上了主席台,在正中的椅子上就坐。
    “唉,我也找找当共产党大干部的感觉。”
    他对着还没有通电的话筒,拉起官腔说:“为人民服务嘛,呵!清政廉洁嘛,呵!不要找小老婆嘛,呵!”
    “噻,你把在银行工作的我们,都当成什么人了?别出洋象了,这里应该是有监视器的!”于连拉起他,走出来。
    他们来到用深红色大理石铺地,用直径一米有余的黑白相间花纹大理石作柱子的大厅,马旺不禁大叫道:“哇噻,这儿就象俄国的冬宫嘛,太奢侈了!”
    楼梯的台阶是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每一级,从左到右,足有五米宽。楼梯从大厅的一端,盘旋而上,非常的宽敞和气派。他们又坐电梯来到了楼上十层,这里是办公楼的最高一层。
    “为什么不搞一个摩天大楼啊?”
    “北京市规划局不同意呀!”
    “为什么?”
    “搞不清楚,这你应该比我明白。”
    “噻,你们这楼最漂亮的应该是两端呀,办公室里很一般,底下和顶层却都这么富丽堂皇!”
    大楼的顶部是由清一色的淡蓝色玻璃构成。此时天已经黑了,站在走廊上,透过拱形的玻璃顶,可以看到天上的的繁星眨着无数颗眼睛。向两侧眺望,是灯火闪烁的长安街和西二环路,那立交桥上的汽车如潮如流,灯光上下、左右地交织着,如渔家姑娘织鱼网时的穿梭一般。
    “噻,好美,我简直成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不够,看不完了。我看,把你们的办公楼,向美国的白宫一样,开辟成北京的一个景观算了,我来承包经营,肯定赔不了钱!”
    “行长们可不会有这个兴致。从建筑的设计上,确实也可以体现不同民族的不同的思维方式。”于连带着马旺一边四处观看,一边说“你看美国人,处处讲究舒适和气派,所以处处都很宽敞,大气;而中国人讲究经济实惠,处处都是凑合,于是,中国人设计的建筑便总是小里小气,每一点空间都不会闲着,总会派上用场。从我们这儿,对这个办公楼的看法上,也可以看出不同年龄的人,对传统文化的不同继承程度。对这个楼,老家伙们破口大骂,说:花那么多钱,换来的都是些无效面积,比如这地下和顶层;而年轻人则乐不可支,经常来这顶层,充分享受这现代的文明。”
    “你就是属于老家伙那一类的吧?处处小里小气,处处都凑合?”
    “这话怎么讲起呢?”
    “你不是说连家里都忙活不过来吗!凑凑合合,总不会享受什么现代文明了!”马旺把话题引向了家庭。
    “不是这个意思。哎,怎么说呢,反正我真的没有你这么潇洒!”
    他欲言又止,性情柔弱而又爱面子的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让作为局外人的朋友,给自己参谋一下有妻子又有情人的两难婚姻的机会。
    “哎,你今天来,不光是为了看银行的办公楼吧?”于连打叉道。
    “我主要是想让你陪我出来解解闷儿,潇洒潇洒!”马旺一脸晦气的说。
    他们上了那辆黑色的中型卡迪拉克轿车。坐进宽敞、合体、栗子色的全牛皮座椅,发现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妙龄女郎。她大眼,白圆脸,一对酒窝,好漂亮!不会是马旺请来的公关小姐吧?于连心想。
    “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这是于主任,我的同学。”
    “你好!”
    她很大方地伸出一只小手。
    “你好!我以为是电视里的杨谰呢!原来是嫂夫人呀。”
    他玩笑道,但似乎又觉不妥:“不对,怎么称呼合适呢?”
    女郎“咯咯”笑了:“这位大哥好风趣,一看就是文化人,那里象马旺,大老粗似的!”
    “哇噻,老婆!你可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呵!你一见我说的可是:”一看你就有股男人劲儿,不象那些人,娘娘腔!“马旺开动汽车,笑着指责老婆:”对,于老弟,你就叫她小妹吧!“”不行呵,太亲切了,不是惹你吃醋嘛!“
    “你真能把她弄走,我就管你叫老兄了。放心吧,我们铁着呐。”
    这种融洽,似乎只有在老朋友间才会有。
    他们来到了位于公主坟的瑞临楼。
    “这儿可是京城的一把快刀呵!”他提醒着。
    “不怕,挣钱还不是为了花嘛!”马旺说,并用大手搂住了于连的肩头。
    “弟妹换了吧,不是计划经济时期的那个了吧?”马旺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哪儿比得了你,大款嘛,有一大群姑娘追着。”于连说。
    “你可不要以为,你这个小妹,是看我钱来的。前两年,刚认识哪会儿,我们俩都给洋鬼子打工呢。那时候,我有老婆,而她才大学毕业不久。那洋鬼子总想对她搞点,怎么说,性骚扰什么的。我看不惯,就跟那家伙比试比试力气,原来,洋人也不是都力气大,他输了。那洋鬼子以为我们俩早就有一腿呢,把我们俩一块给开除了。之后,我们自己搞了个装修公司,趁着这两年中国建筑业的热呼气,挣了点钱。”
    “听你这么一说,好象挣钱很容易嘛!”于连说。
    “按现在的时髦说法,我不是属于复合型人才嘛!”
    “噻,牛哇,你居然自称复合型人才!”于连调侃道。
    “你不服!当初在大连,我的油画得过奖,而你的水彩画,根本没有人看。我那点绘画的本事,再加上大学里学的那点会计知识,全用在我自己的工程装修事业上了,无往而不胜。你弟妹就喜欢我这点呢!”马旺大大咧咧地说着。
    “我记得你原来是和咱们班那个个子最高的姑娘好呀!她叫什么来的?对,杨琨!她呢?”
    “我们结婚了,又离婚了。”
    “这么容易呀?”
    “结婚,离婚,很容易嘛!”马旺说着,从餐桌上拿起一只螃蟹:“吃、吃,不能光说!”
    “是呀!我们结婚是挺容易的,从洋鬼子哪儿出来,本想一块干点事儿,赌一口气,可谁知道,他的性骚扰,比那洋鬼子还厉害呢,一来二去,我就变成他的私有财产了!”小妹玩笑道,很有点豪爽劲儿。
    “我们俩是共同创业,共同拥有了明天!整个一个民主、平等、自由!你可别贬低了我们的光辉形象呀!”马旺说,顺手把一只整块的海螺肉,塞进嘴里。
    “你们好了,杨琨呢?同意离婚吗?你不是把人家毁了吗?”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特没劲儿了!没有一点文化人的浪漫,象从资治通鉴里爬出的老夫子似的!又象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的农民兄弟说的话!跟你说吧,为了让马旺离婚,我给了他原来的老婆二十万呢!支票是我亲自从属于我的帐户上划出去的。要靠工资,她一辈子也挣不出来呢。之后,她又和一个比她小的童男子结婚了,过美美的小日子去了。你说,是我们害了她吗?她能算受害着吗?”
    小妹一脸的不高兴,白白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是气的吗?女人,也真的有千万种呢!
    “看,不成熟吧?我老弟在国有银行工作,是吃官饭的,处处要考虑个影响,要在党和国家规定的限度内思考,红杏不得轻易出墙的!否则,有一大堆的后果等着他呢!我说你跑政府不如我嘛,你还总不服气。刚一开口,就让我老弟,这个银行领导、政府官,难堪了!”马旺调侃地数落着他的小妹。又端起酒杯,举到于连面前,说:“老弟,干一杯!不要跟你弟妹一般见识,她比我们小一轮呢!”
    “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怎么样,反而真的有点嫉妒你,你真的找了一个好小妹,潇洒人生,这一辈子,值!值呀!”
    “大哥,我们干一杯,我小嘛,所以我就可以随便瞎说了!”小妹说。
    三人举起高脚杯,把酒杯里的半杯绿莹莹的芬兰酒,一饮而尽。
    “其实,离婚真的没有什么。人是在发展、变化的,计算机还由二八六,变成三八六、四八六、五八六,银行办公楼不也是由作坊一般的小屋成了现在的摩天大楼了嘛!每个人都有选择和再选择的权利嘛,将就了别人,就委屈了自己。你们这些人,把所谓的责任看得太重了,又不是陈世美,杀妻害子,难道两人都难受着,就是有责任感吗?我觉得,我对杨琨挺有责任感的,如果二十万还不行,看在我们曾经相爱的份上,我可以把我的一切财产都给她,不就完了吗!不就有责任感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杨琨,人挺不错的,她说:”离婚,还给我钱,不是看不起我吗?我有本事多挣钱就多花,没本事挣钱,就少花,反正是共产党的天下,我饿不死!‘她还不要那钱呢!最后,是我给她又送回去的。我说:“我现在有两个闲钱,你就拿着,算老同学互相帮助吧。’这她才收了。”
    “我后悔了,刚才应该趁着小妹对我有好的第一印象时,追求追求她,而后再回家跟我那计划经济时代的老婆离婚,我老婆还能从你们哪儿,拿二十万呢!”于连为抵消刚才的一点尴尬,望着小妹的大眼睛,说开了玩笑。
    “老弟,说真的,我刚才在你们的办公大楼里转了转,美女如云啊!噻,你这么英俊潇洒,才华横溢,那个姑娘的芳心不动?我不相信你就没有一点艳遇?是不是瞒着我们,太虚伪了?”
    “我们这家银行,是国有独资商业银行,跟政府机关没什么两样,男人,特别是女人,人人都很矜持,彼此很少讲闲话的。我要是跟那一个漂亮女孩儿,多说几句话,那些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男人们,非得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不可!另外呢,以权谋私,性骚扰式的艳遇,又非我所愿。我总不能象未婚时找对象一样,去让人介绍,找艳遇吧?那成了什么鸟人了?”
    “没错,感情的事情还要顺其自然,我想,那些女孩子看你,觉得你一定是高高在上的。你坐得太高了,她们不有求于你,不会去找你的。以利益为基础的男女关系,不是我们这些精英该干的事呀!这不符合真正爱情的标准,一点浪漫也没有,我要是你,情愿不作什么银行信贷部的主任了!”
    “大哥,我听马旺说,你这个精英,正在搞什么封闭贷款呀。这是什么意思啊?”小妹问道。
    “我可是狗熊,你的老马才是精英呢!不过,你还是能跑政府的嘛!对这些新名词这么感兴趣!封闭贷款就是给国有亏损企业发放贷款,让他们只能把贷款用于一个好产品,不能用于发工资什么的。”于连说。
    “那,银行能赚钱吗?”小妹问。
    “看,你都懂银行需要赚钱,而我们这些银行职员却不能去赚!给这些企业发放贷款,放一块钱出去,能收回七八毛钱就不错了!”
    “哇噻,那哪一天,你们的银行不就倒闭了!我可不敢在你们那里存款啦!”马旺睁大了眼睛,惊呼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我们这家银行总资本才2000亿元,已经剥离到资产公司不良资产1万亿元了。而这些剥离出去的资产只能够收回来三分之一。其实,我们早已经是中国最大的资不抵债企业了。”
    “那你们的银行为什么还能够经营呢?”小妹问。
    “就是,那你们的银行为什么还能够盖那么漂亮的大楼呢?”马旺也瞪大眼珠问。
    “国家撑着呗。”于连说。
    “国家撑着?!”马旺与小妹此时倒是异口同声了。
    “老百姓相信国家,而我们的银行又是国家的形象。相信国家,自然相信银行;相信银行,自然就来存款而不挤兑。有了老百姓源源不断的存款,我们当然就可以维持了,当然就可以盖漂亮的办公楼,并且当然就可以发放‘封闭贷款’而不讲效益了。”于连解释着。
    当他们驾驶着卡里拉克轿车经过长安街的时候,在西单附近,发现几座用于银行总行办公的摩天大楼又拔地而起。那些办公大楼虽然还没有完全建成,但是,那副壮观、那副豪华、那副考究的派头却已经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了。在一所将要完工的银行办公楼工地上,一群西服革履的人们正在望着大楼指指点点。其中一个人站在中央,大概是这家国有商业银行的领导,他的模样真的像贾大银:他有着铁筒形的矮胖身材,圆头圆脑,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也真的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模样,这大概也正是他所刻意追求的气质。他见到熟人,便是一声大笑,算作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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