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左右都是遁光,四人速度也提不起来。
    此时远远看去。
    几十里外,天轮山佛光大盛,如一道光柱通天彻地,光柱笼罩着寺庙建筑。
    其中众寺庙中,有一座大殿上方光芒四射,一道神像光影,冉冉升起,最后融入光柱中。
    只见这神像面容古朴,身披铠甲,样式老旧,铠甲后飘带浮动,脚踏祥云,约莫有十余丈高。
    双眼半闭半合,还未全部睁开,体外有金钟虚影护体,上面有无数细小咒文如金光流动。
    此刻,寺庙内外,众僧尼讼经礼赞,连带着道路两侧,有无数先行赶到的修士信徒加入赞讼队列中。
    无数讼经声汇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烈愿力,直冲云霄,汇入那金色光柱中,使那尊金钟护法越发璀璨夺目,眼皮似又掀开了几分,里面露出灿烂金光,让人无法直视。
    王虎低头躲闪,喊一声乖乖。
    “这天轮宗的阵仗好厉害,我们孤山派也是金丹大派,却没这等气象。”
    “这还是宗门中排名第二的金钟护法,若是首座天轮金刚,又该是如何景象?”
    “真是人比人得扔,门派比门派……他么没法比啊!”
    蜀赤土在一边摇头道。
    “二哥不用妄自菲薄。”
    “咱们孤山派底蕴深厚,不弱于天轮宗。”
    “佛修一路,除借助天地灵力外,还十分重视愿力,对神识开发有独到之处。”
    “这尊护法只是借助此地众多信徒愿力显化,使其威能更上一层楼,本质上其实是护山法阵一大节点。”
    “等到其双眼完全睁开时,便是阵法顶峰时刻。”
    “在凡夫俗子中这是神迹,如我这等辅修过阵法的修士眼中,天轮宗其实是在耀武扬威,宣扬武力罢了。”
    “我敢打赌,此刻,天轮宗治下几座大城,一定也在举办法会,集齐信徒诵经做法。”
    “如此,才能有宏伟愿力如浪潮般涌来,络绎不绝。”
    路野抬头看,用神识感应,再切换鱼龙图视角。
    空中除了灵气外,确实又多了另外一种能量,如潮汐般涌动,从天轮宗治下几大城汇集飞来,源源不断投入光柱中神像中。
    “老四,”他扭头低声问蜀赤土,“你看这法阵威力如何?”
    蜀赤土仔细观察斟酌半天,也压低嗓子回复道。
    “大哥,佛门这愿力修法实在非凡。”
    “这法阵正常张开,我估计元婴初阶攻不破。”
    “若是如今日开法会汇集众生信仰,怕是元婴中阶也要吃瘪。”
    “估计得元婴后阶全力雷霆一击,或许能撼动法阵。”
    路野听了绝了硬闯的念头。
    对付那些敌手,必须等他们下了山,出了窝,离了乌龟壳才能行动。
    等老子来日修成元婴了,一定掀翻这劳什子天轮山。
    众人一路无话,随人群终于抵达山脚。
    四人做散修打扮,路野顶着令元够的脸,而王虎,张存义和蜀赤土都做了伪装。
    王虎使缩骨术变成一瘦小汉子,张存义手臂缩短如常人,另外蜀赤土踩了高跷,各使各招。
    他们推着车上了山路,路野掏出些符箓来,王虎从储物袋中摸出些蛊虫,张存义贡献出炼尸材料,蜀赤土摆了些阵盘,小车立刻便堆得满满当当。
    在旁人看来,这是四个落魄散修,合力凑了一车货物来山上蹭热闹,赚些灵石。
    好在山上信徒多,观礼的外来势力多,但做买卖的散修也多。
    路野在路上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包括丹元子,他都未理会,随着人群向前。
    四人一车一路向前,路途中经常有散修跑过来看中东西做买卖。
    还未到山顶寺庙中,一车货物便卖空了近半,连蜀赤土当初在黑窟山黑市中滞销多年的垃圾阵盘再跟着卖了不少。
    四人惊讶这些散修的旺盛购买力,难道法会还能刺激修士们掏空腰包的欲望不成?
    怪不得都说今日是发财的好日子。
    几人跟着人流上山,最后到了山顶。
    前方就是几丈高宽的伟岸山门,护山法阵在此如倒碗一般扣下。
    在空中碗底上方,金钟护法神像眼睛已半开,里面寒光闪烁,望向下面芸芸众生。
    路野只觉得身体一暖,已经过了护山法阵。
    同时那空中金钟护法神像一道凌厉目光瞥来,一扫一大片,他也在其中。
    刹那间。
    路野只觉得识海内灵体眼前似亮起了一道刺目金轮,几乎要刺瞎灵体双眼。
    这尊金轮散发金光并不柔和温暖,路野没体会到来自佛之关爱,却感觉金光霸道酷烈,似烈火,要点燃万物,让灵体难以忍受。
    如此金光遍照识海,如同烈日焚城,烧绝万物生机。
    “鱼龙江!”
    路野心中一动,江水中立刻诸多浪花奔腾出来,围着灵体呈漩涡转动,隔绝了天上金日,这才缓了过来。
    此时,识海空中金轮突然消失。
    现实世界中,路野眨眼睁开,身体不适感已消失,若无鱼龙江辅助,他一定会吃个暗亏,灵体受伤。
    此时。
    不远处,天上神像双目金光已扫过路野所在这一片,似灯柱般在人群中乱扫。
    “啊!”
    路野旁边几丈开外,一人突然惨呼一声,身上无火自焚。
    他急忙运转法力将身上火焰扑灭,同时神识绽放,竟然是一位筑基修士降低法力气息伪装前来。
    等这名修士灭了火,才意识到自己露了馅,无颜再呆在山门中,也怕天轮宗有修士过来查看,急忙掉头施展遁光便走。
    他人飞在空中远去。
    与此同时。
    那金钟护法双目扫过之处,又连续有几人身上起火,惊叫用法力扑灭,神识外放,原来都是筑基修为。
    这几人惭愧,也与前面那倒霉蛋一般,转身便飞向空中逃离。
    路野心中叫声侥幸。
    自己若没鱼龙江遮掩,灵体怕也是着了火,露了行踪,成为匆匆逃走狼狈之辈中一员。
    此刻,空中那金钟护法轰隆隆声音作响。
    护法神像自然无灵,里面声音是操控阵法之人,山上有许多土著,常年在附近讨生活。
    路野等人便听着许多人窃窃私语。
    “是慧定老祖的声音!”
    “可笑可笑,这些人鬼鬼祟祟跑来刺探,在金丹掌门面前卖弄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这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此刻,空中那金钟护法继续做雷霆喝声,声震方圆十数里。
    “今日乃我派金钟护法寿诞日,我天轮宗坦荡迎客。”
    “各位贵客来者便是心诚,无需藏头露尾。”
    “既然有客人不喜要离开,天轮宗并无阻拦意思”
    “不过金钟护法在空中,尊严不容亵渎,便请各位客人从地面离开吧!”
    “护法在此,空界禁飞!”
    随着雷霆声音,这护法突然双手合十,改为平平向前拍出。
    一股灵气浪潮向四面八方涌去,在空中凝成两大巨掌,横扫方圆里许。
    此刻,前面飞逃的来路不明,身怀敌意的筑基修士约莫有五六名。
    他们被阵法看破行踪,引燃灵体,转身逃离不过片刻,还未飞出天轮山下。
    身后灵气浪潮组成两大手掌一挥。
    这几人惨叫一声,如大手挥下的苍蝇般,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应声从空中掉落。
    山顶上众人看着胆寒。
    此刻山门内外,人群呆站原地,看天轮宗显示阵法声威,炫耀武力。
    人群中又有两三名修士离开,老实贴地施展遁光,看其法力波动,也是筑基修为。
    甚至随后又有十几名练气大圆满修士,心中有鬼,也转身离开。
    其实他们想多了,练气大圆满在法阵中只算强壮点虫豸,并不值得针对,扫荡对象都是藏匿了修为的筑基修士。
    许多参加过几界法会的老人窃窃私语低声讨论,其中一名白胡老修士道。
    乖乖,以前参加法会,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原来这法阵还有如此妙用。
    路野站在原地,心中叫声老狐狸,妙啊。
    黄沙山局势紧张,说不定什么时候山北山南便要大战,今日借着给金钟护法寿诞日的名头,聚集众信徒愿力,将本已强悍的护山法阵又凭空拔高一截,才能有如此威力。
    以后哪方势力想要动动天轮宗,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实力了。
    这小插曲过后,很快,山上便恢复如常。
    众人继续向前。
    很快,又往前行走十几丈,登上石梯,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座极宏大的广场,能容纳万人。
    此时广场上搭建几层莲花高台。
    最高的位置自然是慧定和尚的。
    再往下,又有三面座位,是三大筑基大圆满修士。
    第三层,则是十几蒲团,为其他筑基修士而留。
    最后一层,占地极广,围着的有五六十石台之多。
    身边人参加过几次法会,悄悄议论,又是那位白胡老修士自当讲解,他说这莲花高台宝座多少年未变过了。
    几年前天轮宗最兴盛时,第三层筑基蒲团几近二十之数,可惜天轮宗五僧叛逃,一下便少了许多。
    不过最下一层蒲团却比以前要多许多,那一个石台代表一位练气大圆满修士。
    天轮宗果然强盛,在山北无愧第一大势力。
    路野等人听得仔细,不时瞟向四周。
    场中确实有许多凡人武僧,杂役弟子维持秩序,可惜一眼望过去却是男的,自然不可能有红姐。
    另外,天轮宗弟子都未出现,因此也不用指望看到潘芙蓉。
    片刻后。
    悠扬木鱼声响起。
    这木鱼声似响在众人心中一般,声传山下,依旧清晰无比。
    连路野灵体听了这钟声,似乎眼前许多迷雾被抹去,心思活泼灵动许多。
    路野吃惊,好大的手笔,这木鱼声竟然一下便给众人洗涤心灵,也算蹭到了法会的福利了。
    旁边那白胡老者修士又摇头轻声道。
    听说天轮宗丢了震天锤,看来确实如此,往常时光,锤声配合青木鱼,却要来得比此次更震撼彻底,声音能传到几十里外。
    张存义拉扯路野袖子,他曾经当过音修,现在虽然转行了,可对声音还是很敏感。
    “大哥,这金丹灵器若是对敌发动起来。”
    “也是很可怕呢。”
    路野默默点头,群体送祝福都这么威猛,若单独对敌那该是何等威力?
    九声木鱼声音响过后,有号角法锣声音响起。
    庙院大门立刻轰隆隆推开。
    前方一佝偻老僧头戴华冠,身披金线袈裟,手持禅杖,走在最前面。
    后面依次是一黑脸老尼,白脸僧人,这二人似有矛盾,白脸僧人远离黑脸尼姑,最后则是一黄脸和气僧人。
    在三人后面,又依次十几名身穿黄色袈裟的僧尼。
    再往后,却是穿着素白法袍的几百号和尚尼姑等等,当先有五六十名,应该就是那练气大圆满的天轮宗修仙种子。
    队伍再往后,是众多杂役,有持幡的,有吹奏法器,乌央乌央一大群人。
    慧定和尚带领队伍来到莲台下方,冲着广场诸人行礼,近万人几乎齐刷刷弯腰回礼。
    这可是一位金丹强者,别看佝偻着腰慈眉善目模样,刚才可就是他主持佛像阵法,挥手间便轻描淡写伤了几筑基大修。
    慧定行礼完毕,道一声佛号,腾空而起,便在最高莲花台上落座。
    其后三大筑基大圆满修士飞向第二层莲台,后面人依次腾空落座。
    最后是那五六十练气大圆满修士低飞腾空落座,至于其他内外门弟子,则围着莲台坐下。
    路野眼睛锐利,在众人中扫视,可惜视线所挡,竟然看不到潘芙蓉。
    而这场合他若飞到天上去,怕是被慧定一掌拍成肉泥。
    白胡老者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又要科普。
    路野直接转头截住他话语。
    “道友,我初次参加法会,敢问慧定老祖座下三人是何人?”
    “另外,那三人下一层十几人又是什么高手?”
    “望道友不吝赐教!”
    这白胡老者没人自己都能讲一柱香,此刻见有人发问,正挠住他的痒处。
    他低声道。
    “小友,你算问对了人了。”
    “贫道修为不行,就是活得久,见识广了些,人送外号百知了。”
    他轻声一一为路野道来。
    那慧定老祖金丹中阶修为,其下三大筑基圆满修士,黑脸的是三黑,白脸的是百苦,黄脸的是百胜,别看一脸和气模样,其实专修杀伐,三人中斗战第一。
    再往下十几人中,那相貌最英俊者是百叶僧,是慧定老祖爱徒,佛子身份,钦定的下代掌门。
    至于那几十名练气大圆满弟子,也有一二杰出人才。
    “其实……”百知了声音再降八度道,“那叛逃出寺的百贝僧修为比百叶僧还高,可惜了……”
    路野笑道。
    “可惜莲台只能看到一面,恨不得绕场一周,得遍览众大德风采。”
    百知了摇头说不急,这莲台连带下面石台是一法器,自会旋转,等会你便可一一观之。
    此时,上面一木鱼声响起。
    慧定老祖闭目似睡着了,下面百胜僧做狮子吼,声传山内外上下,示意法会开始。
    他一声佛号过后,众僧尼开始念经礼赞。
    空中自有莲花虚涌,异香扑鼻,甚至有一座灵山照耀,山上似有诸多神佛出现等壮丽景象,下面万人中信徒们跪了一片,眼含热泪。
    此时,众多天轮宗僧尼修士齐用法力呼应,诵经声中带着阵阵法力波动传向四方。
    场下万人也再无异响,不管是不是信徒,都跟着讼念,空中便有无数愿力凌空滚滚而来。
    因为愿力众多,和空中灵气摩擦,形成金色灿烂光带,涌入空中金钟护法体内。
    那护法双眼终于完全睁开,灿烂金光涌出,染得寺庙上下及众人通体金色。
    众人心中顿时生出神圣无比感觉,连诵读都真挚许多。
    路野识海内灵体便觉得四处有无数愿力金光涌来,似要动摇他本心,让他诚意皈依天轮宗。
    他心中一动,莲花宝座法发动,顿时来多少愿力吸取多少,本心灿烂生辉,巍然不动。
    路野看向左右,但见无论是之前滔滔不绝的百知了,还是王虎,张存义,蜀赤土都双目呆呆大声诵经,周围还有许多修士目流双泪,不知道是否想起了曾经做过的恶事。
    众人头顶,一股股愿力向那空中金钟护法虚影飞去。
    眼看着那护法光影又庞大了一圈。
    路野琢磨,该不会是借着办法会之名,天轮宗这是给自家阵法充能吧?
    这么多修士愿力,质量可比得上凡间百万信徒,天轮宗看来才是最大的赢家啊。
    他心中一动,莲花宝座法运转稍慢,保持清醒状态下,也贡献出一丝微不足道的愿力,免得自己成了愿力黑洞显眼包。
    另外他双眼盯着上面石台,果然如百知了所言,这石台是件法器,是会转动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路野讼经声突然一顿,全身一怔,呆呆看向前方。
    此时,周围诵经声与他无关。
    空中金钟护法相在海角天涯外。
    什么慧定老祖,三大修士,诸多天轮宗门人全是清风浮萍。
    他眼中只有一人,似瞬间跨过千山万水,拉到他身前。
    只见石台上众僧尼中,有一女子盘腿而坐,身穿素色法袍,头戴比丘帽,帽子下方并无秀发,只余些许绒毛随微风而动。
    女子皮肤呈小麦色,并不白净,五官组合在一起路野看着说不出的好看,是让他心动的感觉。
    她樱唇微动,声声诵经声,落在路野耳朵中,却仿如十六年前,那晚刺杀闯破天临别时话语。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记忆变得清晰,十六年前她双目坚定,柔声说道。
    “夫君,此去一路顺风,务必小心。”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只需记住,若事败了,我绝不独活……”
    远方那伊人虽做尼姑打扮,他眼睛已花了。
    似回到二人以往时光,伊人身穿铁甲,红袍裹身,策马挥鞭,问道。
    “马倌儿,一丈青能当皇帝吗?”
    “马倌儿,一丈青能决定自己婚配吗?”
    “马倌儿,我便问你,这合卺酒,你敢不敢喝?”
    路野喃喃出声,千言万语只余一句话。
    “芙蓉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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