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看到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沉凝,她把车窗摇下来,问:“怎么啦?文东哥?”
    万文东沉默了片刻,没说话。这倒让虞幼真感觉到有些不习惯,这两天的交集让她多少了解一些万文东的个性,他是一个善于交际的、外向的人,现在他忽然换了这么一张严肃的脸,倒让她也下意识认真起来。
    他没开口,虞幼真也不催他,只耐心地等着。
    过了会儿,万文东像是想清楚该怎么开口了,他慢慢说道:“这个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这几天,作为恂之的朋友,真的很感谢你。”
    虞幼真愣了一下,他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正在思索应该怎么回应时,她又听见万文东继续说道:
    “前些天你让我换酒,我真的是意外,又为恂之感到高兴。我在那之前其实也是拦过他的,但他没听,他跟我说,这样的场合不喝不敬重。
    “可是这家伙的胃也是真的不好,因为早些年……你也知道的,他不得已要需要出去应酬,没日没夜地应酬。那会还有人故意刁难他,很乐意看到这样高高在上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也有志时穷困,狼狈潦倒的一日,非逼着他饮酒,后面喝得太凶把胃喝坏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把这些事情挂在嘴边的人,所以幼真你可能不知道……”
    虞幼真沉默地听着,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话音微顿,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继续往下说,良久,才又郑重道:“其实还有些话,我也想和你一起说了,但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这些话我来说更不合适了。总之,我只想说,幼真,你对恂之来说真的非常重要,谢谢你照顾他。”
    虞幼真笑了笑,语气诚恳地说:“他是我先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万文东望着她,也笑了一下,他没再说什么。他想,他可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因为温恂之是她的先生,所以她理所应当会去做这些事情,这是她的份内之事。
    那么,倘若换一位先生,是不是也可以因为先生这个身份对其他人也这样好呢?
    万文东不知道。
    但他了解温恂之,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在回家的路上,温恂之一路睡得很熟。虞幼真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车子在公路上飞驰,车窗外漏进来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一明一暗相互交替。
    他睡着了,很安静。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
    他的手撑在额角,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在沉思;脸色很白,眼睛安静地阖着,长长的眼睫盖住那一双素来平静深邃的眼睛;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黑色。
    她发现,就算是在熟睡的时候,他的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的。
    他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在睡着之后,眉头还是皱着的?
    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吗?
    刚才万文东说的那些话仿佛在耳边重播:
    -“那会还有人故意刁难他,很乐意看到这样高高在上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也有志时穷困,狼狈潦倒的一日。”
    -“他不得已要需要出去应酬,没日没夜地应酬……后面喝得太凶把胃喝坏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把这些事情挂在嘴边的人。”
    万文东说她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实际上她也确实不清楚这些事情。
    温家发生大变故的时候,温恂之二十多岁,她才十几岁。那会儿她还是泡在蜜罐里的小公主,每天过在云端之上的生活,根本不懂得人间疾苦——只知道喜爱的温伯伯去世了,月贞阿姨成天以泪洗面……温家内斗得厉害,恂之哥哥变得很忙,并且,越来越忙。
    她因为温伯伯过世哭了好多次,她也十分悲伤和难过,但是失去至亲的悲伤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直到她自己也经历了相似变故。
    那是一种长达经年的恍惚与余震。
    时至今日,她还是时常会有一种记忆错乱的感觉,总是分不清楚现实和愿望,这种巨大的期望的落差……只要想起来一次,就疼一次,折磨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还有爷爷和妈妈,她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撑过来。
    可温恂之几乎什么都没有。
    当年他二十一岁,正值硕士毕业的关口,得知爷爷病重去世,父亲车祸,匆忙赶回国后,飞机落地后,迎接他的是父亲不治身亡的消息。再然后,整个温家大房的重担都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她不敢细想,当年他是怎样过来的。
    虞幼真看着他皱起的眉头,轻轻地叹息。
    她迟疑地探出指尖,想要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又停住了,慢慢收回了手。
    还是别弄醒他了。
    汽车继续平稳地向前行驶,在拐弯的地方,经过了一条减速带,车内的人随之震了一下。
    刚才温恂之还维持着坐姿,这会儿,他以手撑着额角的动作也因为这意外的一震变松散了,眼见着他的额头就要磕到车窗玻璃,虞幼真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伸出手去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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