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风声近得来,就见一道青色人影从镖队后方飞奔而至,凌空踏上镖车上的木箱,早有两个南宫弟子挺起铁枪往来人小腿扎去,但青衣人步法身形极为灵活,倏忽而过,铁枪都刺了个空。青色人影最后在木箱上一点,身体拔空越过众人,一个灵鹄翻身,站到镖队前面,背人而立。
    青衣人十分孤傲地把整个后背暴露给敌人,似乎完全不把燕家镖局看在眼里,站定后徐徐转身,却见是一个面容英俊而有冷峻锐利的青年人,身姿挺拔,衣衫裁剪得体,干净利落,手中拿着一柄蛇皮鞘宝剑,神情倨傲地看着燕子卿,燕子卿抱拳问:“来者何人?在下燕家镖局燕子卿,大侠拦路有何见教?”
    青衣人不去理会燕子卿的问题,冷冷地问:“原来你们就是乐山燕家的,你们这趟镖押的是什么东西?”
    燕子卿看他十分无礼,心头十分不悦,倒是旁边刘智星看来者不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前一步说:“大侠,镖行规矩,押解什么镖不能随便向外透露,这是行规,但燕家镖局向来不押来历不明的东西,这其中并无可疑的东西。”刘智星阅历较深,从此人气度上看,极有可能是名门豪侠,所以出言颇为慎重,希望大事化了。
    青衣人冷哼地一声:“并无可疑的东西?说得好听,去年不也是你们押解一船暗器进入中原的吗?”
    燕子卿闻言大惊,难道这是混元教派人来追索暗器?燕家镖局去年误中混元教的圈套,替混元教运送一船钨金暗器到应天府,虽然后来在拼斗中把那批暗器毁了,但押镖一事燕家镖局还是无可抵赖,所以想来对此事,燕家镖局对外都是守口如瓶,只有少数一些人才知道去年应天府那场大火烧毁钨金暗器之事,却不料今日在蜀都城外,又被人旧事重提,看来来人是做足了准备,也有心来挑衅,念头转过一圈,燕子卿说道:“此事另有隐情,不知你从而得知?能否相告?”
    青衣人淡淡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出来了,就难逃天下悠悠之口。”
    燕子卿见此人目中无人,言语之中处处冲撞,心下也来气了,说:“那你想怎样?”
    青衣人嘴角浮过一丝浅笑,原本是极为潇洒的笑容,却被他脸上的冰冷冻住了,变得皮笑肉不笑,令人不快,他说:“我收到消息你们有一趟镖要进入蜀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为了武林安危,我不得不赶来弄个清楚。”
    刘智星说:“不管大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我们燕家镖局可以担保,这只是一般商业往来的东西,绝非可以为祸武林的东西。”
    青衣人说:“那也要我看过才能作准。”
    刘智星说:“这恐怕不合……”刘智星“规矩”两字还没说出口,燕子卿就打断他说:“刘镖头,你难道看不出他是诚心要寻事的么?不管我们如何退让,他都会逼我们动手的。”
    青衣人说:“识相的就让打开箱子让我检查检查,要不然……”
    燕子卿哼的一声,说:“燕家镖局虽然不济,但也没被人唬过。不过,想拦路打劫,也得留个大名,我不屑和来历不明之人动手,你是何方神圣?留个名字下来。”
    青衣人叹了一口气,说:“枉你们在蜀地走动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这蜀都是谁的天下吗?”
    刘智星倒抽一口冷气,说:“难道阁下是青城派的?”青城山就在蜀都西边百里之遥,是青城派出入的门户,所以青城派向来将蜀都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苦心经营。按说蜀地有唐门、峨眉、青城三大门派,青城较弱,原本不应该是青城派占地为王,只不过峨眉派的佛教余脉,以尼姑庵为其修行场所,看破红尘,自然也不会去争抢地盘;而唐门隐匿不出,与世无争,也不会明火执仗的在蜀都开门立户,于是青城派就顺势而为,把蜀都纳为青城山的东边壁垒,自诩为蜀都的保护神,所以刘智星才有此一问。
    青衣人悠悠地说:“总算有个有点见识的了,我向来不喜自吹门派,但你们招子不能不放亮啊,像你们这样误打误撞,很容易惹祸的。”好像不认识他就是瞎了眼似的,燕子卿看这个狂徒这幅狂妄样,实在恨不得上前去扇他两个耳光。
    刘智星说:“莫非阁下是江子幽少侠?”
    此言一出,场中诸人皆一惊,江子幽乃是青城派掌门江振庭的儿子,在蜀地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据说一套青城剑法已经得其“深幽”之妙,不可小觑,但燕子卿却眼中放光,自打练成越云补遗的三刀以来,她还没有遇上相当的对手可以练练刀的,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刀法到了什么境界,早就手痒痒了,眼下遇到一个七大派少掌门来挑衅,心想这可以天赐良机啊。
    只见青衣人脸色有所和缓,似乎对刘智星如此识相感到满意,说:“虽说晚了点,但你好歹算见识不少。”从“有点见识”到“见识不少”,刘智星在青衣人眼中重量加大,青衣人此言,不啻于承认自己就是江子幽,但他实在傲慢的连提一提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好像天下人都应该认识自己似的。
    刘智星见果然是青城派少主,心中打了个咯噔,作揖道:“鄙镖局此行,正打算解完镖后就上青城山拜会,没想到就惊动了江少侠,真是天下的误会,待我们送完镖,自当到青城山向江少侠请罪。”
    江子幽好整以暇,说:“请罪就不必了,都是江湖人士,讲这些虚套就落人笑柄了。我只是担心混元教又要趁机潜入蜀都,所以前来查探一番,当然,你们燕家镖局如今声名鹊起,如果你们不想让我验镖,我也不强求,只要原路退回去就可以了。”
    刘智星闻言哭笑不得,江子幽此言,好似得体,其实无礼之极,无异于朝燕家镖局的招牌上踩上两脚,何况混元教在西域,要送什么东西进入蜀都,根本无需绕到乐山,这实属无理取闹,叫刘智星如何能答应,燕子卿早就忍不住了,此刻厉声问道:“那要是我们执意要进去呢?燕家镖局从来没有接了镖还退的事。”
    江子幽再叹一口气,说:“那你们就只能从我身上过去了。”好像很为燕家镖局如此不理智的送命而可惜似的。
    不料此言正中燕子卿下怀,她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徒了,只是青城派无端端前来为难燕家镖局让她十分奇怪,所以动手之前还要打听一下:“燕家镖局走镖送货,混口饭吃而已,江少掌门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再说燕家镖局只是一个小镖局,何劳江少掌门亲自动手?”言下之意,是不是江少掌门有没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江子幽说:“眼下西域那边蠢蠢欲动,蜀都首当其冲,风声鹤唳,青城派作为蜀都的护法门派,自然要当起保护的责任,小心一点不为过,再说,燕家突然声名鹊起,不得不让我们为之侧目,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人暗中襄助之故。”是怀疑混元教暗中扶植燕家镖局,从而借燕家镖局这个幌子,行走中原。
    这番说辞,逻辑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江子幽的做派过于傲慢,很难让人相信此人只是前来调查而已,所以燕子卿针锋相对的说:“燕家镖局与混元教素有仇隙,不可能与之结盟,再说,混元教要送什么东西到蜀都,从西边直接过来就可以了,从乐山上来岂不大费周折,江少掌门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江子幽怒喝道:“废话少说,不想死就原路退回,否则就是与青城派为敌。”
    燕子卿厉声道:“好个青城派,枉为中原七大派,却只会以大欺小,鱼肉邻里。”
    江子幽突然收敛了怒气,浑身杀机暴涨,声音反而如水般平静:“不见棺材不掉泪,来者是客,你出手吧。”
    刘智星在后面提醒燕子卿:“小心点。”燕子卿点点头,示意刘智星退后一些,自己凝起心神来面对江子幽夺人心魄的杀机,说:“我门赶镖的没有先动手的道理,还是江少掌门先出手吧,免得我一出手,你就没机会了。”
    江子幽浑身一抖,似乎要发作,但很快就把怒火压制下去,可见此人虽然傲慢无礼,但绝非莽撞之徒,只听他阴狠狠地说:“好好好。”突然,寒光一闪,江子幽手中宝剑已经出鞘,直指燕子卿眉心,端得是迅若疾风,气度恢宏。
    燕子卿手中“漫云”刀适时而出,一刀迎向江子幽的剑光,岂料江子幽的剑法奇诡无比,突然剑身一抖,拍向燕子卿的刀身,这是青城剑法中的“驱云散雾”,意在用剑身劲力撞开敌人武器,甚至把敌人整个震飞。可惜,他小看了燕子卿,燕子卿自从吃了“麒麟血珠”,而后又休息了越云三刀之中的内功心法,功力已经突飞猛进,只见她倒转刀身,刀背迎向江子幽的剑身,只听当的一声,燕子卿只觉一股狂风拂过,但足下纹丝不动。江子幽一剑扫中燕子卿的刀背,自以为要把燕子卿扫飞了,却不料仿佛撞上礁石般,丝毫无法撼动,自己倒被反弹回来的劲力震得飞退回去,心中吃惊不少,没想到这个娇艳女子,内功竟如此深厚,燕家镖局突然暴得大名,看来绝非侥幸。
    江子幽身形倒退回去,在树干上一点又飞刺而来,却是青城剑法的“天外来风”,燕子卿见敌人剑招幽深瑰丽,不敢大意,施展出越云刀法和江子幽缠斗起来,一时只见刀光剑影,往来不绝,人影分合腾挪,令人眼花缭乱。
    青城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称,山林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郭,故名青城山,山中丹梯千级,曲径通幽,满目碧绿,云雾缭绕,故有“天下幽”之称,青城派多年雄踞山中,法从自然,其剑法自然吸收了幽险之意,峰峦叠嶂,幽深瑰丽,这种气势在江子幽的手中挥洒得淋漓尽致。
    燕子卿感觉江子幽的剑法如风入林,时而轻拂,时而急摧,但都无孔不入,绵延不绝,有时如同奇峰突起,刚柔并济,势如破竹摧古拉朽,有时又似空谷幽深,有容乃大,把所有招式都化解得无影无踪,加上江子幽如林中清风般的身法,真感觉像是在跟一股风搏斗。
    燕子卿对江子幽的剑法感到新奇,可江子幽就觉得惊恐莫名了,他出道多年,除了一些武林前辈之后,还为尝过败绩,而如今眼前这个娇艳女子,刀法之雄浑壮阔,着实罕见,只觉那刀光如同云涛般滚滚而至,仍他的清风如何吹拂,都无法吹动一二,倒是云层越积越厚,压得自己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两人过手数十招之后,燕子卿感觉江子幽的剑法虽然轻灵幽远,但气势、威力还嫌不足,剑招变化间不能从心所欲,所以破绽还有很多,看完了他一遍青城剑法,燕子卿摸到了他的底,再不客气,手上加紧,使出了越云三刀的第一刀“苍松临照”,原来,燕子卿练完越云补遗三刀之后,一招云海图的图景和刀法的气象,把那三刀分别命名为“苍松临照”、“云海生涛”、“金光万丈”,眼下她使出的就是第一招“苍松临照”。“苍松临照”乃是依照苍松形态而创的一招,招式古朴而遒劲,气势苍茫而庄严。
    江子幽见燕子卿刀风一变,虽然刀光顿消,但一刀一刀慢悠悠划来,竟把所有的退路都封住,就像把之前撒下的网收起来起来似的,原来布下的云层顿时齐刷刷地收紧起来,顿时江子幽感觉自己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这才惊醒,眼前这女子的刀法,比自己高明了许多,心中叫苦不迭,实在是找了一个错误的人物来挑衅,但他是青城少掌门,孤傲过人,岂肯轻易认输,手中剑光暴涨,一招“风摇碧波”使出,竟是要以快打慢,与燕子卿一决生死的狠招。这“风摇碧波”乃是青城剑法中的杀招,是青城先人在高山俯瞰青山,见松竹翠如碧涛,疾风吹过荡起层层松涛,于是创下了这招“风摇碧波”,乃是专克举轻若重的慢招的招式,江子幽见燕子卿的招式气象,不由分说就使出了这招来,显然他的武功造诣倒也不浅,恰好用疾风来破苍松云海,风云对决,强者胜。
    燕子卿见他运剑如风,知道他这是拼命打法,以快打慢,却不惧于他,依然慢悠悠地左一刀右一刀的划出,饶是江子幽剑光四射,无奈势已失去,再如何打拼都突不破燕子卿的刀网,剑光一片遇上燕子卿的一线刀光,就烟消云散。燕子卿最后两刀补上,江子幽顿时感到四周空气骤紧,一股排山倒海的刀风劈来,自己的剑光完全被吞噬,刀剑交击之下,江子幽如遭重锤,直直往后倒飞而去,燕子卿点到即止,没有下杀手,不然补上一刀就再也没有江少掌门这号人物了。
    江子幽倒飞撞上一棵杉树,杉树被懒腰撞断,江子幽受震前扑,一口鲜血吐出,跪在地上喘息不已,内伤着实不轻。
    燕子卿拿刀指着江子幽,说:“江少掌门,我们这镖能过了吗?”
    江子幽受此巨创,脸如死灰,嘴角带血恨恨地说:“你这是魔刀,还不承认你们投靠了混元教?”
    燕子卿讥笑着道:“打不过就赖神怨魔,难道只有混元教的武功才能打败你们吗?天下武学,浩瀚如海,你这等鼠辈坐井观天,又怎么能摸到武学的真谛呢?自己技不如人就污蔑别人为魔,真是枉为武林人士。”
    江子幽被骂得狗血淋头,但眼下自己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不敢嘴硬反驳,于是凄然一笑说:“好好好,江某受教了,你最好现在把我杀了,否则他日我一定卷土重来,再向你挑战。”
    刘智星真担心燕子卿会把他杀了,上前来拉住燕子卿,燕子卿低声说:“我有分寸。”遂上前对江子幽说:“你我只是私人恩怨,恨不致死,我不会杀你,你什么时候想来挑战,我都奉陪,但要是你敢暗中对我们燕家镖局使坏,或者污蔑我们投靠混元教,我绝不饶你,燕家镖局与混元教势不两立,你听明白了吗?”
    江子幽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挣扎站起来,冷冷一哼,说:“好气魄,如果你们真的与混元教势不两立,怎么不见你们去对付与混元教结盟的唐门?眼下中原武林,只有我青城派看清唐门的面目,独力抵抗,你们这些所谓正派人士,都在干什么?”
    燕子卿闻言一愣,说:“唐门?唐门不是保持中立,与七大派休战了吗?”
    江子幽冷笑一声,说:“休战?你想得倒美,去年南宫大战的楚天阔进了唐门,再也没有出来了,想来已经战死唐门了,你们近在蜀地,竟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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