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来到兄妹俩身边,陆续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队的部下刘大同,长相硬朗,一身的军中男儿气,很让人有好感,他自愿跟着老上级。另一位叫做李益,本来已经在两年前退伍,分配进了一间企业工作,生性梗直的他,因不屑拍上司马屁,一直受到打压郁郁不得志,辗转从战友那儿听说了大山他们找人的事,干脆辞了公职,千里迢迢单身投了过来。
    有了人,董洁马上有了新计较。
    “什么,去新疆和田买玉?”
    大山吃了一惊,很是为小姑娘层出不穷的奇怪想法头疼“要买玉,北京城里随便你挑。新玉古玉,还是大玉小玉,喜欢什么颜色咱买什么颜色,长途跋涉去新疆?不好!”问题是,她并不是想买玉件搞收藏。董洁试图跟他解释:“那个,对了,那天买玉件遇到的老专家,后来又遇到了,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说自己前两年去了一趟新疆和田,顶级和田白玉籽料收购价每公斤大约八十元钱,老专家说了,这个价格哪怕是按照现在的物价水平,也是绝对不合理的,是绝对低估了。他说,现在和田玉的消费群体还局限在港澳群体,因为价格低,香港澳门那边时常有人去和田,私下从民间买玉。他们买得,咱们当然也能买得!”
    大山怀疑道:“国家没有禁止这种私下的交易吗?”
    薰洁笑道:“哥,国家禁止得了吗?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和田那边,是出了名的贫困,当地人守着玉矿,当然会去河里淘玉去山上采玉了。国家收购的不多,价格也低,私人过去,稍微抬抬价。谁不会抢着卖呀?再说,现在国家政府从上到下,对和田玉也没有很重视。现在,倒是咱们出手买玉石的好机会。”
    黄金有价玉无价,和田美玉甲天下!
    她印象里,和田羊脂玉单是籽料的价格。从现在几十元每公斤,到后来飙升到三十万元、五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每公斤。现在以公斤计价,后来是以块计价、以克计价,到得后期,最好的和田籽玉价格能叫到每克上万元。短短十几二十年,价格翻了数千倍,它的投资价值远远超过房地产、股票甚至字画等等。如此令人咋舌的涨势。却有专家预计说,真正和田地羊脂白玉价格离涨到头还远着呢!
    薰洁伸手入大山怀里,掏出那块和田美玉雕成的观世音。“这块玉件,给咱们带来了惊吓,也将给咱们带来惊喜!”
    大山可没有这种先见之明,同千千万万中国人一样,他现在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察觉到和田玉隐藏着的巨大利润。
    “如果你喜欢,等来年,找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哥哥看能不能托人。从新疆那边给你弄几块玉石来,好不好?”
    薰洁解释不清,忍不住有些着恼“哥,你真把我当小孩子来哄了?”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呀,大山肚里寻思,看小姑娘柳眉倒竖,大大的眼睛似乎跳动着两簇小火苗。“怎么会呢?小洁,你可不能冤枉人,你地意见,哥哥什么时候不听了?”
    “我要去新疆和田!”
    “好好,去和田。”大山顺着她。
    “要买玉!”
    大山一个劲点头。
    “要买很多很多很多。”
    呃,大山不点头了,他苦恼的摸摸鼻子“那个啥,小洁,你想做玉石生意啊?”
    “哥。咱们现在有钱,是吧?”董洁挽上大山的胳膊“哪,把那么多钱放银行里存着,是不是太乍眼了?一时咱们也想不出更好的投资方式,不妨买成玉石。这东西就像咱们这几年买的古董一样,没有贬值的风险。过得几年,想出手,也能再赚上一笔,对不对?”
    小姑娘想尽办法给他洗脑“哥,你想啊,这玉石,它不会腐烂不会霉变更不会轻轻一碰就碎了破了,而且,经过几千年的开采挖掘,真正的好玉会越来越少。哥,咱们中国人自古就好这个,再过几年,有钱人越来越多,大伙生活越来越好,到时候,玉石地价格肯定会一升再升。”
    大山边听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宝石能有和田玉这样的文化底蕴,也没有哪个民族像中华民族这样对玉情有独钟、崇尚备至。
    他忍不住握住胸前的玉件,民间向来有“戴玉保平安”一说,这块小玉件,握手里,温温地润润的。他有时想问题,习惯性就会握住它,一边摩挲一边思考,竟似乎有种安心宁神的效果。
    嗯,现在他们的服装生意蒸蒸日上,银行的存款打着滚往上翻。树大易招风啊,玉石买卖,只要不赔,这笔生意,便可做得。
    “这样吧,明年,明年开春,我们就去新疆走一趟,好不好?”
    “不好,”董洁马上表示反对。
    “那个老专家说,玉石一年一个价。咱们要买很多,就是只差几块钱,合计到一块,也是笔不小的数。再说了,哥,每年出的一等玉数量很有限呢,据说最好的和田羊脂玉的籽料产自玉龙喀什河。每年秋天,玉龙喀什河进入枯水季,当地人趁着农闲,会下河摸玉,哥,趁着冬天来临之前,现在正是买玉地最佳时节。正好,陈大哥他们也可以陪着咱们走一趟新疆,路上也不需要操心安全问题,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你还给我往后推?”
    “眼睛睁这么大,要吃人啊你?”大山点点她脸颊“你容我想想。”
    去新疆,算上一来一回路上耽搁的时间,买玉再加上找车往回送,怎么也不会少于半个月的时间吧?这季节,天气转冷,加上长途跋涉,薰洁身体可万万吃不消,嗯,她不能去。真要大手笔买玉石,也不能冒冒然就千里迢迢闯了去。还得在当地有认
    才好办事,联系货源同买主侃价交流,外地人一时都么办呢?
    大山皱眉,想了又想。对了,新疆和田当地有驻军吧?那个,请唐爷爷通过部队打个招呼。或者请陈老爷子出面?呃,他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唐家的爷爷一定会反对他去新疆吧?这个问题先放放。只要请部队帮忙联系当地熟人,辗转总能找到识玉懂玉并且在当地人面广的采玉人,最多多给中间人些钱,那个买料的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薰洁瞧他神色,便知这事算是成了。也不去打搅他,自己拿个苹果“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大山站定,投降道:“好吧。今年就今年,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薰洁跳下椅子。很乖巧的拉他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偎到他怀里,仰脸笑眯眯道:“有什么条件?哥哥只管说。”
    “第一,你不准去,”大山伸食指,抵住她欲抗议地双唇“小洁,天冷了,路又远。那边情况怎么样,咱们都不知道,又是山又是河,肯定很辛苦。我可不放心你跟着跑前跑后张罗,生病了怎么办?玉石它再值钱,那不过是死物,在哥哥心里,可比不得你地身体更重要。”
    薰洁皱皱鼻子。随即眉开眼笑,把苹果凑他嘴巴前,巴着他大大咬了一口“第二呢?”
    大山把苹果嚼碎咽下去,方腾出嘴来道:“第二,我带陈大哥和刘大哥去,李益大哥留在家里照顾你。”想想,他们兄妹二人打小不曾分开过,这次乍一分别,心里真是万分不舍。“哥哥不在身边,小洁可不许乱跑,出门一定得有李大哥陪着。嗯,我们走后,小洁可以去车市瞅瞅,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买辆车吗?就买小洁喜欢的车型就成,陈大哥他们都会开车,快入冬了,小洁要是去厂里,咱们如果有自己的车,多方便,是不是?”
    “还得请唐叔和妈妈过来住几天,小洁是个懒丫头,自己一个人有一顿没一顿连饭都不肯好好吃,哪,你听着,我回来要是发现你瘦了,可不要怪我好生招呼你吃一顿竹笋炒肉丝哦”深秋时分,新疆已经冷的很了,好在还没有下雪。
    入疆前,几个人都准备了厚厚的棉大衣、高腿棉靴。当初大山还想,要不要这么夸张啊?现在换上全副武装,不得不赞叹董洁的先见之明。
    唐老爷子在部队中地人面就是广,远至这新疆和田驻军,也能托上人。虽然不赞同大山扔下学业,远赴新疆买什么玉石,却也尽其所能托了这边部队上的人照顾他们。
    一位姓冯的政委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部队的招待所里已经为远来的客人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吃过饭,略做休息,大山他们见到了特地赶来、充当他们领路人的维族老乡居来提-尼牙孜。
    冯政委介绍说:“这位老乡是我们经当地人介绍寻访来地,他对玉龙喀什河一带的采玉人的情况了解地比较清楚,你们想买什么样的玉石,尽管跟他讲。”
    居来提是个高鼻深目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因为不止一次充当过港澳游人的买玉中间人,他会说汉语,虽然不是很流利,沟通起来却不成问题。
    他祖辈做玉商出身。因为建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受极左思想影响,玩玉、收藏玉被看成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来批判,那个时候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民间收藏玉、玩玉很可能成为被批判的把柄,到了他这辈,也就改了行。不过,祖传识玉辨玉的本事却传了下来。这几年,政策不像头些年那么严了,偶尔也能见到操着蹩脚的普通话的港澳同胞过来买玉,居来提也会充当中间人赚些钱贴补家用。
    “你们来地正是时候,每年十月底洪水发完以后,玉龙喀什河两边的老乡就会去河床上拣玉,拣完就交给收购站了。想买玉,去收购站也行,库房里堆的好多,卖的也便宜。或者去老乡家里也行,现在正是拣玉时节,一般情况下,比较大一些好一些的玉,大伙也会留在手里。”
    “大叔,”大山很诚恳道:“说实话。我们都不懂玉,来时只恶补了一点书本上的知识。咱们想买好玉,最好是羊脂玉,大叔常年和玉石打交道,希望在这方面多多指点我们。”
    居来提随身带一根长长的烟袋锅,他点了一袋烟。拇指朝里拢了拢烟丝,伸长手臂,狠狠吧嗒了两口烟,开口道:“好说。这些年,玉石也不值钱。大伙日子难过,每年去河床上拣玉,不过是祖辈传下来的老习惯,除了上交给收购站。自己家里也有点存货,都是好东西,如果这位小兄弟出得起价。诚心想买,咱们就瞧瞧去。”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远离中原地这片土地始终是块神秘的土地,这儿意味着偏远、粗犷和沧桑。除此之外,人们地记忆里,便只剩下葡萄和哈密瓜,以及翩翩起舞的美丽的维族少女。对于长期生活在中原的人来说,这是一块让人好奇、令人向往的土地,却又是绝不愿生存居住的地方。
    居来提雇了四头毛驴做代脚工具。“老乡家住地都比较偏,路也远,没有毛驴,只靠人两条腿可不成。”
    一路上,只见到路旁枯黄的草在凛冽地山风中左右摇摆,漫天浮尘借着风势吹得人张不开眼睛,一会儿,几个人就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泥人。
    玉龙喀什河两边。远远近近分布着很多个自然村。居来提略前行一个驴身,领着他们走上一个不起眼的狭窄的土路,转了几个弯,又爬上一个小山坡,他指着下面一个村落,回头大声道:“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南山村,马上就到了。”
    拂面的山风,把他地声音吹的破破碎碎,需要仔细凝神才能分辨出他说的话。陈群始终走在大山
    站在风势最强地方向。虽然挡不了多少风,大山却?言的体贴。站在山坡上向下俯视,如果没有林立干枯的杨树,南山村就像一座废弃已久的远古村落。
    进了村,村子里边更是荒凉破败的很,虽然大山也是山里苦孩子出身,可这里的破败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除了间或夹杂着的几棵白杨树,就是低矮的年久失修的土屋。
    居来提直接进了路边地一户人家。
    南山村不通车、不通电,吃水要用毛驴到很远的河道中取,取暖做饭常用的燃料就是羊粪。这里的羊粪也是很珍贵的,为了节约燃料,冬天一家数口人挤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一个星期只做一次饭,平时除了烧水吃外很少点火取暖。
    屋主人捧出了一块玉,大约十八公斤重。
    大山用手摸摸,呃,这是籽料,好像书本上讲的那点知识,不足以告诉他怎么分辨籽料的好坏。
    看到他求救地目光,居来提出言指点道:“这是正宗和田羊脂玉的籽料,你看这里,油润性非常好。这里的人家,常年接触河床上的籽料,知道什么样的料比较好,自家留下的品质都不错。”
    主人开价五百八十元,大山没有还价。
    居来提解释道:“这个价一点都不贵。说来也可怜,老乡们守着玉石,往往是几十年攒下来几块好料,却不知道该卖给谁。咱们下乡来,辛苦是辛苦了些,能买到真正的好东西呀。”
    大山沉默了半天“这里的人,生活太苦了!”
    维族向导摇头道:“这还不是最苦的。往山里走,那边的人家,比这里更苦。”
    大山想了一下“大叔,能不能这样,请你在村里找人传传话,就说咱们这两天会来附近地村子收玉石,谁家有想卖的玉石尽管送来,只要品质不错,咱们通通收下。”
    居来提奇怪的上下打量他“这话要是传出去,跑来送玉石的人可就多了去了,你有那么多钱吗?”
    大山咬咬牙,他临走时带了中国银行刚发行不久的中银卡,可以随时用卡去银行提款。
    “收!我亏得起,这些老乡亏不起!”
    这些玉石将来会不会真像董洁说的那样,价格一升再升,大山现在并不在乎,就算将来要赔本赚吆喝,这笔买卖,他也决定做了。
    在同一片蓝天下,这里的人生活却这样清苦,不,清苦都是太贫瘠太轻松的形容。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能做的不多,可是,他也可以尽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多收点玉石,当地老乡手里多一点钱,就能多改善一点生活,给他们一丝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希望。
    什么叫花钱如流水?陈群这下可算是见识到了。
    短短几天,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玉石,合在一起,达到了一个惊人的资金数。更让人吃惊的是,大山基本上都不还价,只要价钱不太离谱,他照单全收,好在有尽职尽责的居来提老人把关,质量上倒是不曾让人失望。
    堆成小山一样高的玉石,最后由一个个驴队驼来汇集到了和田驻军训练场的一角。每次出操,头一次接触这么多高质量玉石的战士们都不免啧啧称奇,为北京来的那个少年的魄力和大手笔动容。
    那个,大山是有苦自己知,他手里的资金没了。那么庞大的天文数字,让他短短几天挥霍一空,陈群和刘大同看向他的目光,又是佩服又是担心。眼见着来卖玉石的人渐渐不多了,大山知道再咬咬牙坚持一下就功德圆满了,不至于突然反悔让满怀希望而来的老乡们失望而归,可是,真的是没钱了。
    怎么办?跟谁商量?
    说与别人听,等着他的一定是惊呼与随之而来的一大通埋怨“你疯了?”想想这样的评价头就大了。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董洁可以说,大山相信,自家的小姑娘一定会理解自己。虽然站在身为哥哥的立场,真的不情愿让那么小的妹妹给自己分忧,哎,他真不是个合格的兄长呀!
    一边感叹,一边给董洁挂电话。
    “哥,你终于来电话了?我等很久了。前两天不是说收玉石的事很顺利吗?是不是要回来了?”
    薰洁兴奋的声音从彼端传来,瞬间安抚了大山这两日焦燥的情绪。想着小丫头捧着话筒,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样子,一种名叫思念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哥,你怎么不讲话?”
    “小洁,”大山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我钱花完了!”
    花完了?董洁吃惊的扬眉,那么大一笔钱,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形容的钱,大山竟然花没了?“哥,你收了很多玉石,是吧?”
    “很多,”大山叹了口气“非常非常多,多的你想像不到。”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薰洁一听就明白了,早听说采玉人生活很苦,哥哥一定又是善心大发,无节制收了太多玉石了。
    “呵呵,哥,不是钱花没了,是钱不够花了吧?”
    听着彼端董洁轻快的语气,大山沉重的心不觉也放松了。“机灵鬼,就你聪明,快帮哥哥想想办法。”
    “帐上没钱了,嗯,家里也只有几百元现金呀。我的好哥哥,有什么主意没有啊?”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焦虑,反而有一种气定神闲的调侃。大山放心了“这两天我寻思了很久,咱们先从银行贷点款应急,你看行不行?”
    “这事我来办吧,哥,你别上火。大约需要多少?陈雪姐姐现在是个富婆啦,支援支援我们两个贫下中农不成问题,不够的话,再从银行贷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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