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急于?杀了?陈云起,而是问起了?一直以来盘旋在自己心中的疑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淮都?陈氏的陈稚分明早就死了?!
    见他不答,蝉衣也不介意,口中继续问道?:“她?就是当?日你在杏花里?外救回来的人?”
    陈云起没有说话,他看着蝉衣,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与杀意。
    蝉衣轻嗤一声,就凭他,也想杀了?自己?
    就算他侥幸得?了?大?夏龙雀,终究也还是杏花里?那个一无是处的砍柴少年,半分心计不通,如何能与自己斗?
    见从陈云起口中问不出什么来,蝉衣也就失了?耐心。
    无意再与他周旋,蝉衣伸手取下?他腰间玉令,看着透着蓝紫的云气,眼中闪过一瞬羡妒之意。
    大?夏龙雀竟偏偏到了?他手中——
    人之气运并非一成不变,在成为大?夏龙雀之主后?,陈云起的气运也随之蜕变。
    “你总算还有些用。”
    蝉衣伸出手,原属于?陈云起的玉令缓缓浮在空中,其中云气涌动,丝丝缕缕溢散,尽数向她?落下?。
    就在这一刻,耳后?忽有劲风袭来,蝉衣心底蓦地生出几分不妙,顾不得?吸收气运,飞身向后?退去?。
    可惜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黑影掠过,利爪在蝉衣肩上留下?焦黑爪痕,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便被掀翻在地。
    她?在地面翻滚两圈后?才卸去?力道?,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冷清的眼。
    皮毛灰褐的巨狼四爪着地,姬瑶正骑在头狼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不带半分多余情绪,肩头有赤金火焰摇曳。
    “是你——”蝉衣半撑起身,盯着姬瑶,双目阴翳。
    她?是何时来的,方才他们?的话,她?又?听到了?多少?
    可惜了?,只差一步,她?便能夺了?陈云起如今气运,蝉衣心中不甘,却只能看着浮在半空中的玉令落进姬瑶手中。
    神色变幻一瞬,她?站起身,面上现出两个梨涡:“陈先生若想要玉令,婢子自当?双手奉上,又?何须亲自动手。”
    她?与千秋学宫弟子一般,唤姬瑶一声陈先生。
    姬瑶只是淡淡看着她?:“陈稚的命盘,如今在你身上。”
    看来她?都?听到了?,蝉衣脸上仍旧盈着笑,口中回道?:“婢子当?日也不过是求生之举,陈先生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与我计较。”
    她?说着,脚下?改换方位,朝向最易遁逃的位置,但头狼不疾不徐地迈出两步,拦下?了?她?的去?路。
    蝉衣眸中闪过一瞬阴沉,随即又?扬起笑来:“若是她?不死,先生你又?如何得?入淮都??”
    她?心中清楚,自己恐怕不是姬瑶对手,但即便如此,也未曾显露多少慌乱之色,脸上状若天真的笑意看上去?实?在有些诡秘。
    “如此,我也算帮了?先生啊。”
    蝉衣面上笑意更盛:“不如这样,先生将陈云起的玉令交给我,我一定会?为先生守好这个秘密,让你好好做这淮都?陈氏的陈稚。”
    她?抬头看着姬瑶,笑意中带着几分笃定,笃定她?不会?拒绝自己。
    但下?一刻,她?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脸上,巨狼飞扑而来,将她?按在爪下?,獠牙随时都?会?咬破她?的喉咙。
    “陈稚?!”在事关生死的威胁前,蝉衣终于?变了?脸色,再难保持之前淡然?,“你真敢杀我?!”
    姬瑶从上方俯视着她?,神情仍旧未起任何波澜:“为何不敢。”
    “你应该知道?,杀了?我,这世上就没有陈稚了?!”
    她?窃取了?属于?陈稚的命盘,所以在天地规则下?,陈稚仍旧存于?世间。
    一旦她?死了?,陈稚命盘消散,本命灯熄,姬瑶便做不了?淮都?陈氏的陈稚。
    蝉衣虽不清楚姬瑶来历,也不知她?为什么要顶替陈稚身份,但以她?实?力,会?行此举,背后?必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毕竟以她?展露出的实?力,淮都?陈氏对她?并无多少助益,反而还因为她?得?了?不少好处。
    那么她?有什么必要顶替陈稚的身份?
    如果不是为利,那就只能是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没有从陈云起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蝉衣直觉,姬瑶和那个杏花里?外重伤濒死的少女脱不了?关系。
    她?成为陈稚,是不是因为自己原本的身份,无法?光明正大?地行走于?天地之间?
    既然?如此,为了?存续陈稚这个身份,她?也不能杀了?自己!
    这就是蝉衣敢在姬瑶面前有恃无恐的原因。
    她?猜中了?许多,但偏偏错估了?一点。
    巨狼利爪刺进蝉衣肩头,这具躯壳立刻为煞气腐蚀,她?不由发出一声惨叫,就算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传递给意识的痛苦却并不作伪。
    姬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她?一向不喜欢被人威胁,蝉衣实?在太过自作聪明。
    不过区区妖物,杀了?便杀了?。
    如今即便做不了?陈稚,天道?一时也抹杀不了?她?,只是需另想他法?避过其耳目,于?姬瑶而言,虽麻烦些,但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蝉衣想以此为把柄要挟她?,全然?打错了?主意。
    “别杀她?……”重伤的陈云起艰难开口,他双目赤红,看向蝉衣的目光分明痛恨到极点,话说出口,却是让姬瑶不要杀她?。
    姬瑶挑眉,看向一旁重伤的陈云起,他妹妹既是死在这只蛇妖手中,他又?因何不杀她??
    “你……还要做陈稚……”陈云起艰难地爬起身来,因为脖颈上那道?焦黑刀痕,他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他看向姬瑶:“但……你不会?永远……做陈稚……”
    陈云起说得?不错,姬瑶不会?一直是陈稚。
    她?是姬瑶。
    “等……你不是陈稚……我会?……亲手……杀了?她?!”陈云起看着蝉衣,一字一句开口,像是在发下?最为深刻的誓言。
    “我会?亲手……杀了?她?,为吱吱……报仇!”
    吱吱是他的妹妹,但……她?也是。
    他说过,只要她?救了?青阳,她?就是陈稚,是他的妹妹。
    陈云起向来木讷寡言,但他将每件事都?记在了?心中。
    他很想为吱吱报仇,却不想因此伤了?她?。
    陈云起曾经见过为天光灼伤的姬瑶,如果没有陈稚这个身份,她?还能行走于?天地间么?
    至少现在,让蝉衣活着,是更好的选择。
    他已经给她?带来够多麻烦了?,不该再多。
    姬瑶对上陈云起的目光,他应该是最想杀了?这只蛇妖的人,却偏偏选择留下?她?性命。
    为什么?
    为了?……她??姬瑶有些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感受。
    林中的风盘旋着,四下?一片寂然?。
    人真是奇怪。
    “随你。”许久,她?开口回道?。
    到这时,蝉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陈先生,我们?其实?不必做敌人。”蝉衣忍着痛楚笑道?,“只要些许好处,我便可以奉你为主,为你保守秘密……”
    “你尽管将此事广而告之。”姬瑶语气薄凉。
    姬瑶在淮都?城中掀起那样大?的风浪,上虞各大?势力为此多次前往杏花里?查探,其中情形早已为众人所知,清楚蝉衣妖族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数。
    要证实?姬瑶不是陈稚,蝉衣唯一的证据便是自己身上的命盘。但就算陈稚的命盘在她?身上,她?也不可能是陈稚,毕竟两个人族,又?怎么可能生出妖族来。
    所以她?想揭破姬瑶身份,便会?先坐实?她?夺陈稚命盘之事。而能夺人命盘的妖物,一旦为人所知,绝无活命之理。
    因此,蝉衣揭破姬瑶身份的代价,是她?的命。
    第一百零八章
    蝉衣只有这条命能为现在的姬瑶带去些许麻烦, 毕竟只有她?死?,陈稚的命盘才会消散,但她?显然是?不想死?的。
    她?也清楚这一点, 方才却还想以替姬瑶保守身份作为条件, 便是?在赌姬瑶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惜, 姬瑶不是她巧言能惑的人。
    蝉衣心中失望,面上却并未表露太多情绪, 至少,她?的命暂时不会有事。
    便在她?作此想时, 压制着?她?的巨狼抬爪退后?,伸头咬下她?腰间玉令。
    蝉衣瞳孔一缩, 心中升起?不妙预感:“不!”
    但她?的话, 自然无法阻止姬瑶。从巨狼口中取过玉令, 姬瑶随手将两?枚玉令都掷向陈云起?。
    玉令悬停在他面前,那枚属于蝉衣的玉令中云气翻涌,随即疯狂向另一枚中倾泻而去。
    几息后?,玉令中的蓝紫之?气得以更浓郁几分, 而陈云起?脖颈上的焦黑刀痕也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看着?属于自己的玉令中只剩一片空茫, 蝉衣双目克制不住地变为竖瞳, 看向姬瑶的眼神带着?被强行压抑下的怨毒。
    姬瑶自然不会在意?这于她?而言无关痛痒的眼神,她?留蝉衣一命, 也就只是?留她?一命而已。
    远处瘴气扩散, 风暴卷没?山间草木, 姬瑶驱使着?巨狼转身,向瘴气来处反向而去。
    不必她?多说, 伤势已经恢复的陈云起?飞身跟上巨狼,没?有再多看一眼蝉衣。
    “我若死?了, 你也做不得陈稚了!”见此,蝉衣有些气急败坏道。
    姬瑶的应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蝉衣原以为可以借陈稚身份之?事牵制姬瑶,甚至为自己所用,不想这些打算却是?完全落空了。
    瘴气将要来了,她?就这样离开,便不怕自己死?在瘴气中?!
    姬瑶没?有理会蝉衣的叫喊。
    她?若能在这试炼之?地活下来,才算留下这条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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