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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的房东是一对年纪与我母亲差不多大的姓陈的夫妇。
    陈叔斯文稳重,很有学识;陈阿姨能说会道,通情达理。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在国外常年不回家。
    他们的房子是三室两厅的,二老住不过来。与其说让房子空着,还不如廉价租出去。
    当初,我也是通过同事介绍才得以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因为这对夫妇特在意租房人的为人。
    这对老夫妻对我的为人挺满意的。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对我和蔼可亲,待我像待自己的孩子般,早晨给我做好早餐,中午和晚上也让我和他们一块吃。
    我挺过意不去的,要把饭钱也付给他们,可他们无论如何就是不要。对此我感激万分,所以平时我就尽自己一份力,把跑腿活或力气活全揽下,有时也陪老人下下棋、逛逛街,有时买些水果回去。
    其实,我知道这对老夫妇一点儿都不缺钱。他们两人都有退休金,而且女儿每个月都会按时寄钱回来。看得出,他们之所以把房子租出一间,是为了家中热闹些。
    老来孤独,越来越是问题。
    这些日子,我开始着急我的婚姻大事是有原因的。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所以我突然慌慌着终身大事,主要是因为前些日子我母亲突然病倒了。我的婚姻大事始终都是压在她心头的一桩心事,早些了却她的心愿就早让她舒心。
    我母亲心脏不太好,记得我小的时候她就经常犯病,所以我家常备有速效救心丸。
    那时我父亲带着母亲四处求医问药,针没少打,药也没少吃,但都治不好母亲的病。后来,镇上的一位大夫诊断我母亲的心脏病是神经压迫所致,开了些药给母亲服用。母亲吃后,果然病情好转,停药后也没再复发。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哥哥参军,姐姐结婚,我在外地上学,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在家生活,孤苦伶仃。听邻居胖大娘说,我姐结婚的当天,母亲哭得眼泪哗哗落。我知道母亲伤心时都是偷偷地哭,这次母亲当着胖大娘的面哭,看来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有一次,我从学校回家后发现了母亲吃的药,是调节神经、防止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的药。我知道母亲一个人生活孤单寂寞,母亲的痛苦无比巨大,所以当时只要有假期我就会回家陪伴她,这期间母亲的身体状况也没什么大碍。
    这次母亲的突然病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这也同时说明了作为儿子的不合格。
    我心中开始害怕,我担心她等不了,等不到我成家。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但有时忍不住不去想。
    为人子,我有种负罪感,更不能无视这个问题。
    今天我回了一趟家,正好我姐也来了。我们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我感觉这是最幸福的。
    我姐的小女儿叫钰钰。钰钰七八岁了,见到我回来,特高兴,拉着我一个劲地叫“舅舅”,让我跟她玩。记得我还在上大学时,每次放假回家,钰钰都会张口闭口“舅舅”的叫着。不过令我内疚的是,那会儿我从没给她买过一件玩具。所以毕业工作后我就想法弥补,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买些玩具文具或是吃食之类的。
    不光对钰钰,我感觉更对不起我姐。
    我姐读初一那年就永远告别了校园,原因很简单:我们姐弟仨同时上学,没足够的钱交学费。
    辍学后,年仅十四五岁的姐姐便在砖窑上拉砖坯子,砖坯子是水和土和(huo)成胶泥态做成的,很湿很重,一拉就是一车。开始干时,姐姐的那双嫩手经常磨出水泡,时日一长,就结出了厚厚的老茧。
    后来,姐姐就离家出去打工,气球厂、纺织厂、冷藏厂都待过,还在县城的馍馍房卖过馒头,然后就是结婚。如果不是结婚,我想她的打工生涯还会继续。
    我姐结婚时,正在上高中的我因为学业而没有前去参加,生小钰钰时我也没赶回家看望。我感觉我不配当这个弟弟。
    更让我不好受的是,姐姐结婚后依然想着我、疼爱着我,给我买衣服买鞋。记得大二那年,姐姐花了好几百块钱为我订做了一件鸭绒羽绒服。邻居大爷听说后嫌贵,说我姐真敢花钱。大娘不赞同大爷的说法,笑道:二小是她二兄弟,有啥舍不得的。当时听了,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姐姐作为母亲又把爱给了孩子,有好吃好喝的都留给孩子享用。
    所以说,我姐一直都在受苦受累。
    我也知道我欠我哥也很多。
    我哥初中毕业后本想去上技校学门技术,父亲没让,原因是家中需要钱,所以哥哥就跟姐姐一块外出打工。
    后来,哥哥找了个安装空调的活,母亲听说安空调不安全,于是哥哥又跟着建筑队干了段时间。直到父亲查出患有癌症,哥哥才结束打工岁月,回了家。
    父亲病的那段时间,母亲陪着父亲四处求医,还没成年的哥哥就一个人挑着整个家。
    当时我家种着两个拱棚,哥哥就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刮风下雨时,大家都往家里跑,哥哥却要到地里去,因为拱棚要关风口(种过大棚的人能明白什么是风口)。那时,我却无忧无虑地过着校园生活。
    父亲病逝后,哥哥参了军。我清楚地记得,大四下学期实习的时候,没有挎包的我想买一个。哥哥知道后,二话不说领我到箱包店,让我挑选,然后毫不犹豫地花了一百五十块钱给我买了一个。
    再后来,哥哥结婚了,婚礼也没举行,领了证就算完事,只是委屈了嫂子。当时还没大学毕业的我也没送嫂子什么礼物,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嫂子怀孕时,我哥还在部队,一年只有一次探亲假,我在外地上大学,只有放长假时才能回家,嫂子就一个人熬了过来。如今嫂子的小女儿都好几岁了,而我这个做叔叔的都给了她什么?
    再看看同时期我的人生历程:上完小学,上初中,读完初中,读高中,高中毕业,上大学……
    虽然我不是娇生惯养,但与哥哥姐姐比起来,我已经是无比幸福了,而且这种幸福很大部分来自于他俩。
    有姐有哥真好!
    说实在的,越是这样,我越恨自己!
    当然,我最愧对的是我的母亲,她含辛茹苦地一把屎一把尿地将我拉扯大,供我上学念书,可我不能让她享福不说,却还时不时地冲她发脾气,不给她好脸色。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不孝子,那么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孝子。
    我感觉亏欠家人很多,很多,一辈子都还不完。
    我知道我的家人为我付出这一切是不图回报的,但我怎能心安理得地过一辈子?我只能把他们的好默然记在心里,期望有朝一日有能力回报。
    我也清楚:很多时候,一旦欠下,永远都还不了。
    聊天时,姐姐对母亲说:“娘,等二小也结婚了,你就肃静了。”
    母亲无奈地叹气道:“现在连对象都还没有,谁知道他啥时结婚啊?”
    我听了,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的婚姻大事定不下来,母亲的心就静不下来,就卸不下这个包袱。
    在家呆了一天,出院不久的母亲怕耽误我工作,于是就催我快回单位,但我知道母亲也希望我在家多呆些时候。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赶回市里时,天基本上黑了。我拖着身心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住处:“叔叔阿姨,我回来了。”
    他们见我回来,纷纷迎上来,显得特别高兴。
    “你母亲身体好些了吗?”阿姨关心地问。
    “嗯,好多了。”我点头道。
    “那就好。”阿姨放下心来,转而说,“我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给你热热。”说着转身就去厨房。
    我忙叫住她:“不用了,阿姨,我在家吃过了。”
    我的确是在家吃过饭才回来的,我母亲亲手给我做的饭。
    “真吃过了还是假吃过了?小马,你在这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阿姨以为我在骗她。
    我笑着摇头道:“阿姨,我真吃啦。”
    “真吃啦?”阿姨有些失望,紧接着说,“等会饿了对我说,我再给你热。”
    “行,阿姨。”我点头答应,“叔叔阿姨,我先进屋了。”
    叔叔、阿姨点头道:“去吧。”
    我歪倒在床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上大学时,母亲就时不时地问我交女朋友了没,每次我的回答都是冷冷的两个字:没有。
    工作后,母亲也会问我同样的问题,而我的答案还是没变。
    当邻里乡亲、亲戚朋友有结婚生子的喜事,母亲羡慕的同时也希望我能像我哥一样尽快地成家。我深知,这是绝大多数父母的心愿。可我偏偏不争气,总是令她一次次地失望……
    想着,我的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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