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顾欢换了身衣服,又把他抱到自己床上安置好。
    暮色降临,陆霆拎起早上他准备带去扫墓的东西。
    昏暗天光勾勒他庞大的身躯。
    大门应声合上。
    墓碑林立,无光的夜晚,附近萦绕起一股散不去的阴霾。
    陆霆走到无字墓碑前,轻身蹲下,用手拨开零落的杂物和垃圾。
    眼前闪过顾小楼那句话。
    “不要以为你的判断就一定是对的,是人都会出错。”
    他将一束正当盛开的玫瑰花摆在正中心。
    “姑姑,你也知道,没时间了。”
    “你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我,该选哪条路?”
    *
    顾欢这一觉睡的尤其沉。
    恍恍惚惚的,梦到自己小时候成绩差,6+7总是算成15,爸爸一边扶着额,一边教自己这样算不对。
    而父亲的位置,总是空置的。
    可到了后半夜,父亲出现的频率高了很多,总是像座山一样对着自己施加压力:“就你这样连个基因题都不会做,以后我怎么敢把这么大的集团交给你?”
    爸爸总会从旁边走出来,顺手抄起能抄的东西吓唬父亲:“谁规定了掌管公司就一定要知识渊博的?”
    父亲不敢反驳,在外一向威严的人物摆出妻管严表情。
    顾欢这时也跳出来替自己发个声:“就是,我也不想掌管公司啊,你们请个职业经理人嘛,等我想了再回去!”
    谁知,父亲和爸爸齐齐向他看来:
    “不行啊,享受了身份带来的权利,也必须承担应承担的责任。”
    父亲和爸爸从没露出过这种脸色,顾欢一下子吓醒。
    冷汗从额头滑落,滴进柔软的枕头里。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是陆霆的房间。
    身上酸痛的要命,每动一下都像是活活被按在审判台上鞭打十年。
    “嗷!”
    两大只见他挣扎着想起来,一只用牙齿拽着衣服,一只用身体抵住他后背。
    耗了十几分钟,顾欢终于坐起来。
    他想起昨天下午自己又一次被那种力量撕碎了一遍。
    还有……陆霆有力的大手一直抓着自己。
    伸出两条胳膊一看,仍留着五根血印。
    对了,他睡在陆霆床上,那陆霆去哪了?
    此刻窗外还没完全亮,六点不到。
    顾欢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来到客厅,一直寻找的庞大身形就躺在沙发上,被一只小小顶灯散发的微亮笼罩着。
    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能听见细微的低语。
    太乱了,顾欢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陆霆闭着眼睛陷在朦朦胧胧的昏暗里,两条大长腿翘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搭在外边,指间还夹着一只正燃烧的烟。
    是昏暗里唯一的一抹亮光。
    快烧到底了。
    顾欢上前一步去拔,结果手刚碰到他指节,就被黑色手套包裹的大手抓住手腕。
    顾欢来不及吃惊,忍着身体传来的酸痛被陆霆拽到他跟前。
    而那根香烟,径直掉落。
    地面映出顾欢模模糊糊的影子,影子一个酿跄被力道带上了沙发里。
    有几片烟火慢慢落到顾欢耳垂后方的红色小痣上,闪动着猩红。
    *
    休息日后,基地进入异常忙碌状态。
    就连午饭时间的餐厅,都没那么多八卦了。
    大家都在闷头填饱肚子。
    耳边难得清净,顾欢将一口闷烧白菜塞进嘴里。
    “你的病好全没?”饭搭子南乔关切的问道。
    其实说起来,还真有点玄乎。
    凌晨他误打误撞走进客厅,被陆霆拽到沙发上,没剩多少力气挣扎,干脆和陆霆一起挤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睡了个回笼觉。
    没想到一觉醒来,不仅身上酸痛感没了,还轻松了很多。
    身心都轻了。
    这确实是一件怪事。
    治愈信息素可以无视任何物理伤害,但他本人是无法被能力覆盖的。
    只能被陆霆的信息素影响。
    可事实摆在眼前,难道【冰封】还管治愈?
    顾欢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还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多请一天假啊。”
    顾欢赶紧回神:“没有,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谢谢关心。”
    她俩是真的把顾欢当成了自己人:“如果,万一不舒服了,可以叫我们,我们工位离你最近,很方便。”
    顾欢手心里突然涌起一丝热度。
    许久,长了张嘴:“好。”
    大家吃的都很快,顾欢回去时有点消化不良,见今天难得有太阳,绕着训练场走了走。
    训练场有仿真树林,空气很好,他往幽深偏僻处靠了靠。
    就在他放空大脑时,余光里一个身影闪了过去。
    顾欢滞后许久才扭头过去,见丛林陪练机甲旁站着一身鲜红装备的顾小楼。
    而机甲后面是谁看不到,被大树挡着了,枝条的缝隙里只隐约瞧见挺拔的鼻梁。
    “我……”顾小楼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我看到那副画了。”
    “嗯。”
    顾欢眼皮一跳,果然,能在地面投射出如此大一块影子的alpha,根本不需要猜。
    虽然陆霆可能已经看到他了,但他还是躲到了浓密的仿真树叶中。
    那边顾小楼难以启齿似的:“这几年明明有这么多次机会,为什么不说?”
    地上的影子动了动:“没有必要。”
    这话不知哪里又激怒了顾小楼,他一手拍向机甲臂。
    阳光里震出一声咚——
    但酝酿的怒气还是在余音里消退。
    顾小楼压着力道说:“我早就该发现了,你天生别扭。”
    “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
    阳光照射,边缘星的岩石地寸草不生,毫无生机。
    天边传来几声鸣叫,顾小楼抬头望去,飞鸟正在蓝天下展翅高飞。
    生机在这呢。
    只需要换个视角而已。
    过去那些怨恨缠着他太久,眼前能放掉多少,就放掉多少吧。
    剩下的精力,应该全部放到最重要的目标上。
    顾小楼终于放下陆霆见死不救的事,面色诚恳躬下身:“元帅,我想变强,请你指点我。”
    躲在树叶里的顾欢:“……”
    没记错的话,就在昨天,顾小楼亲口说的“我绝不会去找元帅”
    虽然不知道他俩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矛盾,但现在显然已经完美解决落幕。
    能解决就是好事。
    顾欢没什么心思再逗留,小心的往回走。
    如此热烈的阳光,也无法驱散他身上笼罩的那股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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