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寻常的孩子!
    一个不寻常的剑客!
    无论是小木还是幽求,都会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觉。幽求带给他人这种感觉倒也罢,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给人这种感觉,则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
    他们的脚程并不快,只是一直是径直向北而行。一路上,小木沉默如冰。
    三日之后,他们二人已接近长江。
    长江自三峡以下,河床变宽,地势也变得平缓,所以水路生意颇为繁忙。既有顺流而下的排木,也有逆流而上的海盐、布匹,对于南来北往的人来说,长江更是一条难以逾越却又不得不逾越的天堑。
    因此,靠近江岸的地区总相对繁华一些,走在官道上,可以见到操着形形色色的方言之人在行色匆匆地赶路。
    熙熙而来皆为名,攘攘而去皆为利,古往今来,有几人能例外?
    幽求与小木再行二日,便已到江边了。过了长江,便不再是江南。
    江水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幽求与小木立于江边,江风吹拂,挟着一股甜湿的气息,雄浑的奔流声一下一下地拍击着人的心灵。在长江边上临江而立,没有人能毫无震撼之感。
    望着长江,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思潮汹涌。
    此时是秋季,长江的水位并不高,但站于此岸望过去,对岸的景致一片模糊,江中几只渔船也变成几个黑点。
    幽求的武功再如何高明,面对此天堑,仍是只能如俗人一样静候渡船的到来。
    每一条官道与长江相交处都会有一个渡口,这儿也不例外。幽求到达这里时,已有六七个人在此等候渡船,这些人大多为商贾模样的人,高矮胖瘦不一,惟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大概是过于勤勉,已瘦弱如稻草,江风一吹,他的衣衫便紧紧地依附在身体上,越发显出他的嶙峋瘦骨。
    还有一对年老夫妇,一人提着一只鸡笼,鸡笼颇大,竹篾制成,大概一笼能装十几只鸡。老两口在一条青石上并肩坐着,边上的鸡笼子不时动荡一下,想必是被关于其中的鸡有些不安份了。
    自幽求出现后,众人便显得有些不安了,原本唠唠叨叨的老婆子也闭住了嘴巴。
    对于身边之人的这种反应,幽求早已习惯了,自也不以为然。
    他那种凌驾万物的霸气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渡口静下来后,剩下的惟一声音便是“轰轰”江水奔腾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矮胖的商人模样之人忽然显得有些兴奋地低喊了一句:“来了。”
    众人一下子抬起头来,向江中望去。果然,那边已有一艘船向这边徐徐而来,原本坐着的人这时都站了起来,脸上有了长吁一口气的表情。
    此时已是接近傍晚,幽求心道:“看来渡江之后,尚有时间觅得一住处!”
    在众人的感觉中,这艘船来得特别慢,所有人中,以幽求与小木最为沉得住气,他们的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们并不是在此等候渡船,有没有船只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船终于渐渐地近了,已可看清这是一艘有篷的船,却没有帆。
    船离江岸还有十丈左右远的时候,岸上就有人叫道:“喂,船老大,你驶快些吧,我们可是急着赶路的。”
    船老大一下一下地摇着橹,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没把发话的人所说之言放在心上,那人狠狠地吐了一唾沫,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船只泊在了渡口,没等众人上船,那船老大却已系好缆绳,先上了岸。但见他赤着上身,皮肤黝黑光亮,像是抹了一层油,一双赤脚格外地大,显然是一个水中好手!
    下得船来,他略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正好。”
    大概是说这些人他正好可以一次渡过江去。
    说完这句话,船老大便一屁股在渡口处的石阶上坐下,吆喝道:“诸位便请上船吧。”他的年纪仅在三十开外,但他的声音却显得颇有些苍老,大概是江上风浪所赐。
    众人上了船,钻入船篷下,各自觅得座位。幽求与小木是所有人中除船老大外最后两个上船的,自是坐在最外面的地方。江水一荡一荡的,小木看了幽求一眼,发现一向都极为镇定的幽求此时显得略略有些不安,不由有些感到意外。
    原来幽求自幼生活在北方,而北方人对水几乎天生有一种排斥畏惧,饶是幽求武功盖世,这种千百年来积淀而成的心理仍是难以避免。
    船老大最后一个上船,他在船尾站定,喊了一声:“都坐稳了!”喊完这话,他已解开缆绳,船身顿时一晃。
    小木心中忖道:“以一人之力驾驭这艘船横渡大江极为不易,而这船老大在往返之间竟不需要休息,真是了得,寻常船夫恐怕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小木生长于江南小镇华埠,江南多水,所以小木对水上的事情甚至比幽求还要了解得多一些。他隐隐觉得这船老大应该是有些来历的!
    “会不会是冲幽求而来的十日帮之人?”小木如此想着,脸上却未显现出来!
    其实小木无时无刻不在思忖着如何逃离幽求的掌握。只是他知道幽求不但武功高不可测,而且极富心计,没有极佳的机会,是无法从他手中逃脱的。与其让幽求对自己心怀警惕,倒不如制造假象,让幽求误以为自己根本不会逃离他。
    这一路上,小木很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幽求真的以为仇恨使小木一心一意要跟着他,然后设法报仇。幽求并不担心害怕小木对自己的仇恨,恰恰相反,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小木坚信不逃离幽求,就永远不会有复仇成功的可能。即使幽求出于一种特殊的目的真要将剑法传给自己,但自己凭这样的剑法又怎能杀得了幽求?
    船只开始向对岸划去,听着外面有节奏的“哗哗”声,小木暗忖道:“也许,在这条江面上,我会有逃离幽求的机会!”
    而幽求此时正静静地坐在那儿,姿势显得有些僵硬。相比之下,其他船客则自然轻松多了,几个商贾模样的人开始津津乐道他们的生意经;书生微闭着眼,背靠着船篷,不时摇晃一下脑袋,大概在默念他的“子曰诗云!”
    不喜欢乘船的人乘船时大多不去看船四周的滔滔江水,幽求也不例外,他的目光几乎始终是落在船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哗哗”的划船声突然变小变缓慢了。到后来,竟然完全消失了,船身借着惯性滑出一段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
    书生双目一下子睁开了,问道:“到岸了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船老大有些惶然的声音传进舱内:“洞庭十二坞的人来了!”
    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船只才到江心而已,前后左右都有他们的船只,过不了的!”
    船舱内顿时乱了起来,有好几人欲探出身子向外看。船身经这么一折腾,顿时一阵摇晃。
    这时,幽求反倒冷静下来,他的嘴角处有了一抹冰凉的若有若无的冷笑!
    船老大急切地道:“诸位稍安勿躁!洞庭十二坞虽是横行长江中下游,但黑道行事也并非全无规矩,我看他们虽将我们围于中间,未必就有天大的灾祸,倘是要出去探视,他们一恼,说不定反倒招来祸端”
    听得这一番话,刚探出的几个脑袋立即又缩了回来,脸上则有了惊骇之色。
    书生叹息了一声,道:“天子脚下,也有逆贼横行么?”
    一个耸肩躬腰的皮货商“嗤”了一声,道:“洞庭十二坞存在于水路上,也不是一朝一夕了,那皇宫里的人就是聋子,也应该已听说过,可如今还不是任他们胡为?”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洞庭十二坞一向是做大买卖的,难道今天会打我们的主意?”
    那老婆子道:“这些鸡可是我的命根子”没待她继续说下去,船老大已接口道:“也不知你们这些人中是谁把他们招惹来的!”
    众人不由相视几眼。
    就在这时,幽求已冷冷地道:“来便来吧,皇帝老儿奈何不了他们,我却要他们洞庭十二坞从此消失!”
    说话时,他的目光仍是落在船板上,似乎刚才之言并非对众人说的。
    众人顿时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那书生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正这当儿,只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里面可有一个白发的朋友?”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地集中于幽求身上,然后又迅速闪开。
    幽求的目光一寒!
    外面那声音继续道:“我洞庭十二坞只是要与这白发朋友亲近亲近,与其他人概不相干!望这位白发朋友能现身让我等一睹尊容,否则我们只好强请了!”
    幽求轻轻一笑,道:“竟是冲我而来的,可笑可笑!”
    说到这儿,他已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躬腰,钻出船篷。
    四下环顾,只见周围果然有七八艘船将自己所在的船只团团围住。那些船只与这艘渡船有些不同,都显得长而狭,船首翘起,每艘船上都有七八个携带兵器的江湖中人。
    幽求立于舱外,傲然道:“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只是诸位找我,似乎有些不明智!”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已穿透了滔滔江水之声,清晰入耳!
    远处船上一人高声叫道:“朋友可是幽求?”
    幽求轻哼一声,并不作答,眉头却已微皱。
    那人又道:“我们洞庭十二坞的人在此等候了二天,总算等到你了!”
    幽求长笑一声道:“江湖中知道我幽求之名的人少之又少,你能说出我的名字,想必是有备而来!”
    那人得意地道:“洞庭十二坞雄霸江南,长江以南还有什么事瞒得了十二坞?”
    幽求正待开口,忽又住口。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异常:洞庭十二坞既然是黑帮,在长江做无本买卖,那么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一艘渡船围于当中,必有缘故。自己与洞庭十二坞毫无瓜葛,对方却指明要见自己,见了自己却并没有一围而上,只是在远处胡乱吆喝。
    这却为何?难道
    幽求心念一动,断然喝道:“尔等毛贼,莫非有意分我心神,暗算于我?”
    话音甫落,四周船上数十人同时大笑,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猜得不错,可惜你察觉得太迟了!”
    幽求心中一沉。
    只听得四下众人齐声高呼:“断开!”
    幽求闻声一怔,倏觉脚下剧震,然后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整艘渡船突然断作两截!
    因事先毫无征兆,饶是幽求艺高胆大,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仍是吃惊不小!一怔之下,他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小木有危险!”
    船身一侧,幽求重心已失,正要倾倒时,他凭着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已飘向开始翘起的船尾!
    船身入水的声音与船舱内众人的惊呼声交错一处,一时嘈杂之极!
    眼看自己脚下的断船即将沉没水中,幽求惊怒之下,双足一点,人已如巨鸟般疾射而出,向上游的一艘船直扑过去!
    此时两船相距远不止十丈,所以那只快船上的人见幽求悍然射至,都料定他无法直接接近他们的船,当下并不慌张。
    果然,掠出十丈远时,幽求的身形开始下坠!
    船上的人齐声欢呼!却见幽求的双足在即将没入水中之前突然加速下踏!
    “啪!”一个极为清脆的响声传了开来!
    这是幽求双足与水面倏然相接时发出的声音。因为其速极快,水面竟如同一块坚实的台面般为幽求提供了借力之处!
    水花如怒矢般在他的双脚下从四周标射而出!
    同时幽求的身躯竟已借力再次飞起!
    船上众人原本高兴的情绪顿时全然凝固了,一时呆若木鸡!眼看着幽求那白色的身影如飞而至!
    寒每闪!
    船上当即有三四人连哼都未哼出一声,已倒毙于水中!几团血色从水中冒出,然后再向四周蔓延开来。
    同伴的死亡让其他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想都未及细想,立即采取了完全一致的行动跃入水中!
    因为事先他们便已知道幽求的武功已高至可怕之境,远非他们可以相比的。而方才幽求所显露出来的武功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逃脱的动作快,而幽求的动作也不慢,其中一人动作略略一缓,便觉胸前一麻,人已不由自主地倒在船上!
    其他数人跃入水中后,久久不曾露面。他们是在水上摸爬滚打惯了的,水上功夫自然都颇为了得,想必入水之后已潜游出老远了。
    如此一来,船上只剩下二人了!
    这时,幽求发现其他的船只都已四散而去,船速远非他先前所坐之渡船可比。再看渡船那个方向,只见水面上只剩下几块木板,以及一些杂乱的物什和两只鸡笼,而船上的客人这时自然全落了水,正一浮一沉地向下游飘去!
    水中的人只能露出一个脑袋,幽求略略一看,竟未发觉小木的身影!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难道小木这么快便沉入水中了吗?
    想到这一点,幽求不由很是懊恼,他心想如果先前选择下游的船只作为攻击目标,那么此时他便正好可以截住从上游漂下的人,而现在其他船只早已越去越远了。
    眼见小木竟无踪影,幽求大急,逼视着未能逃脱的洞庭十二坞那名帮众,沉声道:“要想保全性命,就为我划船追上那些飘流而去的人!”
    那人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望着幽求吃力地道:“这船非一人之力所能操纵,就算啊”话未说完,忽然变作一声惨叫!幽求心中烦躁至极,听他说无能为力,哪有心思再听下去?当即一掌切出,那人的喉节顿时碎了,立时如一瘫烂泥般滑入水中。
    这时,幽求脚下的船因无人把持,已顺流向下飘去,但照此下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上由渡船上落水的那些人。
    幽求一急,双脚立即有暗力涌出,本是横在江面上的船只竟生生转了方向,变成船首向着下游!
    一声沉喝,幽求双掌倏圈再吐,两股浑厚无比的掌力暴卷而出,轰然击于船尾的水面上!
    浪花四溅!
    由此形成的反冲力顿时将船只推行数丈距离!
    幽求暗喜,当下如法炮制,少顷,他已赶上仍在江中浮浮沉沉的几个人。
    那书生文文弱弱,不料他的水性却是颇为不错,此时竟仍能一面踩水,一面向船上的幽求大呼:“兄台救我!兄台啊呀”
    想必是一不留神被灌了一口水,也不知他是被吓糊涂了还是咋的,竟称呼已满头白发的幽求为“兄台!”
    幽求大声道:“你们可曾见到与我同来的小孩?”
    顿了一顿又道:“谁能说出他的去向,我便救他!”
    那个矮胖商人双手死死抱着一根圆木,含糊不清地叫道:“那小孩大大概是沉入水中了快快救我!”
    幽求怒斥道:“为什么你们全部活着,偏偏他遭了不测?”
    忽听得那带着鸡笼子上船的老婆子怪笑道:“你放心,就算我们这些人全葬身鱼腹了,那小子也不会死!”
    在这汹涌湍急的水中,一个老婆子竟能如此从容说话,按理幽求应该能察觉出这其中的异常之处,但他此时心浮气躁,一时竟未往这方面想,而是高声道:“这却为何?”
    “因为那小子的命比我们的命值钱百倍!”这一次应话的是文弱书生。
    幽求一怔,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妥了。
    这时,只听得那老婆子又道:“想必他们已得手了,我们也不必再演戏,再这么折腾个没完,可辱没了我们长江七鬼的名声!”
    立即有人应道:“不错!”说话的却是那老头子,只见他的上半身突然浮出水面,仿佛身下有可借力之处一般,显然他的水上功夫极好!
    他向幽求从容一揖,道:“恕我等先走一步,不再奉陪了!”语音动作再也不像一乡下老汉。
    幽求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些与自己同船的人全是洞庭十二坞的同伙,他们自称长江七鬼,自然是不惧水的,渡船的倾翻想必也是他们的杰作!自己一时大意,竟让他们的计谋从容得逞!
    没等幽求有所举措,水中七人齐声怪笑后一个猛扎入水,很快全都消失不见!
    转瞬之间,江面上已只有几段飘浮着的圆木及杂乱的物什,在这些物什下都不可能隐藏一个大活人!
    幽求武功已臻化境,生性又极为自负,不料今日却接连上当,空有一身武功却只能任对手从容离去,这如何不让他狂怒至极?
    幽求长吸了一口气,方让心绪稍定。他心忖道:“那小子会在何处?听长江七鬼的口气,是冲他而来的,而且必不会伤了他,可这江面一览无遗,他们又如何能将他带走,却不为我所察觉?难道他们会将他也从水底带走不成?”
    这显然不太可能!
    但如果连这一种可能也被否定了,那么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一时间,足智多谋的幽求也怔住了,默默地立于船上,任凭船只随波逐流。
    不经意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点:“为什么自始至终连小木的呼叫声也没有听到?小木曾说他一定会跟随自己以图报仇,那么当他落水时,应该为无法跟随自己而惊慌呀!”
    即使小木不会如此想,但无论如何,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遇到这样的意外时,必定会不由自主地失声惊叫!
    但小木却未曾如此!
    惟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在变故发生之前,小木就已知情了。也许就在幽求钻出船舱时“长江七鬼”便已把他们的真正身分及计划告诉了小木!
    由此也可以推断小木其实始终都在寻找逃离自己的机会,而洞庭十二坞的人及长江七鬼的出现,等于为他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到这儿,幽求心中的愤怒反倒一下子消退了不少,他的脸上甚至有了满意的淡淡笑意!
    他是满意于自己的眼光,看来小木的心智还在他的估计之上!小木知道审时度势,在没有觅得极有把握的机会时,他决不会轻举妄动!
    这更坚定了幽求要寻找小木的决心!
    这时,他的心中浮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发现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自己仍有些地方没有考虑清楚,但一时又不能想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几艘洞庭十二坞的船只已成了隐隐约约的黑点。
    倏地,灵光一闪,幽求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船老大!
    除了他与小木之外,船上共有七名船客,这七人恰好便是“长江七鬼”在船身倾覆之后,他们七人都在幽求面前出现过!
    惟一没有出现的便是船老大!
    一个摆渡的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快便沉入水中遇害。那么,船老大又去了什么地方?他的消失与小木的消失,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幽求终究是幽求,他的眉头先是紧紧地皱着,渐渐地,眉头慢慢展开了,脸上甚至有了笑意。
    洞庭湖。
    洞庭湖位于长江中下游南侧,人称“八百里洞庭”由于湖泊有四处与长江相通,每年都有大量的泥沙在湖泊的西北部淤积,使得湖面日益变小,淤积而成的陆地把洞庭湖分割成东洞庭、西洞庭、南洞庭三大部分但这是后话。
    此时观洞庭,仍是烟波浩渺。
    洞庭湖畔有一座山名为君山,此山在洞庭四周诸山中,算不得最高,却是极为险峻,到了半山腰,便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地势。
    洞庭十二坞的总舵就设在这一片平坦开阔的山间。洞庭十二坞管辖有上千弟子,他们长年累月生活在八百里洞庭内,或是滔滔长江上,总舵虽在君山,但势力却影响至江南地区,与接天楼、伏龙堡呈三足鼎立之势。
    这一切都离不开其总舵主阮十三多年的苦心经营。
    权力带给人的无疑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但因为权力有着近乎邪异的魅力,它无时无刻都会被旁人窥视着。所以,身在权力巅峰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快乐的。
    在洞庭十二坞帮众的印象中,总舵主几乎从来没有笑容,他永远是阴郁的,消瘦的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深深的沉思。
    此刻,阮十三的脸上更是乌云密布!离牧野静风定下的期限已只剩三天!三天前,洞庭十二坞麾下的怒蛟旗飞鸽传书给他,言称找到了小木的下落,他们准备利用长江天险,劫下小木;二天前,怒蛟旗的飞鸽传书又至,这一次带给阮十三的是一个大大的惊喜:怒蛟旗的人马已经成功地从幽求手中劫下小木!
    闻得此讯,阮十三立即派出麾下天鹰旗的人顺江而下,接应怒蛟旗。
    按理,怒蛟旗与天鹰旗应该在昨夜或今晨返回总舵了,但此时已是日偏西山,两旗人马仍是杳无踪影!
    阮十三本就是多疑之人,此时更是心中疑虑重重!
    他甚至想到了怒蛟旗的人马会不会借洞庭十二坞多事之秋,设法摆脱洞庭十二坞的约束!怒蛟旗原为长江上的一个帮派,名为怒蛟帮,后为阮十三所吞并,改为怒蛟旗,为了安抚人心,阮十三让怒蛟帮帮主史浪做了该旗旗主,但在阮十三的内心深处,最不放心的就是怒蛟旗。没想到这一次怒蛟旗不但第一时间寻到小木的下落,而且成功将之劫下!这让阮十三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但无论如何,欣喜之情是主要的。
    但怒蛟旗久候不至,阮十三疑云顿生!他醒悟到如果怒蛟旗劫下小木后,悄悄隐匿遁走,却暗示幽求此事是洞庭十二坞所为,那么幽求势必对洞庭十二坞不利,而怒蛟旗却可以借此机会,成功摆脱洞庭十二坞的控制,重新成为独立的帮派
    阮十三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本就消瘦的脸庞在短短的几日中,又瘦了一圈,双目却因此而显得格外精亮,那眼神中有不安、惊疑,以及疯狂!
    他没有再派人手去追查怒蛟旗的下落,因为他还有另一层的顾虑:他不能让总舵力量空虚!
    阮十三清瘦的身躯深深地陷入议事堂北向的那张大交椅中,他座下共有六旗,此时在座的共有四位旗主。
    四位旗主不经意中发现一向爱着白、蓝两色长衫的总舵主,今天却一反常态,身着一件黑色的衣衫!
    黑色,岂非代表着死亡?
    众人的心情不由更为沉重!空气沉闷凝重至极!
    倏地,一阵鸟翼扑腾之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精神齐齐一振,抬眼望去,只见一只银色的飞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议事堂正门穿掠而入,略作盘旋,轻盈地落在了阮十三的肩上!
    阮十三本是略显病态的苍白脸上顿时有了红晕之色!他直起腰来,小心翼翼地取下信鸽足上所缚的纸条!
    纸上仅有廖廖数字:欲见天鹰旗主,可至堂外相见!
    阮十三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变得更为苍白!
    这绝不会是天鹰旗主所书写的信笺!
    阮十三极为缓慢地从交椅上站起,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仿佛他的身上正承受着千斤重压!
    四大旗主意识到事有突变,纷纷站起。
    阮十三扫了其属下一眼,然后径直向议事堂门外走去,四大旗主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在阮十三跨出议事堂正门的那一刹间,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议事堂外的广场上立着两个人,一个倚着广场中心的旗杆,头颅低垂,头发披散但阮十三仍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天鹰旗主洪后城!
    静立于洪后城身边的人高大伟岸,白衫飘扬,目光狂傲不可一世!
    大堂内的五人都未见过此人,但在这一刻,他们都已经知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定是幽求!
    惟有身具这般气势的人,才能力挫牧野静风那等绝世高手!
    阮十三觉得手心处变得一片冰凉!他听到远处有惊呼声、示警声、刀剑出鞘声显然,洞庭十二坞本是极为严密的防守,在幽求面前却根本不值一哂!当幽求已进入总舵的核心时,环守四周的人才回过神来!
    阮十三以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弟子正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至,刀剑之刃在夕阳的照射下,泛出如血一般的光芒!
    阮十三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惶然扑至的属下非但无法对幽求构成威胁,此时此刻,反倒成了对幽求的衬托!
    那数以百计的洞庭十二坞属众扑向幽求时,不过如同凶狠地扑向巨礁的海浪而已,气势再如何的磅礴,终是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反而会将自己撞得粉碎!
    阮十三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成百上千的属众,原来并不等于强大!
    幽求锐利如剑的目光落在了阮十三的身上,缓缓地道:“如果没有你的手下旗主引路,也许我无法赶在怒蛟旗之前,到达这儿!”
    顿了一顿,又道:“你的旗主贪生怕死,我想你必定欲杀了他,故我已代劳了。”
    阮十三的目光一跳,却并没有再看倚在旗杆上的天鹰旗主洪后城,而是道:“你独闯洞庭十二坞,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连他自己都觉得此言极为苍白无力!
    幽求傲然一笑!
    他的笑,让人觉得他就像天空中的一片孤傲云彩,根本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够明白、能够触摸的!
    与长江相接通的一个不大的湖泊上停着二艘船,一大一小。大船上站满了人,不在三十名之下,无论高矮胖瘦,皆有一股悍然之气,显然,他们不会是普通渔人。
    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远处小湖与长江相连的湖口那边,神情焦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个小小的黑点落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众人顿时有了兴奋之色,齐齐把目光集中立于大船船头的一位面色焦黄、高额塌鼻的中年人身上。
    高额塌鼻的中年人吁了一口气,对早已静立于小船上的四名剽悍男子挥了挥手。
    小船立即如箭射出!
    不一会儿,小船已经靠近那个“黑点”此时已可以看清它,原来是两只竹制的鸡笼子!
    小船放慢速度,向在湖面上一沉一浮的鸡笼子靠去。
    倏地“哗啦啦”一阵响,与鸡笼相隔不过一丈之隔的地方猛地冒出一个**的脑袋!
    几乎同时,在鸡笼四周又先后浮现出六个人!
    小船上人却并不意外,而是大声道:“成功了吗?”
    “快将这小子提到船上吧!那白发老鬼的武功高得可怕!若非我们几人功夫了得,只怕早已去东海做龙王女婿了!”
    说话的赫然是长江七鬼之一,那文弱书生模样的人。长江七鬼冒出水面,皆显得有些兴奋。
    听得此言,小船上的人亦是喜形于色,他们赶紧将在水中浮沉的鸡笼子提上船,随即飞速向大船返回,长江七鬼各展水上绝技,尾随其后。
    两船甫一接近,小船上的人立即将两只并作一处的鸡笼子拆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并不是鸡,而是**的少年小木!
    原来在幽求钻出船舱的一刹那,与小木紧挨着的文弱书生就迅速封住了小木的哑穴,与其他穴道。小木本就感觉到船上有些蹊跷,所以对此突变,并不十分惊讶!
    在老婆子的帮助下,文弱书生利索地将小木套入两只鸡笼当中。鸡笼显然是特制的,小木置身其中,除了感觉漆黑一片之外,倒也并无不适!
    “轰”地一声响之后,小木但觉身子向下直落,随即便感到笼子在水中一浮一沉!最初的惊骇过去后,小木发现他的头部正好枕着一物,无论如何沉浮,江水至多只能浸湿他的身子,却不会影响他的呼吸!
    小木心中稍定,暗忖这一行人对自己多半没有恶意!既然已落入对方手中,他索性静下心来,随波逐流。
    此时,小木乍一见阳光,不由眯起了眼睛,便有一人将他拦腰抱起,纵身一跃,落在大船甲板上!
    船上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他们正是洞庭十二坞怒蛟旗的属众,见业已成功劫下小木,都兴奋莫名,纷纷上前围观被搁置甲板上的小木!
    被这么多人饶有兴趣地观看,其滋味当然不太好受。好在这时那塌鼻高额的中年人排众上前,将小木被封的穴道一一拍开。
    小木看了他一眼,慢慢站起,并不开口,脸上也找不到劫后余生的害怕!
    便有一人叫道:“小子,还不快谢过我们旗主的救命之恩?”小木低头看着不断从身上滴落的水珠,却不开口,心中暗忖道:“你们与我素不相识,却出手救我,多半是有所图,我又何必谢你们?”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皆是一怔,复而笑骂道:“这小子多半是吓傻了!”
    小木心中冷哼一声。
    这时,湖中“哗啦啦”一阵响,随后船身一颤,却是长江七鬼齐齐跃上船来。
    高额塌鼻的中年人乃怒蛟旗旗主史浪,当他还是怒蛟帮帮主时,长江七鬼亦在帮中,与他甚为投缘,但后来洞庭十二坞吞并了怒蛟帮后,长江七鬼便退出了怒蛟帮。这一次,他们是冲着与史浪的私交才出手的。
    史浪赶紧迎上去,拱手道:“若非诸位出手,只怕兄弟我是无法劫下这小子的。”
    书生模样的人乃七鬼中的“梭子鬼”刁辟,他道:“阮十三知悉帮主你找到这小子的下落,却未派人来接应,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史浪赶紧道:“我不再是什么帮主了,刁兄弟切莫如此称呼。”长江七鬼不止一次劝他反出洞庭十二坞,但均被他婉拒了。
    刁辟见他对此事如此敏感,心知阮十三已在他心中形成积威,暗叹一声,道:“事已办妥,我们也不便在此久留,以免给阮十三落下口实,说你勾结旧部,有所图谋。只是有一事还想提醒兄弟你:此次赶赴总舵,切莫走水路,一则那白发老鬼极可能会在水路守候;二来也许阮十三已另派人手在上游等候。到时也许这一功劳又会被他人分去一勺,阮十三生性多疑,兄弟你对他忠心耿耿,但他仍是没有把你视作心腹,他绝不希望你的功劳太大。”
    史浪苦笑了一下,不曾开口。
    长江七鬼相视一眼,向史浪道了一声:“后会有期”!随即齐齐倒掠,直落水中,在水中划出七条水线,飞快地朝湖岸射去!
    史浪看着湖面上渐游渐远的长江七鬼,出了一会儿神,方转身沉声道:“弃船,走旱路!”
    小木被怒蛟旗的人挟裹其中,沿旱路向西而行,众人见小木沉默寡言,又是如此年幼,故除了防备他逃走外,言谈时倒也不避开他。从众人的言语间,小木对怒蛟旗劫救自己的原因已大致明白。他一直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中,两侧窗帘低垂,又有两名怒蛟旗的弟子一左一右坐在身边,所以他根本没有逃遁的机会。
    行至第二日,一直未曾开口的小木突然对自己身旁的两人道:“我要见你们旗主!”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根本不曾落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
    两人齐齐一怔,复而怒极而笑!其中一人道:“小杂种,口气倒是不小,还真把自己当小少爷了!”
    小木淡淡地道:“此事关系着你们的性命”
    “小子信口雌黄,大爷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另一人吼了一声,挥起蒲扇大的巴掌就往小木扇来!他们为了一个十岁小儿疲于奔命,心中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
    那人巨掌眼看就要重重扇到小木脸上时,倏然发现小木骈指如剑,由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戳他手腕的“大陵穴”!
    其手法之精妙快捷,大出那人的意料之外!那人大惊之下,强行收势,却觉眼前一花,小木的左手已准确无误地戳中他脸上“承沽”、“四白”二穴!
    这两个穴位皆非要穴,却与脸部神经息息相通,此人但觉眼前金星四冒,鼻子酸涩无比,一时间,泪涕齐下,颇不好受!
    狂怒之下,不顾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挥起巨拳就向小木击去!
    “砰”地一声巨响,刚猛一拳已被人生生挡住!
    那人一愕之下,透过朦胧泪眼,发现挡下自己全力一击的竟是自己的同伴!只听得他道:“若是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兄你有十条命搭进去也不够!”
    这时,外面响起史浪的声音:“谁若伤了这小儿,我就要他的命!”
    吃了亏的汉子总算冷静了些,积怒无从发泄,一时气喘如牛,恨不得将小木生吞活剥!
    小木心中暗叹一声,忖道:“我本是想提醒你们此时匆匆赶回总舵,等候你们的极可能是那白发老儿。既然你们不肯听,那也只能怨你们命短了!”
    史浪担心途中会有什么闪失,故中途几乎从不打尖住宿,马不停蹄地向西而行。只是他们常年累月生活于水上,对旱路甚为生疏,中途有不少迂回,故赶至洞庭湖时,比走水路所花的时间尚要多一些。
    第三天晨曦微露时,君山远远在目,因连日奔波而疲劳不堪的怒蛟旗属众精神为之一振!
    史浪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定。前几日长江七鬼的话对他触动颇大,暗忖如果小木在自己手上走脱,只怕在阮十三看来,会是功不抵过!
    他看了远处晨雾缭绕的君山一眼,朗声道:“兄弟们振作点精神,待交了差,我们去东寨找点乐子,由我请客!”
    话音甫落,一时欢呼声四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高呼道:“老子半个多月没开荤了,那水月楼的娘们儿啧啧哈哈哈”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即使老六现在见了一头母猪也是双眼皮的”
    被称作老六的人骂道:“拿老子开心,看老子不把你这只醉猫扔进酒缸中淹个半死!”
    “醉猫”大吸鼻子,边啧嘴边道:“世上哪有能淹死我的酒?”
    另一精瘦汉子笑道:“不错,别人是有奶就是娘,而你却是有酒就是爹。”
    “醉猫”与此人挨得颇近,冷不妨在对方坐骑上猛抽一鞭,那马突受奇痛,长嘶一声,如箭射出!精瘦汉子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妈呀”一把抱住马脖子,死不松手!
    “醉猫”与众人齐声大笑起来,眼见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马车上的小木听到外面的喧闹,隐隐感觉多半是洞庭十二坞的总舵快要到了。
    忽又听得前方有急促的马蹄声向这边快速逼近,随即听到车外众人高声打趣道:“喂,老吉,怎么还紧抱着马脖子如此亲热?”
    哄笑声中,车内看守着小木的两个人顿显坐立不安,只想也出去胡闹一番。
    马蹄声已在几丈开外!
    倏地,外面所有的哄笑声齐齐戛然而止!
    剩下的惟有马蹄声与车轮辘辘声。
    如此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显得有些诡秘!
    车内两人齐齐色变!小木也暗暗心惊!
    随即听得“醉猫”有些扭曲失真的声音响起:“他他死了!”
    谁死了?
    难道是老吉?
    车内其中一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开车帘,向外望去。
    驮着老吉的那匹马已飞快地驶近众人,随后从队伍中穿过,飞驰而去!
    只是,马背上的老吉已成了一具尸体。快马驶过之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随即飞散、洒落
    三十多人的目光追随着越去越远的马匹,神情惊骇而呆板,直到马匹完全从视线中消失,众人才回过神来,脸色皆有些苍白!
    惊魂未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已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你们让我等得太久了!”
    小木心中暗叹一声:“幽求果然早已来了!”幽求的声音、语气对他来说,已是深深地印入了记忆之中!
    只听得那冰冷的声音继续道:“小木,今天我要让你记住,在你没有答应学我剑法之前,任何接近你的人,其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车内二人都不曾见过幽求的神情,但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深入灵魂的肃杀之气!
    那两人的右手已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全身的肌肉绷得铁紧,目光闪烁不定!
    外面一片静寂!
    终于,这种静寂被史浪的怒吼声打破:“白发老鬼,你欲以一己之力对付我们,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锵”的一声!
    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随即,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
    但小木知道,即将到来的绝不是厮杀,而是杀戮!
    一个不可逾越、不可战胜的强者对弱者的杀戮!
    思忖间,幽求一声长笑!笑声中隐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屑与傲然!
    伴随着长笑声,急促嘈杂的马蹄声、脚步声、怒喝声响起。无疑,是怒蛟旗全力围击开始了!
    小木静静地坐在马车上,仿佛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与他毫无关系!
    他根本无需猜测结果,因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怒蛟旗的覆亡!
    惨叫声与人体倒地的声音随之而起,那生命的最后时刻所发出的声音都很短促,让人深深感觉到生命的脆弱!
    在这其中,极少听到金铁交鸣声,正因为如此,这种死亡的降临才格外让人刻骨铭心。
    小木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长剑插入人的躯体时发出的声音,他的手心一阵冷一阵热,隐隐觉得死者在死亡之前的震颤已被他触摸到!
    当然,这一切只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的神情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这种表情,实在不该在这种场合,在一个十岁的少年脸上出现!
    倏地,一切的杀戮声都归于静寂!
    车厢内却响起了“格格”之声,很轻微。当小木明白这是坐于他右边的人上下牙齿相磕发出的声音时,心中有一种怜悯、藐视的感觉。
    如果对方知道此时自己竟被一个十岁孩子藐视、怜悯,只怕根本无地自容!
    幽求缓声道:“小木,我相信你绝不至于不敢现身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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