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县政府的门前,今天突然没有了往日的平静,黑压压地站着、坐着一片人。高美眉带着三个北京人赶快走上去。
    只见十几个手持盾牌的武装警察,伫立在县政府门口,警惕地注视着门前聚集的人群。那人群里,还在不断地吵吵着:“天竺县还有没有王法!”说这话的,是个陕西口音。
    “天竺县的人也太野蛮了嘛!”说这话的,象是个浙江口音。
    “怎么回事!?”贾大林站到人群里,问道。
    “你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外地人,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哩,他们天竺县的人,非说俺们的东西买便宜哩。硬是砸了我们的摊子,打了我们的人哩!”一个陕西口音地女商贩说。
    “找政府没有?”黄文宝问。
    “正找着哩!不让我们进去,倒把打人的,放进去哩!”女商贩忿忿不平地说。
    “走,我们先进去瞧瞧嘛!”郑直招呼道。
    经过高美眉介绍,一行四人才得以进了县政府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面,也堆满了人。从话音和装束上看,应该全部是天竺县的本地人。人群里,还有人带头喊着口号:“把外地人赶出天竺县!”
    “天竺县不得让外地人做生意!”
    “浙江人是骗子!三角钱的纽扣,硬是买五分!”
    “陕西人是骗子!六角一个的鸡蛋,个大了,却卖四角!”
    高美眉率先冲出了人群,来到了办公楼门前,只见罗县长正站在台阶上讲话:“天竺县的老乡们!中国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你们知道吗!?中国就要入关了,wto,你们知道吗!?”
    人群里有人高喊:“这些跟我们没的关系!我们要的:是不容许外地人,低价卖货,抢走我们的生意!”
    “天竺县是中国的天竺县,也是世界的天竺县!我们要发展,怎么能够不让外地人赚钱呢!中国要发展,还不怕外国人赚钱呢!”
    人群里又有人喊:“外地人卖的东西,比我们进的货都便宜,而且,质量又好。他们一来,我们就没的饭吃了!”
    “没有外来经济竞争的天竺县,永远是一个贫穷的天竺县!没有外来文化冲击的天竺县,永远是一个愚昧落后的天竺县!大家吃饭的问题,我代表县政府,现在,向天竺县的父老乡亲保证,只要我罗家雄还有一口气,我就是砸车买铁,也不会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挨饿!”
    罗县长慷慨激昂的话,终于赢得了天竺县小商贩们的心,大家一起鼓起了掌。
    “大家支持一下县政府的工作,离开这里,去继续做你们的生意。我们县政府,自会公道处理这些事情!”
    罗县长话音一落,院子里天竺县的商贩们纷纷退去。但是,院子外面的外地人又纷纷涌进来,高呼着:“我们要平等!”
    “反对垄断!”
    “我们也要吃饭!”
    正当郑直和黄文宝正准备帮助罗县长应付潮水一样涌上前来的外地人时,贾大林却面露苦相地说:“我不行了,要去撒尿了!这两天总是尿频,还疼!”
    说罢,一溜小跑着走了。
    “这个贾大林,那里都好,就是总当革命的逃跑主义者!看,见事就躲了!”黄文宝不满地说。
    “老贾可不是怕事的那种人,这场面,他恐怕还觉得不够热闹呢!只是我猜想,这小子不会是得了爱滋病吧!?”郑直说。
    “天竺县能够有这么先进的病吗?我看,最多是个淋病什么的!”黄文宝也猜测道。
    那贾大林急急忙忙地跑入厕所,呲牙咧嘴地站着,足足等了有一分钟的光景,才实现了自己的意愿。
    但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排出来的水,竟是浑浊的黄绿色!在这种时候,往常那爽快的感觉没有了,代之而来的,却是火烧火燎的巨痛。     二     贾大林心中自叹道:“真他妈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贾大林耐不住疼痛,胡乱吃了一些消炎药,但是,一直坚持到下午,却终于不能够盼来这吃下去的药,发挥一丝一毫的作用,下身的疼痛,依然如煎如熬一般。
    手足无措的贾大林踯踯躅躅地挪到了天竺县医院,在黑糊糊的楼道里面,慢慢地来回踱着,以期发现一个泌尿科珍室。
    大约踱到第七圈的时候,贾大林终于失望了,他再一次躲到厕所里面,望着自己很不情愿地生产出来的那越来越多的黄绿色的浓水,愁眉不展地骂道:“狗日的天竺县,连他妈一个泌尿科都没有!”
    贾大林毕竟是一个聪明人,他心想:大概这泌尿科与外科或者内科是合在一起的吧?
    于是,他踱到内科,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一看: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正在让医生用听诊器听胎音呢。看来,这里似乎与治淋病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贾大林终于没有敢进去。
    他又踱到外科,再扒着玻璃望进去,只见一个大汉正由医生往他那淌血的脸上缠棉纱布,这大概是由于打架引来的疾病,与耍小姐的事,似乎也不相干。贾大林再想到自己还是一个天竺县的父母官,淋病的起源,毕竟不及打架光采,于是,终于,还是没有敢进去。
    “疼杀我也!这可如何是好?”贾大林真的为难了。
    但是,正如唐朝一个伟大的诗人所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这贾大林终于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找到了柳暗花明的那一村:到距天竺县最近的一个大城市:重庆市治病去!
    “老子有车,到哪里去不了!活人岂能让尿憋死!”贾大林自语道。
    想到此处,贾大林急忙一溜小跑地回到了美人楼,打通了程主任介绍来的司机:二黑子家里的电话。
    “黑子!咱们走一趟!”贾大林说。
    “贾县长,到啥子地方吗?”二黑子问。
    “重庆。”
    “贾县长,做啥子吗?”
    “买一台计算机,捐给希望小学!”贾大林顺口胡编道。
    “贾县长,啥子时候走吗?”
    “今天就走!现在就走!”
    “贾县长,我还没的给你汇报,汽车胎坏了!”二黑子含含糊糊地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嘿,今天要你出车,你今天就轮胎坏了!”贾大林大为不满地说,心里也不免暗自叫苦道:这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呀!
    “贾县长,我已经换上了!”
    “换上了!”贾大林听了,马上转怒为喜,心想:这回有救了。于是,连声说:“好,好,程主任介绍来的哥们儿,不会有错的!”
    “贾县长,只是还得跟您报销呦!”二黑子听出贾大林正是高兴的时候,急忙说道。
    “没的说!应该报!应该报!多少钱?”
    “贾县长,六千八百块。”二黑子故意用平淡无奇的语调说。
    “多少?”贾大林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追问道。
    “贾县长,六千八百块!”二黑子肯定地说。
    “六千八百块!换了几个轱辘?!”贾大林惊叫道。
    “贾县长,四个。日本进口的,每个一千七百块钱,总共是六千八百块钱。”二黑子补充道。
    “这么快就坏了四个胎!而且,没法儿用了!你小子可别跟我玩那离格楞!宰我?没门儿!老子也是地面上混过的!”贾大林气愤地大叫道。
    此时,他已经忘掉了下身的巨痛了。
    “贾县长,您别生气。听我慢慢摆嘛!”二黑子说道“您那车的轮胎,是早已经不行了的!一个爆了,我就顺便把另外的三个,都换了。我想,一百万您都给程主任了!您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嘛。花小钱,与路上爆胎,掉进悬崖,哪个重要?还是安全第一嘛!”
    “再快,也不会一下子都不行了呀!而且,我们分公司的人说,四个轮胎都是新换上的呀!”听着二黑子的解释,贾大林刚才的怒气渐渐被疑虑取代了,下身又开始感觉出疼痛来。
    “贾县长,他们肯定是骗人的。轮胎是旧的,我们天竺县的路又差,很容易坏胎的!”二黑子继续解释着。
    “旧胎呢?”
    “贾县长,没的用,我卖了二百块钱呦。转过来,我交给您嘛。”
    “我可要检查新胎的。”
    “贾县长,查嘛,只是沾了许多泥,看着也不太新了。”二黑子心平气和地狡辩着。
    “行,行,把发票拿过来吧!我们今天能走就行了!”贾大林见诈不出二黑子什么破绽,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二黑子纠缠了,心想:反正也是公家报销的事,不过下次,可不能够便宜了这小子,否则,白当冤大头,真正是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贾大林急忙补充道:“下次修车换零件,必须通过我!”
    “贾县长,要得!要得!”二黑子以难以抑制的兴奋语气说道。
    “你马上过来,咱们现在就走!”贾大林没有好气地命令道。
    “贾县长,要得!要得!”二黑子听了贾大林语调生硬的命令,不但没有表示出反感,依然语调兴奋地说着,他的心里还在为一张假发票能够顺利地报销而难于平静呢!     由于下了雨,天竺县的一条唯一的水泥路异常的湿滑,沙漠王子也只好慢慢地缓行。
    汽车穿过诗人崖,跨出了天竺县的门槛,土石路基的泽女道上,便更加泥泞,异常地难走了。
    泽女道的凹处,积满了粘稠的泥浆,沙漠王子开上去,也居然左右打起滑来。
    望着泽女道一侧的万丈深渊,贾大林的心,不免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沙漠王子连爬再滑地驶过洼地后,贾大林骂道:“我他妈这是哪一辈子造了蘖呀!去哪儿不行,偏偏来到这个穷山沟子里面!”
    “贾县长,要没的你们来,天竺县还不是更穷了吗?”二黑子嘴里也还是能够吐出人话来的。
    “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苦呦!光我他妈一个美人楼住得舒服了,可大环境差了,不还是要受苦嘛!”贾大林感悟道。
    “贾县长,你们北京人,能够在天竺县住上一个月,就应该被评一个英雄了!”二黑子继续一口一个“贾县长”地说道。
    “狗屁!回去之后,没有人嘲笑我是一个倒霉蛋儿,有人能够对我道一声:”辛苦‘,我就他妈感恩戴德了!“     三     悠悠的泽女道一头连着天竺县,一头贯穿着天竺县的邻居:一个叫作“白沙市”的县级市;日夜流淌的美人河,伸展出一条支流来,与泽女道相拌,流到了白沙市。
    这个市在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曾经是红四方面军的革命根据地。但是,现在,全市人口接近二百万,除了在毛泽东时代,依照“三山隐”的原则,在深山沟里开山洞,修建了几个兵工厂外,几乎没有任何工业,是一个典型的人口众多的农业大县。
    由于该市的领导班子内部矛盾不断,主要精力没有完全用在经济建设上,所以造成,整个白沙市,除了沾兵工厂的光,有一条铁路与外界相通外,全市几乎没有一条上等级的公路,美其名曰:白沙市,其实整个经济状况,比天竺县好不了多少,而且社会治安极待改善。
    但是,那贾大林却对白沙市的社会治安状况一无所知,沙漠王子依然是神气活现地停泊在了白沙市最好的宾馆:白沙宾馆。
    白沙宾馆装修得很豪华,一楼大厅宽敞、整洁,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大厅下面的地下室,隐约传来卡拉ok的歌声。
    登上去十六楼的电梯,贾大林顿然产生了久违的都市情怀。
    “他妈的,一上电梯,就象又回到北京一样!”
    他们一同住进了一个标准间里。
    贾大林首先占领了卫生间。出得门来,二黑子谄笑着说:“贾县长,这里有个大玻璃橱窗呦!”
    “什么玻璃橱窗?”贾大林问。
    “贾县长,耍小姐的地方呦!”
    “我没有兴趣!”贾大林由于下身依然巨痛,对此已经没有了兴趣。
    “贾县长,小姐坐在房间里面,墙上有一面玻璃,她们看不到我们,而我们在外面,却可以看到她们。您可以随便找一个,陪您洗澡、唱歌、回房,都行的!”
    “这不是澳门那一套东西嘛!这个白沙市,好得没有学会,比如发展国际型的大商业,修几条象样的公路。可坏的东西,倒学得挺快,倒先自己把自己当成特区了!我怕警察找麻烦!”贾大林此时若不是下身作痛,恐怕真的要和二黑子一起,去地下室看个究竟了。
    “贾县长,没的事的。橱窗旁边就有一个保龄球馆,您进来时候,看没看到一辆警车呦?”
    “看见了。”
    “贾县长,那就是白沙市公安局长的车,有他把门,您怕什么?!”
    “万一有个想挣黑钱的,我不是玩完啦!”贾大林心有余悸地说。
    “贾县长,不存在,不存在。白沙宾馆是白沙市的对外窗口,号称是与国际接轨的。如果哪个想挣黑钱,也不敢黑到这里来挣!除非他不想活了!”
    “共产党都这样,还叫共产党吗?”贾大林由于下身疼痛,成了一个黄毒泛滥的受害者,思维的角度与以前不同了。
    “贾县长,嗨,不管黑猫白猫,主要是挣了钱,就是好猫!什么党还不都是一回子事情嘛!”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江泽民来了,他们肯定不敢来这一套!”
    “贾县长,嗨,不要说江泽民来,就是他们省里来个检查的,他们也要藏起来呀!”
    “所以,我说这帮子人,不会有好下场!”
    “贾县长,得,您不愧是一个共产党的好干部!看来,您不喜欢这口!那,我自己唱歌去了。”
    说罢,二黑子自己出去了。这二黑子的确也应该庆贺一下:凭着一张轮胎假发票,六千八百块就到手了。
    “是的,我不喜欢。我要睡了。”贾大林躺在床上自语地说,同时,心里骂道:我他妈的,一不注意,也成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了!看来真象雷锋同志说的:“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贾大林独自躺在床上,忍着下身的疼痛,感受着二黑子走后,室内留下的异常的宁静,顾影自怜的一个大老爷们,竟差点落下泪来。
    “狗日的,老子也去耍一耍!”
    贾大林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一边自语着,一边又起身,下到地下室的桑拿浴中心来了。
    一个身穿天蓝色制服的服务生接待了他:“先生就一个人吗?”
    “对。”贾大林轻声地回答,自打美人河畔出事之后,他还真的有点怕事了。
    “要豪华间,还是标准间?”服务生问。
    “给我说说,豪华间是怎么回事,标准间又是怎么回事?”
    “标准间有一个双人浴池;豪华间另外再带一个蒸厢。”
    “我只想蒸一蒸!”贾大林说。
    “那就要豪华间。选一下小姐吧。”服务生安排着。
    “我只想正规按摩一下。随便找一个就行了!”贾大林此时已经是元气大伤,一反常态地说。
    贾大林脱光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钻进了服务生已经放好水的浴池。这浴池呈圆形,是家庭用的双人浴池。
    正当贾大林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享受池水里的热流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透体纱裙的小姐,走了进行,并对他媚笑着。
    贾大林慌了,急忙说:“你怎么进来了!我还在洗澡,待一会再按摩!”
    “我陪你洗不好吗?”小姐的话语里,象益出蜜来一般地说。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个!”贾大林态度坚决地说。
    见贾大林不买帐,小姐只好异常扫兴地走了出去。
    服务生又转了来,问到:“先生,是不是对这位小姐不满意?”
    “不是,不是,我洗完澡,只想按摩!”
    “价钱一样的!”服务生介绍道。
    “我知道,我累了,我只需要按摩!我洗完了,叫你时,你再找人!”贾大林有一些不耐烦地说。
    “可以。”服务生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贾大林就听到门外一个男声与一个女声悄悄地议论着:“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吗?”
    “不晓得。也许是个老八板!老一代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见不得这些的!”
    “听说话,象是一个北京人嘛!北京人怎么会这么土嘛!”
    “那里都会有土老冒的!何况他已经这么老了!”
    “那我不是没的钱赚了吗!”
    “光按摩也拿那么多钱的嘛。”
    “人家要受累的嘛!给我轮下一个人嘛!”
    “那可不行!下一个小姐,再不愿意,再让我向下排怎么办?”
    贾大林听了,对着门口,大声骂道:“你们他妈的,不要逼良为娼好不好!”
    门外,突然没有声音了,而后,在远处,却又突然传来了“哈哈”的大笑声。
    贾大林独自骂道:“这是他妈什么世道!好人反倒都成了怪物!共产党都象白沙市这么搞,还叫什么共产党!”     这一夜,贾大林做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做过的梦:他被上级指派,经过白沙市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成为了白沙市新的市长。他对着黑压压的二百万人口喊到:“我贾大林就是要两手都要硬:一手我要把咱们白沙市的工业搞上去,我们有资源的优势,我们有铁路的优势,我们为什么不利用呢!另一手我要把白沙市的社会治安搞好,不管什么案子,不管触及到谁,我都要一查到底,决不迁就姑息!我不砍下恶势力的头,就让他们砍下我的头!不脱贫,我贾大林就不与白沙市脱钩了!”
    黑压压的听众都鼓起了掌,那掌声象大海的潮水一般响亮,是贾大林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要撤掉一切贪官污隶的职,还共产党一个朗朗晴空,还人民一个富裕、文明的家园。”
    贾大林正讲在兴头上,突然,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扭头看时,却是黄文宝。黄文宝笑嘻嘻地说:“老贾,开车到这里,干什么来了?不是来治淋病的吧!”
    贾大林慌忙说:“不是,不是,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够有淋病呢!”
    那黄文宝却对黑压压地人群讲道:“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应该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不但应该做一件好事,而且还要一辈子做好事!他应该是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一心为人民的,而我们老贾却”“不要说,不要说!”贾大林急忙上前拦住黄文宝,而那黄文宝却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而我们老贾,却是一个低级趣味的人,干了一点好事就沾沾自喜的人!”
    “你不要说!不要说!”贾大林一边拦住黄文宝,一边大喊道:“黑子,黑子!把这个家伙拉下去!”
    二黑子上来,却为难地说:“我”
    贾大林见二黑子没有反映,情急之下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想着梦里的黄文宝之言,不觉在心里自叹道:“我他妈的,是不配当一个市长!如果不是这穷山沟里,没有人愿意来,我他妈的,也不配当一个人民政府的副县长!”
    就在他反思着自己,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却发现在旁边的床上没有人,而那二黑子此时正站在穿衣镜前,翻弄自己的裤子,而自己的裤子兜里,却装着自己带来的几千块钱!
    “干什么呢!你!”贾大林呼地坐起身,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在偷自己的钱吧!
    “贾县长,原来您醒着!噢,您的裤子掉地上了,我上卫生间,顺便帮您拣起来!”二黑子非常尴尬地说。
    “你怎么不睡觉?”贾大林狐疑地问。
    “贾县长,您的鼾声好响呦!我睡不着呦!”二黑子谄笑着说。
    “噢,倒是我影响你的休息了!”贾大林若有所思地说。
    “贾县长,不存在!不存在!您只管打,我不怕的。”二黑子继续向贾大林陪着笑脸说。
    贾大林也起了床,在卫生间里痛苦了一番之后,走出门来,把自己的裤子,重新挂了一个地方。用大手一摸放钱的裤兜,感觉那一沓子钞票,似乎薄了许多。联想到二黑子急切而热情地一下子换上的几个轮胎的事,贾大林的心里不觉一沉:这程主任莫不是把一个贼,介绍给我了吧!     四     贾大林一直是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对自己随身带的钱,一般只记得一个大概数额,从来是不对、也对不上帐的。而且,又没有抓他二黑子一个现行,怎么说呢?
    堂堂五尺的一个贾大林,在二黑子面前,竟只有充当哑巴吃黄连的角色了。
    贾大林心想:狗日的天竺县,好复杂呀!看来,以后可不能总是大大咧咧,把谁都当成哥们儿了!这二黑子不是一个好东西,那个程主任会不知道?可气的是,自己一顿饭,两杯酒,就把那一百万,全部交给了程主任。而程主任这小子,会不会象二黑子一样,吞掉了自己的捐款,反而,弄自己一个哑口无言呢!在共产党的天下里,坏人终不会永远得逞的。但是,如果这以后,程主任出一点什么事情,再把自己也牵扯进程主任的黑洞里,又如何是好!
    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倒霉事也会是成串来的!贾大林越想越后怕起来。
    上午起来,终于盼到了一个艳阳天。那已经是夏天的青山上,花儿少了,树草却更加绿了,在让阳光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的纱衣裳,依然是非常美丽的。
    贾大林与二黑子吃罢早饭,上了车,准备起程奔往重庆市。就在沙漠王子向后倒车的时候,倒霉的事情又发生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瘦男人,突然倒在了沙漠王子的后面,抱着腿,嗷嗷大叫起来:“哎呦,哎呦,我的腿断喽!我的腿被车子轧断喽!”
    “他妈的!这是那里来的事情嘛!”贾大林在车里懊恼地大叫道,急忙下了车。
    “明明没的人呦!”二黑子此时也傻了眼。急忙把车熄了火,也出了车。
    “你刚才是在哪里的?怎么突然就被轧了?”二黑子拉住瘦男人的胳臂问道。
    “你撞了我,还想抵赖!”瘦男人停止了哭喊,双手抱腿,坐在地上,用异常凶恶的小眼睛,盯住二黑子,高声尖叫道。
    “我看看伤在啥子地方?”二黑子过去,要看瘦男人的腿。
    “赔钱!我的腿断了的!”瘦男人却抱着双腿不给二黑子看。
    “不让看,我们怎么赔你钱嘛!”贾大林大声说,他的心里已经意识到,这个瘦男人是来者不善,必是敲竹杠无疑。
    “同意赔钱,再给你看!”瘦男人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奕奕的凶光,简直如同恶狼的眼睛一般。
    “多少钱?开个价,我听听!”贾大林说,他想:一个山里的穷农民,敲竹杠也不过是三五十的事,为了赶路,不如给他算了,只当是又扶贫了一把。
    “二万五!”瘦男人不假思索地开价了。
    “两万五!开玩笑!你一个人,值两万五吗?!何况就是你一条腿,而且根本就没有伤着!”贾大林气愤地大声喝道。
    贾大林这一声大喝不要紧,话音未落,突然从旁边的车后面,呼啦啦地窜出十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不由分说把那体重二百来斤的贾大林高高地抬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二黑子慌忙问到。
    “干什么?不给钱,把这个小子,扔到山下去!”
    “黑子,赶快打110,报警,难道这穷山沟里,就没有一点王法吗!?”贾大林被恶汉举在头顶,一边挣扎,一边大叫着。
    “敢去报警,就摔死你!”一个恶汉大叫道。
    “让他报去,最多破费一顿饭钱!”一个恶汉说“对,让狗日的拿钱拿得心服口服!”一个恶汉附和道。
    那二黑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溜烟地跑掉了。没有一会儿,他又一溜烟似的跑回来。战战兢兢地叫道:“赶快放人,公安局的来了!”
    “把人放下!这位是邻县的贾县长!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够如此野蛮呢!”一个头戴国徽的大个警察,跟在二黑子身后赶来,大叫道。
    “江泽民轧了我们,不给钱,也不能走!”恶汉们一起叫道。
    贾大林见有了警察撑腰,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急忙整理好自己被恶汗们揪扯乱了的衣服,重新打起精神来,说道:“刚一倒车,这个人就在后面叫轧断了腿!开口就要两万五!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敲诈吗!?”
    “受伤的人呢?”大个警察问。
    “是我!”瘦男人继续坐在地上说道。
    “怎么知道腿断了?”大个警察问。
    “疼!”
    “擦破皮也疼嘛!走,到医院检查后,再说!”大个警察说。
    于是,一群恶汗抬起瘦男人,随着大个警察,围着贾大林和二黑子,浩浩荡荡地杀奔不远处的市医院来。
    经过医生诊断,开出证明:瘦男人是腿部软组织损伤。
    贾大林倒是松了一口气,一群恶汗似乎也没有泄气,一个个望着贾大林和二黑子,不怀好意地奸笑着。
    “软组织损伤,怎么能够要这么多钱呢!”高个警察对恶汗们说。
    “最少五千块!否则不要想走!”瘦男人在众恶汗的簇拥下,说道。
    “我赔医疗费就完了嘛!为什么要赔五千?”贾大林惊诧道。
    “他是我们的施工头,他一受伤,我们没的饭吃了!不给钱,没的走!”众恶汗重新包围住了贾大林。
    此时,贾大林再回身寻找那大个子警察,准备求援时,却是粗脖子转了好几圈,也找不见了大个警察的半个踪影!
    “不要找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一个恶汗看出贾大林在寻找那个警察,便高声叫道。
    “黑子!”贾大林又找二黑子,他也不见了踪影。
    “那小子已经让我们收拾了!你找他也没的用!”一个恶汉提醒道。
    见贾大林不说话,众恶汗又扑上前来,准备把贾大林重新举到头顶上去。
    “慢着!慢着!”贾大林此时已经是猛虎抵不过一群狼,再有天大的力气也不是一群恶汉的对手,再有大一倍的体重,也挡不住一群恶汗的举。于是,只得无奈地说:“我打个电话,让人送钱!”
    “你可不许耍花招!否则,我们管你是什么真县长,假县长,都会把你扔山沟里去!”恶汗们尖叫道。
    此时,已经是时过中午,贾大林用手机先找郑直,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再找黄文宝,办公室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而这两个人的宿舍里,又根本没有电话。
    贾大林急忙拨通了高美眉家里的电话。
    “喂!”对面传来了高美眉甜美而清脆的声音。
    “美眉呀!终于找到你啦!我在白沙市,遇上倒霉事了!”
    “什么事?贾县长,你慢慢说。”
    “车子碰了个人,非要讹我五千块钱!”
    “找当地警察了吗?”
    “找了,要不,他们要讹我两万五呢!”
    “现在,警察怎么说?”
    “刚才那个警察,已经找不着啦!”
    “再找找看!碰了山民,很麻烦的,尽量少给一些算了。”
    “少给!这些人不让我走!你在白沙市认不认识政府或者公安局的熟人呀?”
    “认识。但是,关系不好!我们天竺县和白沙市虽然是邻居,但是,却归两个不同的省管。因为修泽女道的事,白沙市总是不肯修,我们出一部分钱,他们还是不肯修!害得我们天竺县与外界没的法子相通。我们已经打过几次官司了,已经没的感情可言了。也许我的话过于偏激,这个白沙市,整个领导班子已经烂了的,根本没有一点共产党的意思了!警匪一家的事情,都会发生的。刚才你找的那个警察,很可能就是跟讹你的人,传通一气的!”
    “这样,就没有管!”
    “我们空口无凭地报上去,没的人相信的。他们的势力又大!前不久,他们市委书记的儿子,强奸女学生,从犯已经枪毙了,可他却没的事的!你要是能够让上面相信你,查一下白沙市,一定是问题百出的。那你就是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情了!”
    “得了吧!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啦!还干什么好事呀!”贾大林说完,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他很生高美眉的气:自己大难临头,平日里这么要好的她,却不肯伸出援救的手,反而让自己交钱了事!再找郑直和黄文宝那两个书呆子,恐怕更是于事无补。看来,这社会上,好人也并不好找的!
    贾大林不但没有怨恨白沙市的黑社会势力太强大,让高美眉一类的弱女子,根本束手无策;也没有想过同黑社会势力一拼到底,反而,也痛恨起社会来。
    旦愿他贾大林,不要学着在美人河攀抓他的赵楼一样,从此也堕落为反社会的凶煞。
    “得,哥几个,你们有种!哥们儿我服了!”贾大林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子钞票,塞给瘦男人,异常激动地说道。
    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地耻辱,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地无奈,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象今天一样的软弱无力。
    他面对的是谁?是一群流氓无赖,还是一群罪当严惩的贪官污吏?
    此时的贾大林真想跳到美人河里面,永远地不在出来。     恶汉们拿了钱,兴高采烈地走了。
    此时,那二黑子也不知道从那一个地缝里,又重新冒出来。
    “你跑哪儿去了?”贾大林恶狠狠地问。
    “贾县长,这帮人把我给压起来了!”二黑子解释道。
    “你怎么不会跑!”
    “贾县长,他们有刀呦!这些山里面的烂仔,我们可是惹不起呦!警察都怕他们。如果警察今天惹了他们,明天警察的家门口,就可能放一个炸药包呦!”
    “真他妈是穷山恶水有刁民!我要是能够到这里当个市长,哪怕脑袋不要,也要杀杀黑社会的威风!”
    “贾县长,这里经常有这种事的,您不要往心里去!至于那钱,我给您出一个证明,或者,给您一张修车发票,您拿回去报销吧!”
    “今天,我终于听到了一句顺溜话!”     当贾大林和二黑子重新启动了沙漠王子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在白沙宾馆的餐厅里,透过玻璃,只见那一群恶汉们正在推杯换盏地大吃大喝呢!而这一群人之中,就有那个头戴绿色国徽帽子的大个警察!
    “我去抓那狗日的!”贾大林气愤得大脑门上青筋暴跳,招呼二黑子停车,就要冲下去。
    “贾县长,您可饶了我吧!我们连那一群刁民都惹不起,还敢惹那个警察!”二黑子急忙死死地拉住了贾大林的胳膊,哭丧着脸说。
    “我要撕掉他那张人皮,看看他还是不是一个共产党的警察!”贾大林的话音里,由于气愤和委屈,已经带出了哭音。
    “贾县长,那样,咱们可就不要想离开白沙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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