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骨 下 作者:温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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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轻装快马,出了东阙城。

    他出城十里,原本疾驰的马却突然嘶了一声,然后口吐白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钟檐无奈,从马身上下来检查,发现那马竟然是被这日头活活得给晒死了。

    可是终究不是一个好兆头。

    同一日,大晁的开国皇帝度过了最后的岁月。

    陪在他度过最后一个黄昏的,不是他宫中色如春花的美妇,也不是他那良莠不齐的皇子们,更加不是满朝云锦朱服的大臣。

    那一日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各方面的势力都没有准备好。

    就在早上的时候,老皇帝还吃了一盘子岭南的荔枝,大叹不辞长作岭南人呢,迟些时候,跟最得宠的丽妃游了一上午园子,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期间,叫了六皇子李胥进去。侍奉在门边的宫娥内侍很快就听到了屋内的讨论,虽然隔着门窗,仍然能听出大致的意思。

    原来是那位草莽出生的申屠将军在攻陷祁镧山脉的时候牺牲了。

    也就是军报到达边境的两日后,那一战原本以多对寡,本来可以胜券在握的,可是因为受过了玉门关之战,士气低沉,厌战情绪高涨,持续厮杀了一天一夜后,非常险的差距下败下阵来。

    同时,主帅也被拓跋凛逼入万顷沟壑中。

    皇帝没有想过,自己慷慨呈辞的奏折竟然葬送了自己的将军。他忽然觉得眼皮很沉。

    他想了很久,终于对自己的小儿子说,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你出城去吧。

    李胥怔了怔,似乎是跪得十分艰难,面上却仍然是笑着的,他恭敬地跪安,如同他其他在宫闱里长大的兄弟一般,朗声道,臣领旨,谢恩!

    仿佛心中早已经有了预兆,所以这一跪,他跪得格外细致得体,将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了,将从前不屑的礼仪做得滴水不漏。

    他知道,他拜别的,是他的君王。从此之后,他无父无君。

    六皇子退下后,皇帝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回顾他的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他都坐在龙椅上,掌握着别人的生死爱恨,末了,竟是连自己的家务事都难以决断,更加别提治国平天下了。

    可是贴身侍奉许久的内人劝慰了皇帝几句,皇帝却忽然睁开了眼,忽然笑得凄厉,似乎是唤了谁的名,大笑了几声之后,竟然生生咳出血来,终于晕厥了过去。

    皇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空旷的内室几乎万籁俱寂,只能听到窗外刮过树枝而来的风声,引得帐幔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他睁开眼,眼前空无一人,忽而想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人的境地,他觉得恐慌。

    眼前忽然伸过来一直握着汤勺的手,他勉强喝了一口,看了一眼那人,你在?

    是的,臣在。萧无庸回答。

    皇帝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老六已经出城了吗?

    已经出城了,陛下。

    63.第八支伞骨合(上)

    暗夜行军,衣袂穿过那些或茂盛或稀疏的林木,沾染了一身的露水与星光。

    马蹄陆陆续续的连贯着,因为速度,仿佛整支军队都飘了起来,头顶是无边星辰,足下是满满银河,而他们置身其中,注定无果而返。

    缙王的军队从未时出东阙,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早就行军在千里之外了,可是他们仍然在东阙城外五十里中徘徊。

    他府中的谋士们在他决定出城的那一刻就长跪不起,抵死直谏,殿下,此刻出城不得呀,如今东宫未定,天子临危,在这个时刻,出城就等于放弃,朝局更替,落花流水,你甘心这样被雨打风吹去吗?

    缙王摘下旁边的一棵新鲜的叶子,嗤笑道,情势不明,东宫未定?父皇驱赶着他的小儿子去守社稷的城门时,不就早就定下了吗?他将那绿叶一点点撕碎,仰头大笑,儿臣儿臣,他想要我做的恐怕只是臣,不是儿!

    老谋士声声泣血,那殿下就甘心了吗?他追随着缙王已经有十余年了,看着他从少年长成可堪大用的大丈夫,又走到如今这副田地,殿下,怀昭太子优柔,其他皇子也不足以担当,在臣的心里,只有殿下,才是正真的东宫之主。

    年过八旬的老人倏地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士兵也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殿下,请三思!他们看着自己拥护的君主眼神中终于有了异样的神采时,终于安定。

    他们屯兵于山上,夜越来越深,山上除了飞禽之声再无其他,到了酉时时,士兵忽然抓捕了一个布衣的青年,那人坐在马的尸首旁边,却不像是女干细。

    嘿嘿,小人就是出远门,碰上贵人,真是巧的很!巧的很!

    李胥端详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人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也不深究了,只命人将他绑在大树上,不要走漏风声就好。

    钟檐却认出了李胥,他年幼时曾与李胥有数面之缘,但是李胥注意不到他,他却对这位龙章凤姿的六皇子殿下有印象的很。

    他被人绑在大树上,知道缙王也没有杀他的心思,只是默默等待着。

    那一夜是大晁命运的转折点,钟檐却被绑在大树上晒月亮喂蚊子喂了一夜。

    到了长夜过半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第一个转折,也不知是哪个小卒先听到第一声丧钟的,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丧钟从彻夜灯火通明的都城里散开,传播。

    煤油灯下织布的妇人突然停止了纺织,弄巷里摇着骰子的醉汉也忍不住抬头看,停鹤居里勾描山水的废太子忽然走了笔几乎所有都停下了原本的事情,他们注目,推开窗,仰望,将目光投向那明晃晃的高墙之内,城外山上的士兵不约而同的朝着那个方向行叩拜大礼。

    所有的人,几乎是同一瞬间知道,他们的君主驾崩了。

    长达几十年之久的太宗之治结束了,成败功过,都已经盖棺定论。

    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跪下,他立在山坡上,静静望着他刚出来的城池,那个有着最纷繁的荣华也有着最残酷的阴谋的都城,它出现在边境无数次辗转反侧有家归不得的梦,如今,他要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当所有人都换上丧服的时候,只有李胥换成了战袍。

    三军听令!

    随着号角,整装待发,他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那座城门,打的是诛妖相,清君侧的旗号。

    到了后半夜,内殿终于被凉如水的月光所浸然,巨大的棺椁停在内殿的钟檐,空无一人。

    过堂风呼呼的吹过,萧无庸站在内殿的侧门边上,可以清晰无比的看见那匍匐在殿外的皇裔和大臣,他的右手握着黄绸面的圣旨,端详了许久,最终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个皇子的名字。

    李昶

    他皇城外面慢慢红透了的天空,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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