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御医给小五把过脉,又按了按她后脑勺,思忖一会儿,不妙道:“小姑娘脑子里还有血瘀,很是棘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郑小葱不懂,但郑辛远还是明白的,血瘀在脑子里,还是后脑勺,可能性太多了,而且都不是好的。她踉跄一步跪倒小五床边,这棉花被子,小五还从没有睡过,这好不容易睡一次,还无知无觉。
    “神医,求你了,救救我五妹,只要她能醒,能重新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可以了。”郑辛远呜咽。
    廖御医神色复杂的看了一会郑辛远,这小姑娘的确与众不同,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难怪孔家小少爷要自己多留两天,为的就是留下她。
    说起孔鑫文,廖御医和他父亲是至交好友,不然也能不能大老远跑到这穷不拉几的地方来,看病的不是孔老夫人,而是孔鑫文,原本十岁的小孩子,如今看上去还只有五六岁,孔大老爷膝下就两个嫡子,都跟眼珠子似的,从前年诊出他体内有毒,爱子心切才让孔鑫文住到乡下来。
    孔鑫文也是廖御医看着长大的,他从下就冷情,聪慧绝顶,比起他哥哥来在权术上更有天赋,小小年纪就果断,手段狠辣,两年前他庶兄出言不逊,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他调戏良家女子,染指父亲院里丫鬟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还在他狗急跳墙之际扭断了他一只胳膊,至今那只手也没能复原,连护着他的姨娘也在他的吩咐下打了十大棍,孔大老爷下朝回家,大怒,借着这个机会,将爱子连夜送出京城。
    几乎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人事上心,这个小姑娘还是头一份。廖御医想了想,道:“既如此,你还得将你父母请来,我便多留两日给小五诊治,只是有些事情还得必须跟你父母讲清楚。”
    下午,郑老四和刘氏回家,寻不到三个孩子的时候,很少挨打的郑小雪挨了两嘴巴子,郑老四又急又气,“说,你几个妹妹哪里去了?”是不是也嫌家里穷走了,郑老四气急攻心,根本没去想两个小姑娘怎么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走。
    郑小毛的事情给郑老四冲击太大了,让他感觉到做父亲的失败,做人的失败,这些天他不管去哪里,都感觉有人在身后对他指指点点。
    郑小雪捂着脸不说话,刘氏气极反笑,“几个赔钱货,怎么没生下来就全部掐死,一把屎一把尿拖这么大了,没给家里一点贡献,全白眼狼的跑了,你怎么不跑呢?”
    “娘,妹妹他们没跑,还回来的。”郑小雪忍不住出声。
    “回来,回来就全部打死,还回来做什么?”刘氏上前刚抓住郑小雪的头发,外面响起开院门的声音,松开手,跑到厨房提了柴刀就走出去,“还敢回来,老娘今天不全部砍死就不是人!”
    郑小雪心惊,哀叫扑出去,郑老四也是一惊,赶紧推门出去,刘氏脾气说来就来的,再要出个什么事,一家子真的才是全完了。
    等郑小葱回去跟郑辛远说起,郑老四见到她有偷偷抹眼泪时,郑辛远才想,郑小毛的出走对郑四夫妇也不是没有打击的,这样想想又觉得他们很可怜,古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廖御医给郑四夫妇说明了小五的情况,表示这个情况不好治,就算醒来要么是傻子,要么瘫痪都有可能,刘氏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咱不治了,就这样吧。”
    廖御医道:“就这样的话,以现在的条件估计撑不到年底。”
    刘氏不相信,小五面色带些红润,这一段时间都好好的,怎么就撑不到年底。
    廖御医道:“她不能正常吃饭和排泄,你们能一直照顾到底吗?”
    刘氏沉默了,事实上从出事以来,她就没在小五身上搭过一把手,都是郑小葱和郑辛远照顾的,如果是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赔钱货一个,生出来就算了,还拖累家里。
    当然,这个话她不会在外人跟前讲,她将眼光看向一直沉默的郑老四,“当家的,你说句话。”
    郑老四嘴唇蠕动了两下,终于出声,“要治,就是大约要花多少钱?”
    廖御医摇了摇头,“光几样必须的药养气补血的都需要几百两不止。”这其中针灸,药浴都没有算进去,“就算醒了,以后药也是断不了的。”
    刘氏一听就急了,“当家的,不能治,就是砸锅卖铁一个零头也凑不齐啊。”
    廖御医道:“孔家愿意给你们出这个医药费,但是有条件,要你们家四姑娘在孔家呆五年,满了之后,这笔费用一笔勾销。”
    郑老四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在这东家做事一个月能得多少钱,五年就能将这么多钱一笔勾销?”
    廖御医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这孔家少爷是这么吩咐的,老夫还有事,小五就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先告辞了。”
    郑辛远屋里也没什么东西,又要留在这里照顾小五,就干脆不回去了,郑小葱和刘氏,郑老四一起往回赶,刘氏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你四妹怎么就留在那里了?”
    郑小葱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末了,随口一句,“这样也好,小五有救治的希望,四妹每个月还有几百钱的工钱呢。”
    “什么?”刘氏只知道郑辛远干活能抵了小五的药钱,可没有人告诉过她,还有额外的工钱。
    郑小葱自知失言,暗自懊悔,其余不管刘氏怎么问都不答话了,刘氏暗恨,“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也没留在那里?”
    郑老四听得心烦,“好了,不要吵了,孔家是那么好进的?一个娃儿卖给人做奴为婢还不够丢人!”在乡下,除非屋里实在揭不开锅,不然卖娃儿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刘氏一愣,顶嘴,“什么叫做卖,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郑老四见她越来越偏执,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郑辛远留了下来,并没有一点不舍或者不适应,她就住在小五的屋子里,廖御医用的药是比较猛的,要时刻注意小五的情况,这也是她两世头一次见识针灸,廖御医果真是神手,两次针灸下来,小五的手指已经偶尔有动几下了,郑辛远又惊又喜,托人将消息送了回去。
    这次是刘氏和郑小雪一起来的,刘氏看了一眼小五,就转身出去了,郑小雪在屋里和郑辛远说话,“四妹,辛苦你了,在这孔家里做事还辛苦么?”
    郑辛远想了想,她到孔家这几天来,除了去孔家小少爷的屋里打扫打扫卫生,就一直陪着小五,什么也没干过,反而好吃好喝的比在郑家好了太多,给小五擦洗和按捏也有鸣翠一起帮忙,轻松了很多,不由摇了摇头,“一点也不累,你放心。”
    郑小雪见她思量半天才摇头,只以为她是不想让家里担心,拿过她的手捏了捏,“我明年七月就嫁人了,到时候不备娘管束着,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郑辛远笑:“没有娘还有婆婆呢,俗话说婆婆也是妈。”
    郑小雪红了脸,“这你不管,蒋伯母人好着捏。”
    这次郑辛远只是笑笑,见她少女怀春,想必是对蒋青也是满意的,这样就好,年纪小点也不算什么,反而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就忍不住担心。
    当然,现在原身才五岁,在孔家呆上五年也就十来岁,剩下的日子再好好合计合计,绝不能盲婚瞎嫁,郑辛远打定了主意。
    送走刘氏母女,差不多傍晚了,鸣翠进来帮着郑辛远一起擦洗小五,原本活泼开朗的人人几番欲言又止,将小五洗嗽完放在床上,郑辛远拉着要走的鸣翠,说:“鸣翠姐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以后还有五年在这院子里哩,你总不能以后就不理我了吧。”
    鸣翠急着摆手否认,“不是,我没有不理你。”
    “那是为什么,你今天不太对劲儿。”
    鸣翠想了想,眼神不再躲闪,蹲下来和郑辛远齐平,“我说了你不要难过,老太爷以前捡到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人都是要向前走的,过去的都会过去。”
    郑辛远越发不理解。
    鸣翠接着道:“你娘今天过来找账房死乞白赖的预支了你一年的月例,这在孔家是从没有过的事,是少爷吩咐了这样做才做的,本来是要瞒着你,但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我觉得你早点知道也好。”
    郑辛远脑子里一个蹦跶一片空白,先前还觉得郑四两口子可怜,生出些许不忍现在看来全都是笑话,她就不想想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拖着一个一岁半的孩子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该怎么过,她就不考虑小五该怎样吃药,能不能好,她根本没当过自己和小五是她的骨肉!!
    莫名,郑辛远让一种酸涩的心情迷蒙了双眼,她知道,这种陌生的情绪不是她的,而是来自郑小鸭。
    鸣翠见了不忍,伸手将她搂进并不宽阔的怀抱里,“不哭,不哭,我就想着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你不要去计较,但你娘这样做的确太伤人心,不过也不要紧,从今以后我鸣翠就是你的姐姐,你放心,有什么事我都能替你解决。”
    郑辛远掉着泪摇着头头,却往鸣翠的怀里埋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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