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垣县新修城墙的工程于十二月二十三日竣工,当日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四里八乡的百姓,还有灾民中的一部分人都自发地前来观礼。
    新城墙被刷上一层青灰色的涂料,高高的城墙显得颇有气势,不过各处城门楼没有建起来,四门之上光秃秃的有些难看。好在旧城墙早已被拆除,土堆亦被清理干净,这样便在新城墙和旧城墙之间形成一片巨大的广场。
    在拆旧城墙的时候席屹出了个好主意,由县衙发布公告,百姓到官府交纳十文钱就可从旧城墙上拆两千块青砖自用,正好现在百姓家手头宽裕,不少人家早有修葺家居的计划,于是旧城墙很快被拆得干干净净,衙门顺带小小赚到一笔。
    借着典礼的机会,景祥商行不失时机地在这片新广场一角租下一大片空地,将低价从商盟手上收购来的货物集中摆到那里展销,他们提前十数天就将揭帖贴到全县各乡村镇,宣传工作做得十分到位,故庆祝新城墙完工典礼当天,尽管是雪霁初晴天气寒冷,县城内外却是人山人海,人们看热闹、购年货两不误。
    事实证明,手头宽裕点的百姓扔有庞大的购买力。年节将至,无论县城的百姓还是外来的灾民通过参加官府一系列的工程都赚到了钱,大伙儿都有心过一个好年,携家带口逛展销会、逛县城,两天下来景祥商行的商品全部卖光,连带县城和附近乡镇的店铺也生意火爆,销售额大增,县衙的税收亦火了一把。
    典礼的仪式没花多长时间,祭告天地、叩谢皇恩等等过程都很简单,现场热闹非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普通百姓个个兴高采烈,地方的缙绅代表们却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模样。
    陶勋主持完庆祝典礼,回衙的时候遇到不小的麻烦,一路上百姓争相上前向他拜谢,情真意切,让人感动不已,而开道的衙役们都知道知县大人爱民如子,不敢用棍棒皮鞭驱赶百姓,只得任由他们将官轿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见此情形,陶勋出轿步行,这更引发百姓的热情,一个个使劲地想要冲破衙役的阻拦上前近距离目睹这位被传说成天上星官下凡的清官、好官,只逼得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才用手中水火棍将他们挡住。
    到最后,陶勋也不知道自己向百姓作了多少个揖,说了多少句好话后才得放行,巳时出门,酉时才回到衙署,下面的衙役个个累得几乎虚脱,三九天却一个个出了身老汗。
    陶勋每人打赏五十文钱,众人大悦,疲态一扫而空。刚刚打发走衙役,门房向他报告,有一个京城来的客人拜访。
    他从内室换完衣服出到客厅,只见扮成男妆的朱阴笑盈盈地俏立厅中,冲他拱手道:“陶大人得秋垣县百姓爱戴之深,朱阴我可算是领教了。”
    虽然早已经知道是她到访,陶勋仍旧装作惊讶的模样:“哎呀,朱大人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便跑到寒舍来了?实在叫学生意外呀。”
    “呵呵,京中一别就是大半年,怪想你的,所以巴巴地跑来看你。”朱阴脸上飞红,一张俏脸更见妩媚,眉头一皱又责备道:“你离京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该不会是故意避开我吧?”
    “哪里,哪里,”陶勋言不由衷地打着哈哈:“哈哈,当时实因离家日久,思乡情切,故不及道别。礼有不周,尚祈见谅。”
    “嘻嘻,依我看思乡情切比不上相思情切才对,我可是听说了尊夫人美若天仙下凡,想必这才是让你恨不能飞回景云府的真正原因。”她边说边作势张望着娇笑道:“尊夫人呢?快请出来让我看看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这这么晚了,以后再说吧。”
    “晚了又如何?我又不是男子无须避嫌。我为你的事万里奔波到此,本打算到你这里讨顿午饭,结果现在连晚饭也没有着落,于情于理你都该让夫人出来敬我几杯酒才是。”
    “那好吧。”陶勋无奈答应,吩咐仆妇进去请夫人出来拜见朱阴朱大人,同时压低声音道:“朱大人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呆会儿不可露出半点异相。”
    “哦?你这么一说,我的兴趣更浓了。”朱阴显然被他吊起胃口。
    过了一会儿,厅帘一掀,丁柔兴冲冲地走进来。
    朱阴一见到她,惊讶非常,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只大号鸭梨。
    丁柔走到朱阴面前,拉住她的手高兴地道:“朱姐姐,好久不见了。”
    朱阴笑道:“原来亭渊的夫人竟是你!古有太祖千里送京娘,今有美娇娘千里送情郎,传出去定是一段千古风liu佳话。”
    丁柔啐道:“没正经,一见面就挖苦我。”
    陶勋亦辩解道:“我和夫人婚前都互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朱阴拿他们取笑了一阵,直到内衙摆上酒席才作罢。
    陶勋命人将王远江请过来作陪,有了丁柔就是陶夫人的惊喜,朱阴对王远江这样的江湖名人投入陶勋门下不再惊讶。
    入了酒席,朱阴是个豪爽的人,端杯每人敬三杯酒,很快脸上现出酡红,时不时将一双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妙目扫向陶勋,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陶勋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问她:“朱大人不是随钦差同行么?怎么今天就跑到秋垣了?”
    “我有太子给你的口谕,所以提前来见你,你是现在听还是呆会儿听?”
    “还是饭后再听大人宣谕吧。”陶勋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有求于人时底气不足,要是搁在往日他早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朱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饭桌之上绝口不再提太子口谕,只说些她刚刚听到的消息:“亭渊,我随钦差大臣尚在半路的时候就收到了京城转过来的秋垣士绅告你的状纸,告你违背太祖制诰,上任之后大兴徭役,劳民伤财,致使县库空虚,士绅人家多受盘剥不堪其苦,百姓伤于繁役生活如水深火热。”
    “哼,他们告的状都言过其实,我是在秋垣县大兴土木,是向士绅人家募集善款,但征调民力全都给付工钱,百姓积极踊跃、自觉自愿,并没有以官府之势强逼压迫他们服役。募款的事是为了赈济二十万灾民,亏他们还好意思提募捐善款之事,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之外,本县其他三、五十个乡绅总共才捐了一千两银子,平均每人不过二十两银子,这还不够他们过年时一桌酒菜的花费,若这便要算对他们的盘剥,天理何在?”
    “一千两的故事我已经听说过了,”朱阴笑道:“我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城,听说县城有庆典便没有直接来找你,到城里人多的地方走一走,听一听,可打听到你许多传说哟。此地的百姓都夸赞你是天上的星官转世,专门辅佐圣天子造福天下苍生。”
    “呵呵,这些都是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作不得准的。”
    “我原先也这样认为,不过他们可说了几样铁铮铮的事实,譬如‘陶县令上任,县城仙人迎候’、‘收容二十万灾民,一夜盖楼万间’、‘为惩凶顽,请动璇玑天女下凡’、‘冬修水利,四灵八神晴空护佑’,凡此种种神乎其神,比京城茶舍的评书还要精彩百倍。”朱阴边说边扫过丁柔一眼:“对这些传说我初时也不信,不过自见到尊夫人后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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