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街买衣服的事情告一段落,汕叁本以为终于迎来短暂和平了,却在施明琅偶然听见颂禾的事情之后又变了。
    家里中这两个女人变得更是会打机锋了。
    可怜汕叁在中间做调解人,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俯首做小,有时还里外不是人,头疼得不行。
    都说叁个女人一台戏,他这两个女人不用搭台,就能上去唱杨门女将了。
    比如现在。
    雀枝一时起兴,又抓着汕叁开始问起来:“这都小两月了,还是没有颂禾消息是吗?”
    “颂禾!颂禾!天天张嘴闭嘴颂禾,育洲成天跑上跑下的,好不容易得闲回来,还要听你念叨?烦不烦啊!”施明琅向来牙尖嘴利,在家看雀枝十分不顺眼,凡事都要呛上几句,可一出门两个人又好似亲姐妹一样,一副能把百货大楼逛塌了的架势。
    汕叁大名汕育洲,是他一辈子没考上秀才的童生爷爷给起的,他在家中行叁,混江湖的时候给自己起了个这么浑名,大家跟着叫顺嘴了,后面也没多少人知晓他的真名。
    毕竟“汕”这个姓氏不常见,就算是有人心存疑窦,也不会联想到边关晋城大商汕家上,更别提他这一支属实是破落,一家人逃难到云城时嘴闭得紧,没人晓得。
    他爷爷带他一家到云城后就急病死了,他娘在云城水土不服,刚操办完爷爷的白事后,也跟着去了。他爹被人染了赌瘾,被追债追得走投无路,最后还差点一手子想把他卖了。
    那年,汕育洲十四岁,过了十四年富贵日子,一朝落魄到如今。云城了解汕叁过往的人,几乎一张手数得过来,颂禾正是其一,两人知根知底。
    初见时,颂禾当时看不惯他文邹邹的语气,故意拿云城中学的题考他,对一道给一个袁大头。
    那天汕育洲赢光了颂禾的叁个口袋,也是那天颂禾才知道原来这瘦小子有名有姓有学问,叫汕育洲。
    教书育人的育,在河之洲的洲。
    要么怎么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以往衣食不愁只需读书的少爷,几年风雨,成了迎来送往的掮客。
    汕叁忍不住笑了笑,白净的脸上再也没了读书人的傲气,他想距离颂禾了无音信大概一年零九月的时日,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叫过他了。
    反是施明琅来之后,嘴上一直还和以前一样叫,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汕叁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搞不懂女人心思,只好说道:“这事我跟着呢,没忘没忘。”
    雀枝见他叁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就来气,不好再发作,拧着眉头不说话。
    施明琅见二人都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嘴说道:“人啊,都福大命大,要么怎么说,有的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呢!”
    汕叁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要是雀枝看,施明琅这张嘴今天怕不是被菩萨开了光,难得说一句好话,还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这么一想,雀枝反而不拧巴了,一时间天晴风清,堵在胸口那口气散了少许,在雀枝心里,她坚信不见棺材不落泪,只要没见着尸骨,人便是活着!
    雀枝没有多言,问得再多也是徒增烦恼,她挥了几下扇子,又开始对着窗外发起呆了,手腕上的佛珠被她褪了下来,捏在手中只图安心。
    如今她身上,除却颈上一条印着西洋女人小像的金项链,已经许久没在带过其他首饰了,手腕空荡荡的,只好拿一串佛珠放上,显得不是那么素净。
    一百零八颗血檀子,将将拴住她的魂。
    *
    殊不知在异地一隅,就连老天爷也难得大发慈悲和雀枝几人心有灵犀了一回,早在一年前的兵荒马乱中留下松了松手,留下了颂禾这条小命。
    只不过阴差阳错救下颂禾的那一行人望着躺在炕上面若金纸的颂禾,发起了愁,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这都两个月了,人还不醒?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放眼望去,那屋子不大,连桌椅都只有一套,却挤了七八个人,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起来像几十头鸭子在叫。
    谈话间其他人隐约以坐在中间的男人为主,领头那人一身深蓝色短打,腰上别着一把弯刀,皮肤略黑,中分头浓眉吊梢眼,手上把玩着烟斗,光是大马金刀往那里一坐,就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豪爽劲,他清咳一声,说道:
    “治!凡事最忌前功尽弃,这小兄弟当初救了兄弟几人一命,只要有气就接着治!总有醒过来那一天。”
    其他人应声:“是,大哥。”
    领头那人一锤定音,其余几人虽相顾无言,依旧没放弃救治颂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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