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内院——
    “皇兄带著无盐女回来了?”众皇子惊诧。打小太监通报“康王”进宫请安,随侍人物有一女,曰之无盐开始,他们便知事情已至无可挽救之地。
    “平民女怎能进宫?”五皇子暴喝道。
    “听说是康王的未婚妻。”
    赫,果然明目张胆的进宫了。虽然十二弟曾先行进官解释他未成功的原因,但是十二弟年轻气盛,易受动摇,算不得准的。
    “现下,她在哪儿?”
    “正于昭阳宫外候著。”
    众皇子立时拿了顺手的兵器,争先恐后的疾奔至昭阳宫外。
    那花园里坐著一名女子,身边跟著女官锺怜,余下尽是宫中陪侍的宫女。
    “就是她吗?”六皇子冷哼。“这等貌色之女岂能配得上二皇兄?会不会是二皇兄桃代李僵之计?”其余皇子心有同感,决定上前探其一二。
    “你就是无盐女?”众皇子居高临下的斜睨著她。
    原用几分专业画师的眼观察昭阳宫的景色,哪里知道有人挡了无盐的视线。她抬眼,瞧见数名身穿华袍男子皆怒视于她。
    她惹到他们了吗?现在,她可是位居可怜角色耶。
    “王爷万安。”锺怜依礼福了福身子,略嫌紧张地张望昭阳宫的方向。爷正在昭阳宫里,一切得循规距而来,只得留无盐在外,众皇子突来,这下可怎么好?
    “起来吧。”某位皇子不耐道:“你就是无盐女?用什么妖法迷惑二皇兄的?”他探手欲捉她,教她给避开去。
    她烦燥的神情写得很清楚。别来烦我!
    “你们若是为预言来找我!大可放心,我没打算毁掉他,事实上,我就被绑来!由不得我离开或留下!”她没好气道。
    众皇子一呆。迟疑的互相对望,而后有人眼尖瞧见了她的手腕被铐住,铐环以宝石打造,而链则饰于玛脑珍珠等珍贵之物,她乾脆撩起长裙,让他们瞧瞧她的双踝亦得到同等的待遇。
    “这是二皇兄所为?”有人开口问了。
    她白他一记眼,直到他缩了缩肩,认定他自个儿问的是废话为止。
    事实上,无盐不知该气或者该笑。能待在他身旁固然能屯积回忆,但愈发的久后,是愈难舍。初进皇宫内院,放眼所及之处皆让她相当的不习惯,虽然本就不愿成为诸多妃女中的一员,但在发现自己真正不适合后,更加的愤怒。
    此外,也气他既带她来见心仪已久的雕版大师,为何不卸下这些脚铐手铐的玩意?她这副模样活像犯罪之人,教她如何敢面对那雕版大师。
    这些都还不打紧,令她最为愤怒的是,他竟以为她只贪恋他那副皮囊。
    而显然的,这些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当了代罪羔羊。
    “哦?”又有皇子忍不住开口了。“你倒聪明,把一切所作所为皆归罪在二皇兄身上。”他善用短剑,如今藏于袖中。在昭阳宫中染血,不知母后能暂时忍受吗?
    “这倒是。女人不多是这副德性。瞧十二弟道她的嘴皮子利害得很,众位皇兄皇弟可要小心应付。”众人七嘴八舌起炮轰她。
    无盐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难道这些人不能好好地让她在这里好好哀悼一下她与龙天运相处无多的时刻了吗?
    她不耐的挥了挥手,发出宝石撞击声,奇异的使众皇子停嘴下来。
    “难道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下吗?就为了那什么鬼预言去杀一名无辜女子,你们不觉得有违天道?”
    “鬼预言?”众人喘息。“那可是当时最具盛名的诸葛先生所遗留下的预言。你可知为了写金壁皇朝预言史,他耗尽心神而死,而金壁历经二代以来,上头预言皆所言不虚!”这娘们未免太过轻瞧预言师了吧。
    “事实上,本王还曾听父皇提及,诸葛先生成仙之后,有人曾于中原某地瞧见过他。预言若不是真,凭他道行,何以能成仙?”
    嗤的一声,无盐倒也教他们给逗笑了。
    “她在笑!笑咱们吗?”
    无盐翻了翻白眼。
    “对,我是笑你们。”她不耐道:“世上成仙成佛这么多人,为何只见过他?请用你们的脑袋瓜子想一想,你若是诸葛会如何做?在记载了金壁皇朝预言之后?”
    众皇子相对愕然,原本持短剑的皇子忽然问了一句:
    “如你是诸葛先生,你会如何做?”
    她随意挥了挥手,又发出了宝石撞击的声音。
    “我若是诸葛先生,”她异想天开起来。“我必死遁。”
    “死遁?”众皇子还不算太笨,马上理解了她话中含意。人性必贪,迟早会有人窥视其预言而枉想改变,好比他们,倘若诸葛靖云在世,他们必定会找上他,逼他改其命。啊啊,没想过这层次,因为太崇敬诸葛靖云。
    无盐这才暂时得空安静下来。瞧他们神色认真的,随口胡诌也值得钻研成这样吗?
    “原来二皇兄是看才不看貌。”七皇子点头道。
    “这样的女人怎会得帝而毁之呢?是怎生的毁法?”又有人喃喃自语,企图干扰无盐。
    老实说,自从听见预言后“得帝而毁之”不断在她耳畔重复再重复,令人气极。
    她跳起来,差点因铐链而跌跤,是持短剑的皇子好心地扶她一把。
    她摔开他的手。“我可受不了了。”皇族中怎会老是有这种尽靠旁人撑山河,而自个儿在旁纳凉的人?或者龙天运合该是皇帝命,但没必要把所有的一切都顶在他的肩上吧!
    “如果龙天运真不再为帝,如果预言非他而不开盛世,那你们依然跷著腿看山河易主吗?”
    “不。我们会尽全力阻止这一切发生。”有皇子答道。所以她才该死,唯有她死,二皇兄方能一生为帝。
    “哦?那请教你们做了什么?倘若龙天运真不为帝,你们能做什么以持盛世?为社稷、为百姓谋福利?不好意思,仅凭我得来的消息而言,宁王登基半年而大力革新,康王爷为辅官。除此外。我倒没听见任何王爷的名声有利于金壁皇朝。”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发泄一肚子怨气的对象,她以往从没这样失态的!
    噢,那个杀千刀的龙天运竟然以身相诱。他真当他的身体那么值钱?
    众皇子不约而同的畏缩貌。
    “当然。咱们也想为金壁皇朝尽一分心力啊”声音格外的细微,因为她击中了痛处。
    因为预言,所以他们尽全力扑杀无盐女,跟她并无深仇大恨,只因她能阻碍金壁皇朝盛世的开启,但却没想过除了龙天运之外,依他们之身能为百姓为皇朝谋什么福祉。他们把所有期望归给龙天运,因为预言上就这样写不是吗?
    天,皇兄究竟从哪里找来这女人的?
    简直让他们见到了父皇嘛——
    “无盐。”龙天运在昭阳宫门外微笑,他不知立于那儿多久时间了。
    无盐白了他一眼。“可以带我去见雕版师傅了?”她没好气说。
    “来吧,”他笑道:“你所想知的一切,她都会告诉你。”
    虽然不情愿,但为顾及他的颜面还是去了。
    “我无意像泼妇一样骂人的。”在他身边,她喃喃抱怨道。
    他以为是方才她对众位皇子的责难令她有些不安。他含笑:“我并不介意你将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她抬了一眼看他。“我不是说这个。”
    “哦?”“我是想骂人,”她瞪著他。“却是想骂你!噢,你这个杀千刀的该死的自以为是的混球!”
    昭阳宫外,众位皇子哑然失声。
    “方才,你不拿了剑要来杀她吗?为何不动手?”六皇子推了推七皇子。
    “啧,你怎么不动啊,别以为我瞧见你藏了短剑在袖中,扶她那时明明有机会的,为何不动手?”
    “我”该死的十二弟,话没说完整,原以为那无盐女只像十二弟的太学师傅,哪里知道她更像父皇可怕啊!不明白二皇兄为何喜欢上这样的女子!那必定是种自我虐待。
    只闻昭阳宫外,众位皇子喃喃抱怨著,一时之间倒也忘了她所带来的威胁,心头反而新生了另一股意识。
    “好香”一进昭阳宫就闻香气。无盐皱起眉头。该不是他的某位妃子立居于此吧?
    被他搀扶而行实在有些不方便。
    “打个商量,让我解了铐,好吗?”她试图细声细气的求情。
    他笑了笑,慢步拉著她走进寝室。
    寝室中仅有一美貌妇人,头戴珠冠,身著贵服。面容慈色,无盐楞了愣,她预期的不外乎是雕版师傅,可能是太监也可能是宫里某个女官之类的——
    她不像,真的不像——
    “运儿,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话跟小姑娘聊。”
    龙天运深深地望了太后一眼,轻拍了无盐的肩,依礼退了出去。
    她是太后?是龙天运的生母?也是一个为预言而想杀她之人?
    “听运儿提及,你是长安有名的冯十二?”
    “是,民女正是冯十二。”
    “上前来给哀家瞧瞧。”美妇慵慵懒懒的神色似于龙天运,应是生母了。
    无盐依言上前。
    “哀家也曾雕版过”原先见无盐有些紧张,现在则瞧她的脸大胆抬了起来,幽幽黑瞳有抹版画狂热。
    “在楼船上的木刻版画是太后刻的?”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太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搬张凳子坐在跟前。无盐这回倒没拒绝,坐下后,热切的倾身向前。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偶尔刻刻只为打发无聊时间你在运儿船上待过?”
    无盐点头。“待上个把月了。”她舔了舔唇:“老实说,我雕刻人物总是少了点什么,但太后的秘戏图维妙维肖,并非依附原图而生,力道线条生动而富有饱满之感,我”她忽然发红了脸。“前一月我试图画了张人像,正找机会刻下,若是能拿来向太后讨教,那是最好也不过的了。”
    太后微笑。“那人像是运儿?”
    无盐点头,面露羞怯。“我本不想刻他的。事实上,我对燕奔的身形脸状较感兴趣,也是项挑战,但不知怎么地,就忽然想刻龙天运。”
    “哀家没你的天份,刻来只是兴趣,哀家不刻旁的,只刻秘戏图,”见无盐有些吃惊,她笑着摆摆手:“我连先帝也不敢说,仅是自钻自研,哀家对秘戏图向来有古怪的癖好,你在运儿船上该发现尚有其他秘戏图案。哀家的作品尽堆在他的楼船上。”
    无盐见她面容可掬,又倾身向前了些,太后看她欲言又止,也倾向前。“你有话直说,不必拘束。”
    “太后喜欢版画,可有尝试过用彩版?”她的眼睛炯炯发亮。
    “彩版?”太后楞了楞。“你是指前些日子山东出了一名胡伯敏所制的彩版。”
    无盐点头。
    太后仅是微笑。“哀家虽在宫中,对外也燎解不少,取了一套胡派彩版回来瞧瞧,是新奇了些。但除了首页雕刻细致之外。没有可看的了。倘若将来盗其法而研究之,这胡派没有生存的余地。不过,这姓胡的花下的心思必然可观,对版画有一定的狂热,否则,连哀家都没想过的事,怎会轮到那小伙子呢?可惜他太过仓促,挨不了多久的。”
    无盐红了脸。“事实上那是我研究出来的。”
    太后惊诧,重新打量她。“运儿只是提及长安冯十二想见哀家,倒没说出你就是那研究彩版之人。”
    “我进宫一时急了些。什么都来不及带,太后若愿意,下回我托人送进我的草图。盼指点一、二。”显然无盐相当兴奋,以致没发觉太后奇异的目光。
    “你要进宫,何必托人?哀家在皇城里久未遇懂版画的师傅,你虽居康王府,时常入宫见哀家并不是难事。”
    “康王府?我与康王府里的人并不相识啊。”她去康王府干嘛?难道康王府里另有懂版画之人?
    太后哑然,原来天运将她带进宫是为信守承诺。方才她尚以为他只是将无盐带进宫,教她瞧瞧得帝而毁之的无盐女。
    她起身。原本对这无盐女谈不上什么好感或是不好的,但就冲著同道中人的分上,不免偏了几分心意过去。
    她牵起无盐的手,慢步走向桌前。
    无盐有些受宠若惊。是要看什么版画吗?若是早知太后的秘戏图版净摆在龙天运船上,必定向他讨过来。
    桌前并无版画,仅有一本图史。
    “哀家等了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太后忽然说道。
    “啊?”无盐顺著目光瞧去,那本图史上头写著“金壁皇朝龙运图史。”“是预言史?”
    “正是金壁皇朝的预言史。当年哀家有幸窥视,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却不知是福是祸。”她语重心长。“哀家甚至想也许诸葛先生早已预料哀家窥视后的下场。”无盐不敢搭话。事实上,地想翻,想知道姓诸葛的为何扯进她?
    “那年运儿十二,煌儿十七。先帝宠太子是众所皆知,然而运儿出类拔粹更胜太子亦是众人所知。当年哀家瞧了图史预言仅到运儿之后,便不敢再瞧,你可知为什么?”
    “预言里既有朝代更替,必有生死相离。”无盐喃喃道。
    太后微点头。“我知预言却无能让先帝及天煌起死回生,还必须饱受煎熬。那年我将运儿叫至跟前。告诉他始末。哀家由他自个儿决定将来命运,若依预言,势必他的命不久矣,若不依倘若将来金壁预史因他而改,走向旁的路线,哀家就会是那罪魁。”
    无盐听得入迷了。“然后呢?”
    太后颇有含意地瞧她一眼。“他说,他要留下你的命。当时,他沉思了半晌才告诉哀家:帝位既然始终非他,何苦霸有?从此,哀家将他送出了宫,他择船而出,图史上记文,他为帝不过半年,将他送出宫是盼他知民间疾苦,将来是半年皇帝也好,是数十年帝王也罢。终要为百姓谋福的,却不料他开启了自个儿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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