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把大衣和手套挂好,回过头来,就见董洁站在门边璃上,正向外看。
    于是他自己也走过去。门的封闭性很好,缝隙处不觉得有多少寒气泄得进来。凑过去与她一同看着门外的风景。
    雪地上,几行脚印清晰可见,再远处视线朦胧,只近处隐约看得到大朵的雪花静静的洒落,这只在冬天才有的花在静谧的夜里悄然绽放。看这架势,用不了多大工夫,地上的脚印就会被抹平吧?
    “今年第一场雪,就是一场大雪,真好!”薰洁满足地轻叹。雪这个东西,积的厚厚的把世界变成一色的纯白,似乎连人的思绪都变的澄静,复杂的不好的通通沉淀下来被雪密密实实的掩住了。
    “这么喜欢下雪?”
    大山终究嫌靠门处气温低,就拉着她回到里屋,一边有些奇怪的问。
    “冬天嘛,没有雪的冬天多没意思?”
    “落了第一场雪,接下来下雪的日子就多了,要看也不急于一时。”大山却是微微皱了眉“只怕明天一早,最少要过脚踝的深浅。初雪有必要这么大?真怪了!”说着就真有些烦恼起来,明天怎么上学呢?离学校这么远,开车很麻烦的。可是不去又不行,别的同学基本都住校不会缺席,公司又没有要紧事要做,而且也快考试了,再缺课有点说不过去。
    薰洁只是笑。闲时掰着手指细想从前旧事,曾经的记忆里,八十年代末期这几年,每到冬天北方总会结结实实下几场大雪。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球变暖的缘故,雪就一年比一年少,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就连稀稀疏疏地小雪都难得一见了。也曾经很遗憾的想,如果再下一场儿时那般大雪该多好?她一定不会再有一点抱怨。时光这东西。一旦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可不要再做一个只能事后追忆的人。不若就在平常,欣赏每一处不起眼容易被忽略的风景,把点点滴滴的感觉都留在心头。
    重新用沸水冲泡了一壶茶,倒在精美地玻璃杯中,灯光下,真个是:琉璃钟、琥珀浓。小槽滴酒真珠红。
    “绿蚁新酒。红泥小火炉。
    薰洁笑着把一杯茶递到大山手里,嘴里漫声吟毕。又皱眉道:“可惜不是真的酒,雪天略微喝上一盏酒,最是惬意了!”自打她上次和姜红叶两个喝得醉醺醺,哥哥就下了禁酒令,而且把酒一律收到前院客厅地酒柜里。
    大山深吸气。让浓浓茶香氤氲在胸口,然后慢慢扩散开来。“茶是好茶,咱们俩以茶代酒。一样可以尽兴。从前,可是你自己说从此再不喝酒,怎么,这时候就不记得啦?看不出我们家小洁原来还是个小酒鬼呀!”
    薰洁气急的抗议道:“乱讲!我就是觉得这样下雪的夜里适合喝酒,从古到今,还有将来,很多人都会这样想,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又没有说我自己要喝,最多,我认为你可以小小喝上一杯,这么冤枉我?过分!”
    大山挠挠她嘴角“是,都是我的错,不该冤枉了我们家的小姑娘,好吧,我道歉!哪,不生气了?”
    薰洁嘴角上翘,却歪头斜睨他道:“我有这么小气吗?”
    大山轻敲自己脑袋道:“哎呀,我又错了,小洁当然没有生气,我怎么可以误会你生气了呢?该打该打,瞧我这脑袋,跟喝醉酒似地怎么就变笨了呢?”
    下雪的夜里,格外地静。
    明明是洁白的世界,干净又美好,兄妹俩手牵手在雪后的旷野上散步,她轻快的笑声、明亮的笑脸,让这个世界不再寂寞然后,山那边,渐渐有太阳露出了头,明明是朝阳初升,金灿灿光芒万丈,忽而却变成了傍晚地夕阳,红彤彤挂在天边,渐渐的,红色愈来愈浓,连白雪都被映成淡红色一颗心扑嗵扑嗵跳得越来越急,为什么这么不安?不安到恐惧和害怕。大山想握紧薰洁的手,却是握了个空,游目四顾,哪里有董洁地身影呢?空旷的原野只他一个孤伶伶。不信的回头,身后只有他自己的脚印,从远方一直延伸到脚下那脚印突然间有了阴影,那阴影慢慢扩大,一个个脚印就变成了黑色,不、不是黑色,是红色,血一样的鲜红色惊抬头,却见那夕阳越发的红,越来越红,红到有液体开始滴落,铺天盖地向他淹了过来
    “啊——”
    大山惊喘着坐起来。
    “哥?”董洁也被惊醒“怎么了?”摸索着伸出的手不小心碰触到他额头,一手凉凉的冷汗。
    大山不做声,却紧紧拥她入怀,停了好一会儿。喃喃低语道:“你在这儿?对,你在这里,就在我怀里!”
    他的声音从不确定逐渐过渡
    。薰洁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急促的心跳慢慢变的缓
    “这感觉真好,我很幸福!”他突然说,接着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我很幸福!”
    “嗯,我也很幸福。哥,你瞧,外面下着雪,风也在吹,很冷,屋里却暖暖的,而且,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也陪着你,所以,我们都很幸福,是不是?”
    薰洁努力伸长手回拥,软软的耳语道:“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哦,有我呢。”
    她已经发现了,好几次,夜里隐隐听到身边辗转反侧的声音,哥哥——有心事吗?
    腾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枕头叠放到哥哥枕头上,轻轻使力,推得他倒下,自己伏到他肩膀。“哥,和我说说好吗?咱们说说话。”
    大山垂下眼,夜色掩去了他眼里的苦涩,梦中血色满天的惊悸仍在心底遗留。
    忙的连睡眠都要算计的时候,情形倒还好些,这些日子渐渐闲下来,三不五时的,夜里就睡的不大安稳。
    “是不是被我前些时候一场病吓着了?”
    “嗯。”迟疑了一下,大山轻轻答应一声“是吧,虽然你已经平安,可不知为什么,梦里还是放不下。”
    “在医院的时候,你一直昏迷,我知道很危险,医生的脸色也很严肃,可我忍着不听不问。有一次,不小心路过一处抢救室,病床上的人被推出来,医生摇了摇头,守在门外的人扑过去失声痛哭,那时候,我只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是那种明明张大了嘴,还是没有办法呼吸的感觉,很、可怕再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别人就把我移到另一间屋子里。半夜时突然醒过来,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拉上了,很黑。我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黑暗中,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世界上好象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那种感觉——”
    他打了个寒战,更紧的拥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我每天都盼望你能醒过来,每时每刻都希望你睁开眼睛。我不想被留下、不想一个人”世人只看到他的成功,只羡慕他少年成名坐拥万金。他们说,他住着宽敝的大房子,吃着普通人家逢年过节才舍得买来吃的食物,出门有自己的私家车迎来送往,有大把的钱可以随心所欲的花用,有身居高位的亲人他们说他是最幸福的人,他们说自己只要能占了其中一项,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我不想一个人被留下,我——害怕!”是真的,或许没有人,没有第二人可以理解这种感觉。在他心里,最最重要的,是夜里醒来,身边这份淡淡的温暖的体温。钱和权,名和利,这些东西不过身外物,只要肯努力,都可以拥有,既使他突然变的一文不明,他也有信心再次创业从头再来。可以失去可以得到的东西,再珍贵也有限了,唯独她,只有一个,失去了就没有了的唯一的一个!
    夜里没有办法入睡的时候,他守在病床前,所有的感觉似乎都变得摇远和黯淡,又似乎前所未有的清晰让他可以直接洞彻。他对自己说,他不后悔,他很庆幸,亲手杀了那个人!只要她能平安的活着,这件事便缈小的不值得一提!早晨他打开窗帘,看到夜色渐渐隐去,新的一天又要开始,这个念头也就越发坚定!
    “我——做了一件事,我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也不觉得后悔。可是——”可是,还是会遗憾,莫名的不舒服,清醒的时候可以做到无视,睡梦中却总是频频来访。
    薰洁静静的聆听,又是怜惜又是心痛。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哥哥觉得为难不想说,她就不问,心底隐约的猜测了一点。
    “哥,有些时候,我们不需要拿世俗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所做所为,道义?道德?越是冠冕堂皇的东西,越是没有立场!我记得有人说过,只有弱者,才会计较一言一行有否守法,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游戏规则,不是人为制订的条条框框可以束缚得住。我们自己做事,但求无害于他人,无愧于自己,而且做了——”
    她抬起身子,吻上他唇角“就不要后悔!也没有必要——耿耿于怀!”
    “我在你身边啊,我总会陪着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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