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国,彭城,范府。
    起灵堂,挂白幡。
    今日,范离正式为颜渊治丧。
    范府门前,车马如龙、宾客似海。
    都城之内,凡五品以上官员、各类无官有爵的宗室、贵胄、皇亲、门阀,尽皆到场。
    “颜渊者,吕城名儒,文信侯吕春秋高足。”
    “渊自幼读书,早慧,四岁善诵、六岁作诗、八岁能文,落冠时以博学名扬天下。”
    “其著作,如《谨思》、《善问》、《求真》,虽非圣贤大言,然劝学启蒙,此三篇公认当世最佳。”
    “文信侯曾言,渊,可传吾学。”
    “……”
    灵堂之内,范离的声音中正平和,但仍不免掺杂些许悲音。
    在他身旁右侧,吕福宝披麻戴孝,双目红肿,时不时有泪珠从眼眶滑落。
    颜渊,战乱孤儿,吕春秋抚养长大,二人名为师徒,亲如父子。
    吕福宝与颜渊,亦亲如兄妹。
    灵堂下,大楚文武百官静默,专注聆听晋公亲手撰写的悼词。
    这篇,名为《祭颜夫子文》。
    宾客听《祭颜夫子文》全篇,心中不由得产生同一个念头:
    “此文,结构精炼、文辞质朴至诚。”
    “虽无传统祭文之华美浮夸,却以诚信人、以情感人。”
    “实乃继往开来之新文风……可传世!”
    范离不管宾客心情,仍专注念诵。
    一篇不长的祭文,很快便到了结尾处。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言罢,灵堂竟有一阵清风吹过。
    清风拂面,众宾客有听祭文而落泪者,只感觉清风拂走了泪痕,以拂走了忧伤。
    众人大惊!
    如今,大楚国有一定身份的人都听说过,晋公者,修为虽低,却有大儒之姿!
    一篇祭文,竟能惊动鬼神?!
    刚才那缕清风,仿佛是颜渊的鬼魂,在答谢今日到场的众宾客!?
    “圣旨到~~~~~~~~~~!”
    突然,一声阴气十足的唱喏,是大内总管陈公公的声音。
    范离拧眉,阴沉着脸,负手站立在颜渊的棺椁前,并不跪拜。
    “宣旨!”
    陈公公看了范离一眼,见他居然还没下跪。
    老太监心中郁闷,只好又唱喏一句,提醒范离和众宾客跪下。
    宾客们稀稀拉拉的下跪,范离却仍负手而立。
    陈公公:“晋公……老奴要为颜大人宣旨,您看……”
    “公公宣旨便是,本公不会妨碍你。”范离淡淡道。
    老太监嘴角一阵抽搐,心说你小子不下跪,这道圣旨哪里还有威严可言?
    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
    今时今日,合道境修为的老太监,虽然个人实力仍远超范离,但范离身边随便站出一人,都能轻易取了陈公公的性命。
    陈公公蔫蔫的开始宣旨。
    圣旨内容很简单,只是按照范离的要求,追封颜渊些许官职爵位而已。
    圣旨之中,却连一句君王对臣子的哀思悼念都没有。
    等陈公公念完,范离冷笑。
    很好。
    项冲,你是给脸不要脸?
    “陈公公,圣旨已经念完了?”范离突然开口说道。
    “啊……对啊。”陈公公愣道。
    他刚才连‘钦此’都喊了,当然已经念完。
    “哼!”
    “昏君!”
    当着陈公公,以及大楚朝臣勋贵的面,范离直接开骂。
    昏君???
    陈公公以为自己幻听了!
    满场宾客听得也是浑身一激灵,冗长的圣旨让他们几乎昏昏欲睡,这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什么情况?
    晋公难道要造反?
    虽然可能是早晚的事,但也真有点突然呢!
    “晋公,慎言呐!”陈公公紧张道。
    他也怀疑,范离难道要在今天造反?
    若果真如此,灵堂周围恐怕埋伏了不少刀斧手吧?
    自己只是例行公事传圣旨,可不想被剁成肉泥。
    陈公公咽了咽口水,脑补自己立刻出手,擒拿范离作为人质的几率有多大。
    “慎言?”
    范离冷笑。
    他一把扯过项冲的圣旨,用不屑讥讽的语气评价。
    “国失大贤,陛下就是这种反应?”
    “通篇全文,竟没有一句悼念哀思,没有半点惋惜悔恨?”
    “颜渊为国事而死,敌人逍遥法外,血仇未尝得报!”
    “陛下发出这种薄情寡义的圣旨,是要天下贤才弃我大楚而去吗?!”
    说完,范离把圣旨重重甩在陈公公脸上!
    骂皇帝?
    摔圣旨!
    范离的所作所为,简直非人臣所敢想!
    陈公公又惊又怒,但最后只剩下惧怕!
    “这这这……范离果然要反?”他现在想出手了。
    可惜,太迟了。
    范离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身黑衣、腰缠白布的乌骓。
    在大乘境护国神兽面前,老太监比一只蚂蚁也强不了多少。
    “乌骓到底是大楚护国神兽,还是范离的私兽?”
    老太监郁闷至极。
    突然!
    他又觉得右脚鞋底一阵湿暖感传来。
    低头一看,竟是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蹲在他靴子旁撒尿???
    陈公公大怒!
    连范府养的宠物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小畜生……
    陈公公正要发作,却见乌骓弯下腰,轻轻将毛茸茸的幼兽捧进怀里。
    “团团乖。”
    听乌骓的语气,居然是在夸奖这小畜生?!
    “晋公今日所为,甚是不妥!”
    陈公公脾气上来了。
    他不敢对范离出手,但仗着皇帝使者的身份,也想凭口才与范离争辩几句。
    “颜渊是否大贤,老奴不清楚。”
    “但他入朝,官只做到太常寺从属,俸禄仅有百余石。”
    “如此官爵俸禄,可见其才有限?”
    “晋公未免太小题大做……”
    说着说着,陈公公的声音就小了。
    因为,他感受到范离的目光,包含在怒意与鄙视。
    “凭你?”
    “区区宫中内侍,侍奉饮食起居的家奴,也配品论前朝官员的才干?”
    一句话,羞得陈公公无地自容!
    “颜先生之才,在大楚为受重用,那也是陛下的耻辱!”
    仿佛为了印证范离的话。
    灵堂外,突然有仆人高声通报。
    “大汉天子,遣使悼念颜渊先生!”
    “大魏天子,遣使悼念颜渊先生!”
    “大吴天子,遣使悼念颜渊先生!”
    “吕城,文信侯吕春秋,携七十一弟子,祭奠爱徒颜渊!”
    宾客骚动!
    陈公公震惊!
    然而,就在老太监以为到此为止时,最后一道唱喏传来。
    “梵音净土,至尊圣主瑶光驾临,悼念颜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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