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在青城后山首次见到了再次进入中原的辜沧海,楚天阔意欲挑战辜沧海,结束这场武林纷争。
    辜沧海说:“你是个异数,如果照我二十年的性子,我不会留你,但现在我却不想跟你动手,因为你还差那么一点点。”
    楚天阔知道辜沧海这二十年武学修为一定是突飞猛进,但自己的武学也已经登峰造极了,为何辜沧海还说差那么一点点,莫非这是攻心之计?于是说:“差了哪一点还请辜教主指教。”
    辜沧海说:“你的武功已经超凡入圣,但还没有到超圣回凡的境地,就差这一点点。”
    楚天阔心中一凛,这是得道的境界,只听游任余说起过,当年游任余担心辜沧海由魔入道,那样武林将无人能敌,遂问道:“辜教主已经得道了?”
    辜沧海不去答他,兀自说:“天下武学,无不分为技、艺、道三层,多数武林绝技,都停留在技的境界,以招式精妙、力道大小决胜,虽然打起来好看,却是末流之技;少数能通过技近乎艺的方式达到艺的境界,这时可以达到化繁为简,化巧为拙的地步,取法自然,任意挥洒都自成招式,往往招式越简单,造诣越高,就是以少胜多的境界;等到招式简单到只有一的时候,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就是道的境界了,到这个时刻,天人合一,万物皆在胸中,无不可以随心所用,人可以超凡入圣,达到化境,近乎于神,这是你的境界。”
    楚天阔听出辜沧海还未说完,就没插话,等着辜沧海继续。
    辜沧海看了楚天阔一眼,接着说:“几年前我达到这个境界,掌法无坚不摧,但我总想探寻这道的背后,还有什么东西,所以我不断参悟佛法武道,终于让我明白了,所谓的道,其实只是一把钥匙,而锁是我们的心,人得道之后,要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用这把钥匙开启心中的锁,才能焕发出人自有的潜能,当我做到这一步之后,我发现,上苍造人,其实给予每个人都是无限本事的,每个人都是无所不能,只是很多人心中覆尘,看不到而已,这就是超圣回凡,回到凡人肉身之中。这么说,你该知道了吧?虽然你武功卓绝,却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楚天阔听得冷汗淋漓,因为他知道辜沧海绝非信口雌黄,辜沧海边说边走,楚天阔感觉辜沧海化作了高山,难以攀登的高山,矗立在楚天阔的眼前,压得楚天阔喘不过气来,楚天阔知道这是借势,辜沧海已经可以随心所欲,以气势夺人,楚天阔顿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辜沧海说:“你是我十年后的对手,你修炼个十年再来找我,那时候我们可以打一打,我劝你现在找个深山去闭关修炼。”
    楚天阔调整了一下气息,说:“只怕我无法领辜教主这份情,不战而退,不是我的做派。”
    辜沧海微微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楚天阔可以抗击得了自己的这份气势,不禁对楚天阔刮目相看,说:“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也许不用十年,可惜可惜,要知道,我一旦出手,绝不会留情的。”
    楚天阔说:“我也一样。”
    话已至此,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楚天阔前所未有的表情凝重,右脚微微向前屈步,眼睛看着辜沧海,却见辜沧海还是好整以暇,双手背在身后,楚天阔知道他不会先出手的,所以说了一句:“得罪了。”说完后,脚一蹬地,身子如流矢一般朝辜沧海飞去,手中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刺眼的光芒,灿若星河,光芒过处,飞沙走石,直取辜沧海。这一剑,万法归一,万流归宗,包含了楚天阔所学的所有剑法,是经由幽冥老怪阴阳互换的启发,在不老峰山腹里领悟而创下的,惊天一剑。只此一剑,天上地下,万莫能敌,楚天阔知道自己这一剑,即便是游任余乌蒙这样的绝顶高手,也很难抵挡。
    只见辜沧海眼放精光,后退两步,突然,抬手轻轻一推,竟推出了一道高山般的气墙,凌空朝楚天阔汹涌而至,楚天阔感到劲风扑面,宛如刀割般生疼,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掌力,楚天阔没有退路,雄心一起,剑气纵横而出,准备与辜沧海全力一拼。
    楚天阔的剑气冲入气墙,但却无法击破辜沧海的掌劲,掌劲略减,但依旧朝楚天阔袭来,楚天阔大吃一惊,轩辕真气护体,一个盘龙上旋,剑气如乱箭般飞出,但尽皆被如巨浪般的掌劲如吞噬。
    楚天阔的身子宛如惊涛之中的一叶扁舟,被掌劲一催,直直往山壁上撞去,而掌劲未消,依旧扑面而来。楚天阔知道撞上山壁,自己势必要被这两股力道揉为齑粉,于是暴喝一声,灌注真气与后背,竟生生地把身体压入石壁之中,接着,掌劲袭到,嘭的一声巨响,竟撼得山壁一阵震颤,并且在山壁上留下一个一人高的掌印,如此神功,闻所未闻。
    楚天阔虽然身子嵌入石壁,避过了辜沧海这一掌,但最早相接那一击,以及身子压入石壁的反弹之力,就以让楚天阔气血翻腾,噗的一口鲜血吐出,身子随之向前倾倒,楚天阔拿剑抵地,支撑住身子,楚天阔知道自己败了,再有一掌,自己绝对抵挡不住。
    烟尘消去,只见辜沧海站在对面,衣服上有几处划破,衣片翻飞,脸颊上还有一道剑伤还在流着血,染红了下颌的胡须。只听辜沧海说:“好剑气,好剑法,我低估你了。”原来,楚天阔的剑气穿过的气墙,破了辜沧海的护体神功,划伤了辜沧海。
    楚天阔勉力站直身子,说:“但我还是输了,你伤势没有我重,我不是你的对手。”
    辜沧海点点头,说:“可我已经没有杀机了,刚才动手的时候我想乘机除掉你,但此时一招已过,杀机已逝。高手过招,贵在念至心起,一气呵成,以意取胜,刚才虽只有一招,但都是我们两人平生绝学,所以够了。意念过后,就是拼武功、内力了,虽然可以杀了你,但没意思。再说,拼得凶了,被青城派反制,那才叫阴沟里翻船。”
    楚天阔不禁笑了笑,说:“没意思。”
    辜沧海说:“你的剑法已经超过了二十年前的游任余了,甚至如今的游任余都无法与你匹敌,而你年纪还轻,将来是个好对手,所以我不想杀你,看你的悟性到什么地步,什么时候悟到了刚才我说的,就来找我,不过那时我不会再留后患。”
    楚天阔说:“公平。”
    辜沧海说:“如果你下个月出现在盘龙谷,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我劝你不要去,潜心钻研武学,我等着你。”
    楚天阔咬咬牙,说:“我会再找你的。”
    辜沧海点点头,转身走去,边走边说:“很快,中原就没有对手了。”说完这句话,人倏地不见了,移形换影,杳无踪迹。
    辜沧海一走,楚天阔又吐了一口鲜血,旋即就地坐下,运气疗伤起来,伤势比想象中要重,辜沧海的天罡星汉掌绝非把戏,楚天阔感觉经脉有些紊乱,内力大减,但此地不宜久留,所以楚天阔稍微调息,把穴道封住控制伤势,就收了剑匆匆抄小路,往青城山下走。
    下得青城山来,楚天阔却又不知道往何处去,身体伤势虽重,但并不致命,楚天阔感到忧心的是辜沧海武功高得可怕,中原恐怕无人能敌,即便是游任余,恐怕也有心无力,就算自己到了盘龙谷,也无法助游任余取胜,除非用人海战术,一起联手才能打败辜沧海。
    楚天阔有些意兴阑珊,感觉自己为了中原武林安危不断奔走,却发现一切竟如螳臂挡车般无力,仅在一刻间便被打的支离破碎。楚天阔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便在在人迹罕至的野外奔走,漫无目的,昼行夜宿,边走边疗伤,饿了便采野果、打野味果腹,困了就找个山洞睡,只是辜沧海的身影不断地在他眼前飘动,不断地叫他去领悟,但楚天阔却不知道从何处去领悟,所以他只能跑,跑起来就见不到辜沧海了。
    这一日,他走到一处高山脚下,只见一片山脉连绵,云笼雾罩,不知绵延多远,楚天阔以为自己又跑到唐门不老峰所在的龙门山脉了,但仔细辨认,发现不是,而是另外的山脉,但一样的山峦叠嶂,苍茫辽阔。向山中樵夫打听,才知道这是终南山。
    楚天阔心中一动,终南山,不就是乌蒙和他师父秋朔野归隐之地么?自己在唐门的时候就想着来拜会一下,没想到无意间就走了过来,心想也好,乘机拜会一下乌蒙,如能请得乌蒙出山相助,对中原武林是一件好事。注意拿定,便入得山来,心里翻出当初在淮阴城外乌蒙画的地图。
    按照乌蒙所画地图,秋朔野隐居之处,当在终南山西北角,而楚天阔是在山脉南边入山的,所以要翻山越岭,穿越半座山脉,好在楚天阔也不急,便餐风露宿地在终南山间行走。
    走了两天,才到了乌蒙所画地图之中标识的那处山谷,山谷狭长,两边峭壁直插云霄,仅留一天天光,中间荒草丛生。照乌蒙当初指点,秋朔野的隐居之地的入口,就在右手边的被杂草掩盖的峭壁之间,于是楚天阔就在峭壁脚下摸索开了,约莫在峡谷中间位置,果然看到在杂草掩盖之下的一道人工凿出的门洞,宽度仅供人侧着身子出入,不细心勘察,是绝难发现此处别有洞天的。
    楚天阔当下侧身穿过石洞,洞中昏暗,楚天阔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发现深处一个只有一张桌子大小的石洞,跟入口相邻的一边有台阶向上,楚天阔抚摸着山壁,却都是斧斤凿削的痕迹,却不知是何人花如此心血,凿开此通道。
    楚天阔顺着台阶拾级而上,越走越黑,走了二十多个台阶,台阶一转向,又一道台阶远远伸去,尽头处有光,是峭壁的另一面。楚天阔慢慢潜前行,走出洞口来,发现洞口也是在石壁之中。游目四顾,发现四周群山环绕,把底下山谷围成碗状,山谷之中湖光山色,一片碧野,一道瀑布自一座石壁上飞流而下,汇入谷底湖水之中,湖泊旁边结有草庐,草庐前湖水蜿蜒而去,一道木桥架起,所谓小桥流水人家,也不外如此,果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楚天阔看到茅庐边上有个人影在溪流中打水,仔细一看却是乌蒙无疑,楚天阔大喊:“乌先生。”
    乌蒙似乎没想到有人前来,猛地抬头,看到却是楚天阔在招手,心中欣喜,赶紧招手让楚天阔下到山谷里来。楚天阔便沿着山道,几步一纵地奔了下去,不多时,便来到木桥边上,缓步踱过,乌蒙早就在一旁等候了,楚天阔作揖道:“乌先生,别来无恙。”
    乌蒙豪爽一笑,说:“无恙无恙,楚兄弟,你可真有耐心,隔了一年才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楚天阔说:“早就要来拜会你和秋老前辈,只是一直俗事缠身,到这会才有空,所以便过来了。”
    乌蒙说:“我近一年没有出去过了,早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什么变化了,一会你给我好好讲讲,容我把这桶水给道叔送去之后,再陪你详谈。”说完边俯身拿木桶到溪流中打水,楚天阔由衷地赞叹道:“此地得天独厚,能在此隐居,也是福气啊。”
    乌蒙哈哈一笑,说:“其他都好,就是没有酒喝,有时候酒虫上来,想喝口酒都不得,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前不久我刚好出去采买了一缸好酒回来,酒逢知己,一会要多喝两杯。”话说间,两只水桶都已经打满,乌蒙一手一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水桶提了起来,往侧边的茅庐走去,想来是厨房。
    楚天阔跟着乌蒙,解开门帘入了茅庐,果然是厨房,一个佝偻的老人正在切菜,乌蒙和楚天阔进来,他都毫无反应,自顾切菜,楚天阔看他刀功了得,菜切得极快极细,心中知道这老人的刀法一定不一般。乌蒙兀自把谁倒入水缸,转头对楚天阔说:“这是道叔,道叔是聋哑之人,自幼被师父收养,带在身边,因为他天生聋哑,练不成高深武功,所以师父就传了他一些防身刀法,平常就跟着师父打点一切。后来师父出事之后,就一直负责师父的起居,我在外追捕沙黎苍的时候,就靠他老人家在此照顾,也真难为他。”乌蒙说完,拍了拍道叔的肩膀,道叔停下来,看着乌蒙憨憨一笑,有点聋哑人常有的痴愚之相。
    乌蒙指着楚天阔,似乎是给道叔做介绍,楚天阔拱手作礼,道叔笑笑,半弯身子算是作礼。乌蒙又做了几个吃饭的手势,楚天阔估计乌蒙是让道叔做多几个菜,留自己吃饭吧。
    乌蒙比划完,道叔兴奋地点点头,边自顾去忙活了。乌蒙便领着楚天阔从厨房中出来,来到正屋,虽是简陋木屋茅舍,五脏俱全,进门是一个小厅堂,一面靠着刚才的厨房,两外两面各有一间房间,楚天阔猜测是乌蒙和他师父的卧室。
    乌蒙请楚天阔在厅堂中的木椅上坐了下来,说:“寒舍简陋,楚兄弟你不要见怪。”
    楚天阔说:“哪儿话,江湖儿女不讲究这点排场,只是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秋老前辈。”
    乌蒙闻言,脸色一暗,楚天阔心想不好,难道秋朔野已寿终?却听乌蒙说:“师父正在半山上闭关,修炼所谓的续命真气。师父人寿已高,按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他自有一套练气续命的绝技,所以才能高寿至此。师父说这是最后一次续命了,练成了,可续两年命,不成就……他老人家说,一直这么续,恐怕连阎王老子都要发怒了,天下绝没有永生不死之理。”
    楚天阔闻言微微一笑,说:“看来,生死于秋老前辈而言,无异于生寄死归,不管如何,都不能算是哀事,乌先生也不必过于执着。”
    乌蒙也一笑,说:“师父也是这么说。来来来,先不说这个,先喝两杯,再跟我说说这一年江湖又有什么风云突起,你又除掉多少邪魔歪道了,上回听说南宫世家的英雄大会上你力挽狂澜,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深山之中,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乌蒙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坛酒和两个粗陶碗,摆在两人面前,当即满上。
    乌蒙端起陶碗,楚天阔也跟着端起碗来,两人一碰杯后,仰脖一饮而尽,放下陶碗,楚天阔这才说起来:“这得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就从我离开淮阴南下说起吧,我走到扬子江岸边,渡江的时候遇到江湖侠盗柳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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