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酷热难当。
    皇宫,仁寿宫。
    外面热浪滚滚,不住地袭入宫殿中。
    却怎么也难以驱散宫内的腐朽和阴冷。
    仁寿宫的太监、宫女,走路都是佝着腰,轻手轻脚。
    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宫殿中的那份死寂似的。
    寝宫中,不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床榻上,一名老妇躺在那里。
    形如枯槁,颧骨很高,两鬓斑白。
    脸色暗淡无光,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粗糙。
    当年集万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引发轰动一时的‘国本之争’、‘妖书案’、‘梃击案’的郑贵妃,此时已经行将就木,时日不多了。首发
    一名年逾七旬的老太监,垂手站在床边。
    “皇帝那里回话了?”
    郑贵妃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发出阴沉、嘶哑的声音。
    “陛下说,福王干涉朝政,触犯律法,必须予以严惩。”
    “陛下还说,这都是为了福王好,还说……后宫,不得干政!”
    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说道。
    “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
    “妾媵生的儿子,已经忘了他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了。”
    “他怎么祸害大明江山,我管不着,可要想祸害我儿子,死也不会答应!”
    郑贵妃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中尽是怨毒之色。
    老太监尖声尖气地说道:“娘娘曾对先帝熹宗皇帝和当今陛下有过大恩,因此陛下素来敬重娘娘,这些年仁寿宫的用度,从来都不曾削减过。”
    万历四十七年,当时还是皇长孙的朱由校,母亲王才人病逝。
    太子朱常洛的东宫,东李的位份在西李之上,但因西李有专宫之宠。
    因此朱常洛希望由西李来抚养朱由校,便恳请郑皇贵妃在万历皇帝面前替其说话。
    郑贵妃居然给答应了。
    西李不仅如愿收养了朱由校,更将朱由检以及皇八妹一起养在膝下。
    因此无论是天启皇帝,还是如今的崇祯,一直铭记这份恩情,对郑贵妃十分敬重。
    崇祯哪怕是刻薄自己和后妃,省吃俭用,也从来不曾少了仁寿宫的用度。
    “并且陛下对福王殿下也是礼待有加,每年都会有赏赐。”
    “福王殿下被处置,恐怕不会是陛下的主意。”
    “哦?”郑贵妃一阵诧异,“还有人能做的了皇帝的主?”
    “奴婢斗胆猜测,这次的事情,多半是陛下听了云逍子的谗言。”
    “这道士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也只有他,才能怂恿陛下做出违背祖制的事情。”
    “并且福王殿下在来信中说,此番陛下处置河南藩王,也断定是云逍子在幕后进了谗言。”
    老太监将云逍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
    郑贵妃沉默良久,然后阴恻恻地说道:“如此说来,的确是这道士在作祟了。”
    接着她忧心忡忡地一声哀叹。
    “听说河南连年灾荒,常洵如今又只剩下万顷田产,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并且这妖道如此仇视藩王,只怕日后还会继续蛊惑皇帝迫害藩王,到时候常洵的日子可就更加难熬了。”
    说到这里,郑贵妃的眸子中闪出一抹精芒。
    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盯着老太监,露出哀求之色:“樊腾,本宫的大限之日也就在这几天了。临死前,本宫求你一件事。”
    老太监慌忙跪下:“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愿以性命相报。”
    “那就好,那就好。”
    郑贵妃面露笑容,闭上眼睛。
    ……
    太湖。
    浩渺无边,岛屿棋布,港汊交错,因此号称泽国。
    从古至今,太湖水匪都是异常猖獗。
    如今江南之地虽然还算太平,水匪却依然多如牛毛。
    据江浙的官府统计,太湖中大大小小的水匪有一百多股,人数高达两万多。
    由于太湖处于三府交汇之处,相邻十几个县,官府很难将其清剿,以至于水匪越发的猖獗。
    龟仙岛。
    这是太湖上众多岛屿中,极不气起眼的一座。
    岛上也没有龟仙,只有水匪。
    “云日天,你滚出来!”
    一声闷雷般的女声骤然响起。
    龟仙岛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在岸上晒壳的老鳖,以及水中觅食的鱼儿,吓得仓皇逃窜。
    岛上的水匪们却早就习以为常。
    大当家的又在收拾她男人了。
    那位‘压寨相公’,又要倒霉了。
    岛上有一座算是宽敞的山洞。
    此事,一名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剑眉虎目、狮鼻阔口的年轻女人,叉腰站在洞口。
    她的声音还在回荡,从山洞中走出一个男子。
    这男子年龄不到二十,面相极为俊朗,却是瘦骨嶙峋,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大当家……”
    男子刚一开口,那女子眼睛一瞪。
    男子一个哆嗦,慌忙改口:“娘子,我叫云昊,不叫云日天。”
    女子冷哼一声,“老娘叫郭蓉,小名天天,你是老娘拜过堂的男人,天天睡老娘,叫你日天难道还有错?”
    云昊无语看洞顶,心中一声悲叹:“苍天在上,何年何月,才是我云昊的出头之日?”
    当初他从京师到苏州,辛苦操持生意,甚至连青楼都没舍得去逛过几次,总算是积攒了一点银子。
    去年冬月的时候,准备回京去显摆……不,省亲。
    谁知船刚出苏州府没多久,就被水匪给截了。
    随船带的货没了,那倒也罢了。
    可人也给截了。
    人截了也就算了。
    竟然被水匪大当家的女儿垂涎三尺。
    男人被女人馋,本来是好事。
    可这位……
    最后云昊硬逼着磕头拜了堂。
    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每天好酒好肉,倒也不缺。
    可天天都要被两百多斤中的铁板压……
    对,是压在下面,还不停摇晃的那种。
    并且有时还不止一次。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云昊天天都在想念苏州的窑姐儿。
    天天都在幻想着,能有哪一天晚上,能不盖着铁板睡……上天哪怕是赏赐一头老母猪也好啊!
    他也试图逃跑过。
    这在这茫茫太湖,他一个旱鸭子,又能逃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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