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小心!”
    姜离阴神离体,盘坐于半空之中,自然运转经文,吸炁修炼。
    自阴神内播洒而出的神光金辉,映照天地,滋养肉身,姜离可以清晰感应到盘帝遗骨与两鼎一器产生的一切变化。
    甚至初初走出厨房,为他披衣,姜离也一清二楚,并没有任何防备与警惕。
    这天底下,若是连初初都不能信任,他还能去相信谁?
    更不担心,自己阴神修行会伤及到初初。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连很多古之圣贤都难以撼动的九州重器,竟然会在刹那之间,对初初生出戒心与敌意。
    无始无尽的磅礴气运,不可遏制的自两鼎一器中冲出,如汪洋大海、怒海咆哮一般高高升起,向着初初倾压而去。
    “莽州、凉州、琼鲨,全给我安静下来!”
    姜离勃然大喝,悬浮于半空的阴神向着下方猛地坠落,重归肉身,镇压两鼎一器收敛不可遏制的气运。
    神念全力调动运转,两鼎一器猛地剧颤,已经冲突器身的气运倒转而回,却依然有一小部分冲出体外,向着初初撞去。
    姜离见状心头不禁一紧,气运虽然无形,可一旦成势,却会拥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初初凡人身躯,未经任何修行,岂能受到如此冲击。
    姜离虽有天罡神通九息服气在手,可保初初性命无虞,但也不愿她平白遭受苦楚。
    “嗡”
    然而就在气运冲出姜离体魄的瞬间,初初周身忽然泛起了淡淡的雾气。
    额心处一缕微弱的白芒忽的一闪,一枚小小的暗金色器物忽的飞出,挡在初初身前,旋即便有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运波动扩散了出来。
    四种气运在半空相互一撞,看似凶猛,却旋即纠缠在一起,如同四条真龙于虚空中戏耍玩闹一般,但只是一晃,便各自飞回,重新没入姜离与暗金器物之内。
    “这是……”
    姜离眸光猛地凝聚,不可思议的望着初初身前的悬浮的暗金器物,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件器物并不完整,一侧有十分光洁平整的截面,像是被神兵利器直接削斩过一样。
    形状类似长方形,又有点像是耳般的轮廓,上面篆刻了很多细细的云纹。
    姜离只是第一眼见到此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器物的用途。
    鼎器一耳!
    姜离脑海深处的莽州鼎器、凉州鼎器的耳部,几乎与这件器物完全一样。
    鼎器一耳,又蕴藏气运。
    “这是云州鼎器被天降之力斩碎的一耳,可它不是被北莽女皇的阴神卷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初初的身上!”
    姜离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伸手去抓云鼎器耳,那器物却忽的一闪,化作一道金芒瞬间没入初初额头,消失不见。
    “公子……”
    初初呢喃一声,眸光迷离茫然,旋即身子一软,向着后面倒去。
    姜离连忙上前扶住初初,将她抱在怀中仔细探查,好在初初身体、神魂并无任何太大异样。
    只是神魂略有微弱起伏,应是被四道气运相互冲击产生的波动所波及,一时无法承受,导致气血翻涌,这才晕厥了过去。
    姜离这才心定,运行真气、神念,没入初初肉身,徐徐运转帮其平稳血气、安宁神魂。
    “公子,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突然晕倒?”
    数息过后,初初幽幽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姜离,已然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走出厨房,就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意识。
    或许是太久没见公子,有些过于开心的原因?
    “你若身体不适,就不要做饭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再说!”
    姜离不容初初反对,轻轻搀扶起少女,将她送回了卧房,帮她脱下鞋袜,盖上薄被。
    “初初乖,先睡一会,帮公子暖床!”
    姜离看着初初的眼睛,温和一笑,话语像是拥有魔力一般。
    原本还在担心公子饿肚子、执意要去做饭的小婢女,乖乖的点了点头,小脸微红,顺从的钻进被里。
    姜离缓步走出房,轻轻关上房门,手中真气骤然扩散,将初初的房间完全笼罩起来,与完结完全隔绝。
    而后脚步轻轻一跺,整座小院也被真气笼罩,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在此刻消失。
    “你的气脉并没有被废,你瞒过了所有人,连她也骗!”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屋顶上响起,平静柔和,仿若春雨润物,令人心神宁静。
    “柳清疏,伱来的好快!”
    姜离没有回头,自围炉上取下水壶,洗茶泡茶,自斟自饮,似乎全然没有因小院中出现了陌生人而感到诧异,“此茶名为雪茗,产自殇州大雪山顶,千金难买一两,只可惜你是阴神离壳,无法品赏了。”
    “无妨,只是闻一闻香气也好!”
    一道轻灵的身影自屋顶飘落下来,白衣胜雪、仙姿绝美,赤着一双纤柔可握的盈盈玉足,虚踏在空气中,向他走来。
    虽是阴神离壳,却有着与本体完全一样的容貌身姿,更带一份缥缈无踪的仙气。
    “你怎么认出我的?”少女有些好奇的问道。
    “盛京城虽然藏龙卧虎,修成鬼仙的高手不计其数,但能有这般年纪便是三次雷劫鬼仙的,却不多见!”
    “但阴神幻化,并非需是本体模样!”
    “盛京城都传千军侯府嫡孙女柳清疏,容貌倾国倾城,冠绝盛京,你我既有婚约,我派人寻过你的画像,却也不算失礼吧!”
    姜离笑了笑,认真的看了看少女的阴神,道:“你比画像还要好看很多,姿容冠绝盛京,倒也名副其实!”
    “可你却和传闻中,冷酷绝杀、不苟言笑的少年军神形象差别很大!”
    少女眸光微亮,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欣喜。
    虽然夸她貌美之人数不胜数,令她不厌其烦,但不知怎的,今日却觉得有些受用,看向姜离眸光也微微柔和了很多。
    “现在能与我说一说初初与云鼎器耳的关系了么?”姜离放下茶盏,看向对面的少女。
    “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前几世的记忆都不见了!”
    柳清疏摇了摇头:“钦天监的那些修者,也探查不出缘由,如果我真是所谓的中古六劫鬼仙转世,或许是轮回的次数太多,神魂本源快要被彻底磨灭的缘故吧,又或者是我缠绕在我阴神上的阴煞之力!”
    “至于初初……”
    她想了想道:“其实,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她,虽然之前也派人打探过你与她的一些情况,也只是单纯好奇。”
    “刚刚,我正在府中和阿爷用膳,忽然心头悸动,像是心血来潮一般,有一种神秘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完全无法拒绝,这才阴神离体,循着这道声音来到这里!”
    “心血来潮!”
    姜离皱了皱眉,见柳清疏不似说谎,心中疑云更重。
    云鼎器耳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初初的体内,如果柳清疏上一世的确是北莽女皇,她卷走云鼎器耳,也绝不会随意舍弃。
    而且柳清疏的年纪,也与初初相仿,似乎应是同一年所生。
    两人之间又会有什么关联呢!
    “姜离,我想取走初初体内的云鼎器耳!”
    柳清疏直接道:“这件器耳是云州鼎器的一部分,我一见此物,心中就生出一种亲切之感,或许能够凭借此物,找回我前世的部分记忆!”
    “这件器物既然存在于初初体内,便是她的物品,能否给你,自然也要她来做主,不过在一切没有查清前,我并不想让她过早知道!”
    姜离摇了摇头,拒绝了柳清疏的要求。
    “无妨,我可以等!”
    柳清疏指了指笼罩小院外的真气屏障,“能先放我回去吗,阿爷还在府中等我,我若回去的太晚,阿爷会担心的,还有你放心,你气脉尚在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少女眨了眨眼,注视姜离的目光,“毕竟我们可是有婚约在身的的!”
    姜离没有说话,迎着柳清疏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心念一动,将笼罩小院的真气结界直接撤去。
    “姜离,我过几日再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看你!”
    柳清疏微微一笑,呼的一下飞入云空,周身微光一闪,旋即不见。
    “柳清疏!”
    姜离站在小院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转身走入卧房。
    “奇怪,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姜离,为何会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还有他的初初,让我没来由的感到亲切,忍不住想要和她说话亲近!”
    数十里外盛京城上方的虚空中,柳清疏微微顿足,回首俯望映月山庄的方向,好看的柳眉微微一蹙,眼中浮现出疑惑不解之色。
    她第一次见到与她契有婚约的大周安莽王,其实很想和他多说几句。
    如同盛京城里的其他大族女子一般,她久居深闺,对于这个名扬九州的传奇少年亲王,着实有几分好奇和崇拜。
    可却不敢久留。
    无论是初初还是姜离,都给她一种十分亲近和熟悉的感觉,像是家人和……
    就很奇怪!
    甚至随着自己距离映月山庄越来越远,她心中更是凭增了几分寂落与不舍。
    阴神向下坠落,柳清疏重新归于肉壳,刚刚睁开双眼就见到阿爷柳洪烈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
    “阿爷,没事了,我刚刚去了一趟映月山庄!”
    柳清疏心中一阵愧疚。
    自从她道脉有所小成,成功凝聚鬼仙后,就阴煞之力与癔症困扰,更接连“克死”三位与她订立过婚约的人,使整个千军侯府都因她陷入了风言风语的漩涡。
    阿爷、父亲、母亲,也因为自己的缘故,日夜为她担心忧虑,片刻不得安心。
    “你去了映月山庄!”
    柳洪烈闻言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孙女脸上尚未退去的萧索沉闷,也不由的叹了口气,劝慰道:“阿爷知道你不想退了这门婚约,这盛京城内的大族女子有哪一个不想嫁安莽王,但姜离于我千军侯府有恩,又是大周勋臣,为国立功无数,圣上一时对他忌惮,却不能让他安莽王府真的无人继……”
    “阿爷,你在胡说什么,谁舍不得姜离了!”
    柳清疏小脸唰的红了起来,有些羞怒的跺了跺脚,刚刚端起的碗筷,赌气似地扔在桌上,一扭身跑回了自己的院落。
    “我才不要嫁人,等父亲、母亲百年后,我就回南海小岛隐居!”
    柳清疏坐在院落的池塘边,抱着双腿,望着池水中相互嬉戏的鲤鱼,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若是可能,她宁愿自己不曾修道,也不是什么大能转世。
    只想与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
    三劫鬼仙的境界,的确让她拥有了凡人难以企望的神通法力。
    却也让她陷入更深的困境之中,前世记忆无法追寻,又被阴煞之力缠绕,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陷入癔症状态,变得痴痴傻傻。
    还有,直到今日,她也不知道那三个曾与她契立婚约之人,到底因何而死。
    若姜离与自己的婚约不除,是不是也要被再次波及,死于非命?
    少女心中苦闷悲凉,头靠在膝上,不知不觉的困倦了起来,渐渐陷入了梦乡之中。
    ……
    “公子,初初不想盖被了,好热的,都出汗了!”
    映月山庄内,姜离送走了柳清疏,转身走回卧房,就见初初老老实实的躺在薄被中,露出汗津津的小脑袋,有些委屈的看向自己央求。
    “傻初初,热了就不盖啊!”
    姜离又气又笑,掀开被子取了一块手帕,帮她擦拭额头上的细细汗珠。
    真气离体,于卧房中微微一转,立时有阵阵清凉的微风吹拂起来。
    “公子让初初做什么,初初就一定要做好的!”
    初初认真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姜离,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事物。
    只觉得此刻有些像是做梦,自家的公子真的回来了吗。
    不知怎的就钻进了姜离的怀里,紧紧抱着公子不愿放手,只想再一次感受公子的体温,一直一直的感受下去。
    “初初,公子不会离开你这么久了,盛京之事结束,我们就回安莽!”
    姜离感受着这份难舍难分的眷恋,轻轻少女抬起早已被泪水浸满脸庞,心疼着初初这一年多来忍受的盼望之苦,低下头,堵住了初初还要说话的小嘴。
    “唔……”
    初初睁大了眼睛,旋即眸子中涌出了甜蜜,幸福的缓缓合上。
    卧房内,呼吸声逐渐急促,春意盎然,繁花盛开绽放。
    这个夜晚,很暖很暖。
    ……
    “唔”
    房外一道倩影不知在何时降临。
    柳清疏一袭白衣,望着被真气结界封印的小屋,眸光复杂至极,脸蛋通红如血,一双粉拳紧攥,银牙几欲咬碎,羞愧难当,噤若寒蝉。
    她明明在千军侯府的院落池塘边小寐,进入梦乡,似是做了一个朦胧荒唐的梦。
    梦境中,似有人突然将她揽入了怀中!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尚有婚约在身。
    慌乱之中,她想要奋起反抗,但身体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竟然有些迎合。
    她神魂大惊,动用秘法仓促惊醒,却愕然发现自己的阴神竟在不知不觉中离壳,再次飞落到了映月山庄的小院之中。
    甚至半只脚已然迈起,要踏入到真气结界之中!
    “我一定是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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