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年皇帝,大雪纷飞的皇城在入夜后很快就陷入沉寂之中。
    在这种氛围下,连巡逻的宫卫和值日的太监也无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像是要仔细聆听这扑簌簌的大雪。
    “娘娘,娘娘……”
    昏黄的寝殿里,潘太后本正和衣小睡,听到小桃的呼唤后,猛然坐起身子,轻声问道:
    “她出宫了?”
    见小桃点头,潘太后一脸气愤道:
    “本宫被那老妪软禁时,她就明里暗里试探,真以为本宫毫无所觉吗?”
    “只是本宫却没有想到,她竟能为曹斌做到这种地步,她对得起先帝吗”
    说到这里,潘太后语气里带了些不平,随后吩咐道:
    “招潘豹与龚良臣去福宁殿侯见。”
    龚良臣虽然在潘太后被囚禁期间,没有发挥什么重要的作用,但冒死送饭的行为也让他重新获得了潘太后的信任。
    加上潘太后急需心腹之臣,终于让他把握住了机会。
    吩咐完小桃,潘太后怔了怔神,神色已经变得有些阴沉:
    “本宫已封你为国公之爵,首相之位,人臣已极,甚至三司正使也任你推举,本宫对我父亲都未有如此宠信,你为何还不满足?”
    “王安石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到底在图谋什么?难道真如龚良臣所说,你早有不臣之心,欲挟天子以令诸臣?”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休怪本宫不念旧恩,用龚良臣之计拿你。”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叫来宫人为自己更衣上妆。
    其实,从王延龄和曹斌利用假遗旨兴风作浪,魔法对轰开始,先帝遗旨在群臣心里的可信度已经比卫生纸好不了多少了。
    潘太后也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才放任庞艳艳偷窃,让那张遗旨发挥余热。
    同样,曹斌的气愤,也不是因为那张遗旨对自己现阶段的影响,而是因为先帝对自己的算计和态度。
    只是潘太后没有想到,庞艳艳已经计划用药毒她了……
    待潘太后赶到福宁前殿,潘豹、龚良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凤……拜见太后。”
    见潘太后露面,龚良臣眼里闪过一丝热切,紧走两步,上前相迎道。
    潘豹却皱了皱眉,挡在龚良臣身前,看向潘太后道:
    “姐姐,这大半夜的,招我和……他做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潘太后没有应他,直到坐上御座,才问道:
    “潘豹,前些天本宫让你清理皇城司,如今成效如何?”
    潘豹笑道:
    “我做事,姐姐还不放心吗?”
    “我敢说,如今的皇城司没有一个外人!”
    潘太后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
    “所以庞太妃出宫的事,你也知道?”
    潘豹顿时憋住了:
    “出宫?庞太妃?啥时候的事?”
    潘太后气得扔出一摞奏章,砸到他头上:
    “滚,去卫国府找,就说本宫既往不咎,让曹斌带着举荐奏章来见本宫。”
    她想用这次警告和庞艳艳的过错逼曹斌退让,不再盯着末相之位,而最好的认错就是举荐潘氏一系的朝臣。
    见潘豹抱头鼠窜,潘太后才涩声道:
    “但凡曹斌还有一丁点良心,明白本宫的良苦用心,他就不会不放弃那个王安石。”
    “但万一,万一……他让本宫失望,本宫也不会再放纵他!”
    龚良臣一本正经道:
    “太后还在对他抱有期待?”
    ‘’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当年攻打西夏,我也随军而行,童贯那路大军明明败得一塌糊涂,却在战后得功。”
    “这两人若无勾结,当此争权之际,曹斌怎会不检举童贯?”
    说到这里,龚良臣咬牙切齿,当年攻夏,该罚的不该罚的,都沾了曹斌的光,从轻发落了。
    只有他最惨,没沾光不说,还特么被加重处罚,他不过是个监军啊……
    “若这两人没有勾结,我愿献上项上人头!”
    潘太后摇了摇头:
    “是啊,他看本宫孤儿寡母,容易欺骗,所以把两府三司当成他自家后院,都换上了自己人。”
    “甚至连皇宫也是!”
    说到这里,她猛然睁开双眸道:
    “所以本宫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龚良臣,为了瞒过曹斌在宫中的耳目,本宫允许你招揽高手进宫,但你确定他们能敌过曹斌吗?”
    听到这话,龚良臣不由大喜过旺,他早就盼望这一天了,因此连忙回复道:
    “太后放心,曹斌只是沙场战将,讲的是冲锋陷阵,借马扬威。”
    “我的高手朋友说过,英雄不在马上斗,马上不显真功夫。”
    “他马战再强也不善游斗,我的人却是此中高手。”
    “更何况我们还有软骨散……”
    潘太后点了点头,取出一块牙牌道:
    “你去办吧。”
    刚要递出牙牌,她又缩回手掌:
    “记住,本宫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有本宫摔杯为号,你们不许露面。”
    龚良臣连连点头,潘太后又道:
    “就算你们动手,也不可伤他性命,本宫只要囚禁他几年就够了!”
    龚良臣无语道:“太后!”
    不伤性命还埋伏个屁啊,等他事后报复吗?
    潘太后也知道他为难,只得沉吟了一下继续道:
    “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可以打断他的腿!”
    “如此……本宫还能用……”
    说着,她又自我安慰似得说道:
    “你去准备吧,潘豹是他总角至交,他不会怀疑对方用心,何况潘豹本也不知根底。”
    “他也不会想到本宫做了两手准备,还这么快下定决心……”
    “何况他大势新立,尚未长成,不会因为先帝遗旨这点事铤而走险!”
    不得不说,她确实料中了曹斌的一部分心思,也料准了大部分权臣的心思。
    欲谋朝自立者,必定是退无可退,或已将现有势力发展到巅峰,进无可进之时,才能下定决心。
    龚良臣怕她再次临时反悔,连忙上前几步,快速接过牙牌,疾走出殿去了。
    手中失去牙牌,潘太后只觉得心中一空,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了一空。
    这一刻,她似乎看到命运转了一个大弯,向她不能把握的方向驶去。
    她不由双手合十,默念道:
    “上苍怜悯,让曹斌送上除王安石之外的任何举荐吧……”
    这一刻,她觉得曹斌就算只举荐个中立的清流,也能够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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