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疯了吧!
    他怎么敢的?!
    王祥此番话一出,满朝文武,瞠目结束,大惊失色。
    不只是他们,就是司马昭,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庙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王祥再次看向了卢毓一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之中,群臣方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征西将军要让群臣站队,一同讨伐毌丘俭的不臣之举,结果新任太常王祥直接起身,对着征西将军就是一顿训斥反驳?!
    自从夏侯玄等大臣被杀之后,有多久时日,没有人敢这么对司马的人了?!
    这位太常是疯了吗?
    他是不怕死?还是有什么依仗?
    就在众人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捉摸不透的时候,司马昭终于反应了过来。
    司马昭看着远处的王祥,忽然,他大笑了起来。
    他的脸色通红,笑得很是大声。
    “好,好啊。”
    司马昭说着,猛地站起身来。
    “将军。”
    钟毓赶忙起身,挡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钟毓此刻也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可看到司马昭破防,他还是赶忙阻拦,王祥是不能轻易去动的。
    王祥的家族虽然算不上最顶尖,可琅琊王氏并非是好欺负的。
    王祥的名望太大,一旦要动他,定然会引起极大的舆论反击。
    琅琊王氏里还有凉州刺史王浑,平北将军王乂,清河太守王览等人。
    何况,王祥今日这般反常,身后定然有支持他的人,按着他方才的神色来看,这件事大概率跟尚书仆射卢毓有关,这牵连可就更大了。
    若是司马昭现在对王祥出手,那是要真的引起大乱了!
    钟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司马昭的双眼。
    司马昭那滔天的怒火,终于是被他收了起来,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眼神这次是落在了卢毓的身上。
    卢毓此刻的心情,实在难以用言语来诠释,他也不明白怎么了,忽然间,一顶好大的黑锅,直接就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卢毓完全懵了,他看向了远处的王祥。
    他想知道,王祥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的目的总不会是拉着自己去自杀吧?
    可王祥完全没有要多做什么的想法,他很是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卢毓气急败坏。
    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是要逼自己上奏啊。
    如今的局势,如果现在不说革新,将群臣拉到自己的身边来,那下朝之后会是如何,卢毓完全不敢想象。
    哪怕他是当朝尚书仆射,实际上的尚书台控制者,可问题是,司马师不在乎这个啊!!
    那许允还是中书令呢!你看司马师可有迟疑过??
    司马师的铁腕统治,固然是稳定了庙堂,增加了司马家本身的权势,可是,也带来了很严重的后果。
    群臣一直都生活在强压之下,犹如惊弓之鸟。
    过去那些惨死的大臣们证明了一点,只要引起了司马师的忌惮,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威胁,那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是否真的参与,乃至主动服软认输,都是没有用的。
    他一定会杀了你,诛了你的三族。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群臣但凡发现自己引起了司马师的警惕,就会不假思索的认为,司马师想要杀了自己。
    卢毓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远处的王祥,终于是站起身来。
    “臣有奏!”
    王祥低着头,哪怕是卢毓起身,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原先的想法,是要自己主导这件事,让陈骞提出来,自己站在后头收益。
    可是如今引起了司马师的忌惮,指不定就要被杀,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思路,将用陈骞来打头的思路改成用卢毓来打头阵。
    当然,卢毓不是陈骞,跟他合作,想要完全占据主导权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如今事情紧急,若是自己直接上奏,影响注定不会如卢毓这么大。
    跟卢毓平分主导权,让他站出来跟司马家对抗,这是目前王祥的最优解。
    而想要逼迫卢毓主动站出来,那就只能采取这样的狠招了,你今日要是不提出来,我们就一同赴死,你就算澄清自己跟我没关系,完全不支持毌丘俭,司马师会相信你吗?
    他可以保证不杀伱吗?
    出卖盟友,背信弃义,滥杀大臣。
    这样的司马家,卢毓敢去信任吗?
    王祥一点都不怕卢毓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卢毓看着群臣,大声说道:“当下最重要的,并非是淮南之事。”
    “淮南之事,还是得等天使返回,如实禀告。”
    “如今天下的问题来自于官吏的选拔之事!”
    “自宣文公定中正以来,中正不曾更改,野有遗贤,官员不足,这才导致了如今的诸多乱相!”
    “河南官员的滥杀,河北百姓的乱局,都是因为这个问题。”
    “我认为,应当对中正行革新。”
    “当今中正,名额太少,贤明与否,中正官亦难以划分,以个人好恶而断,有诸多不公,我认为,不可以人来定品,或可定品宗族,予尚书铨选入仕之大权”
    当卢毓将完全体的中正制抛给群臣的时候,在座大臣,眼里满是精光。
    实际上,九品中正制最初诞生,其实是对汉代官员提拔制度的弥补,汉朝的孝廉制度,使得人才提拔权落在了地方的手里,地方把持着孝廉的名额,而九品中正是要收回这种权力,收到庙堂之手,可是因为变相的妥协,导致门阀政治愈发的强势,最后才导致了只看门第,无视個人的情况。
    这是一步一步发展而来的结果。
    这种发展结果对晋朝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对庙堂里的这些人来说,这是很令人鼓舞的。
    能坐在这里的大臣,几乎都能确保自己的宗族是世家大族,哪怕原先不是,就凭他们如今坐在这里,往后也是了。
    这最后的结果,对中下层的世家豪族不利,可是对坐在这里的人来说,这可太棒了!
    代代富贵,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尚书来选拔,考核都节省了。
    群臣原先因为五等爵位而平静下来的内心,此刻忽然躁动了起来。
    爵位是很重要,可是这只能由一个人来继承,可这革新就不同了,族内所有人都能受益,每个人都能出头,都能为家族弄来爵位,这两个结合起来,那就更香了!
    “卢公所言有理!!”
    到这个时候,王祥最先起身,大声的说道。
    群臣恍然大悟,难怪你们方才要一同反对司马昭,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用这件事来逼迫司马家让步?!
    群臣的脸色当即就发生了变化。
    “臣以为,卢公所言有理!”
    当即就有另外一位大臣站起身来,“臣以为可!”
    司马昭转过头来,顿时眼前一黑,因为起身的这位大臣,正是被他所信任的荀顗。
    在这三人起身之后,朝中一片哗然。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可他并不惧怕,这些反贼无视庙堂的礼仪,可自己在庙堂里,终归是强势一派!
    他皱起了眉头,果然,下一刻,就有大臣起身,“臣以为不可!”
    起身的乃是侍中赵酆,他是故太常赵咨的儿子,赵咨是河内人,跟司马家的关系极为亲密,双方同进退,而作为他的儿子,赵酆也是司马师的铁杆心腹之一,对司马家言听计从。
    他此刻愤怒的说道:“天下哪有给宗族定品的道理?!大族出身,就定然是贤臣吗?”
    “如王凌,夏侯玄,李丰这些逆贼,哪个不是大族出身呢?”
    “若是单以宗族来取士,甚至由吏部直接招纳,那还能招得真正的贤才吗?定然都是一些无能之辈,这是祸害天下的事情,绝对不能推行!”
    群臣沉默。
    他们在乎这个吗?
    王祥却开口反驳道:“革新,并非是要以门第来取士,这是为了取士公正!当今的官员为了拉拢亲信,无视贤才,当下贤才何其多,贤才皆优,难以分优劣,定品宗族,宗族既定,自不必再评,如此使宗正官只看贤人的才略,这才是真正选拔贤才的手段啊!”
    “反而是原先的政策,会使得庙堂招纳无能之人,祸害天下!”
    赵酆看着王祥,气急败坏。
    无耻老贼!
    这种话你都能说的出口?!
    定品宗族,居然还成了公正公平的好制度??
    这不是纯粹看谁的家族厉害就让谁当官吗?!
    司马昭伸出手来,让准备反驳的赵酆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司马昭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群臣的中间,随即看向了远处的卢毓。
    “我不许。”
    他终于放弃了过往那温和的模样,脸色很是冷漠。
    乃公不答应,你要怎么办呢?
    这就是司马昭的底气了,庙堂里的事情,都是我家在管,我就是不答应,你能怎么办?军队都在我的手里,你要谋反?
    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你们的官位,我说撤就可以撤。
    不过都是无能之人,这些阴谋诡计,在我堂堂正正的军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卢毓眯了眯双眼,还不曾开口,王祥却再次大声说道:“将军!您并非庙堂之臣!”
    “庙堂大事,在陛下,在太后,在大将军!”
    “今日,大将军病重,这件事,我曾告知太后,太后言:可!!!”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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