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我们就快到盛京了!”
    大寒已过,立春将至,在大周百姓祭灶、扫尘、吃灶糖喜迎小年的寒夜中,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自北境长城而起,日夜兼程十七日,终于远远望见了灯火辉煌的大周皇城。
    三千名皮肤粗粝、周身缭绕沙场血气的骁悍铁骑,借着清朗的月色,远望这座充满生气与繁荣的九州第一巨城,沉默不语,眼中雾气弥漫,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持续数月的莽州征伐,虽然刚刚结束不久,却像是上一世的经历,遥远无际却又清晰印刻在脑海最深处。
    一幕幕铁血征伐与残酷厮杀的场面,仿佛还在身后,面前却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间世界。
    八匹高大军马拖拽着巨大的皇辇,缓缓行走在官道之上,东襄王司马屿关上皇辇的车窗,转身向坐在皇椅上的大周皇主司马屹,低声道:“圣上,满朝文武都已出城,正跪在盛京城的官道两旁,恭候圣上归京呢!”
    “哼,怕不是想要直接把我请到宁寿宫里,去做不问世事的太上皇吧!”
    景皇司马屹缓缓睁开双眸,冷冷一笑,磅礴气运缭绕周身,形成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整个车厢内的气压也陡然一沉。
    侧立在一旁的镇武侯姜时戎与大都督皇甫穆川,皆是眸光一禀。
    自神境山脉安莽王姜离救主成功后,中州鼎器与景皇的契合程度与日俱增,更在镇武侯姜时戎晋升人仙,返回到景皇身旁时,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一州气运承载在景皇周身,与大周皇朝的国之气运融合,凭增无上威势与气概,司马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牵动无穷之势、无穷之力。
    “圣上息怒!”
    东襄王司马屿与大都督皇甫穆川,感受到景皇心中的滔天巨怒,连忙下跪叩首。
    景皇威势日趋增长,早已到达一念之间可动山河的地步。
    但这种气运气势充斥车厢,却唯独无法靠近镇武侯姜时戎周身。
    镇武侯身躯挺拔,如峰而立,对于司马屹的震怒与威压,只是微微颔首。
    虽然人仙气机全部收敛蛰伏,但依然万法难侵、万气难迫,独自撑起一片天地时空。
    “你们都起来吧,北伐之战你们都是功臣,浴血奋战、历经磨难,为我大周扫平莽敌,铸定帝朝根基,不必惊心于朕的愤怒!”
    景皇轻轻抬手,一道无形之力将两人托起,冷声道:“倒是皇城内的那些勋功大臣,怕不是以为朕真的死了,迫不及待的效忠新主,都已忘记朕的存在了。
    “否则朕与历经沙场征伐的无数大周忠诚军士,何至于被拒在北境长城之外如此之久!若非时戎及时返回,莫说直到新年都无法返京,更会被那些‘忠诚’的将领们当做异鬼斩杀了!”
    “圣上!”
    东襄王司马屿与大都督皇甫穆川只觉得心脏猛跳,不敢再言。
    大皇子在景皇陷入异鬼包围后的种种举动,实在过于鲁莽、急迫与出格了!
    两人纵然想要出言劝谏,缓和景皇与大皇子之间的冲突,避免皇室流血,也无处可谏、无法可劝!
    满朝文武大臣的游离态度,也必定令景皇感到万分的心寒与失望。
    司马屹立志为大周建立万年帝业,厉精为治。
    身为一代雄主,自然不可忍受这样的事态出现,势必会铁血清洗,不知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司马屿和皇甫穆川同时将目光望向一旁的镇武侯姜时戎。
    这世间除了面前的这位人仙,以及远在万里之外的安莽王以外,再无人能够劝阻大周皇主司马屹的愤怒了。
    “圣上,国家法度、森严有序,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大皇子之心路人皆知,一国一朝君主为大,身为臣子更应心怀忠诚、致死效忠!”
    镇武侯似是察觉到了两人目光中的期待,终是迈前一步出言,他声如洪钟、刻板苛严,完全就是一副铁骨铁心、公正不阿的法理姿态,刚一发声,就让东襄王与皇甫穆川心中大惊。
    只听姜时戎继续道:“圣上为国征伐,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为一代明主之行,可反观满朝文武,在圣上身陷险境之时,不思量如何为圣上解困、为大周出力,皆犹犹豫豫徘徊在大皇子的意图与圣上安危之间,已失了臣子应有的恪守!”
    “镇武侯升入人仙后,礼法明理更加刻板森严,念头与人仙之势完全融合,有一种世间唯理、大公无私的信念!”
    “这种理念固然符合法理道理,却法不容情,唯我独言、理大一切,好似有建立一种道理皇朝的宏愿!”
    东襄王、皇甫穆川心中暗道,都被姜时戎言语中散发的势所压制,无力言语。
    “武侯之言深得我心!”
    景皇司马屹却点了点头,眸光终于微微缓和了一些,感叹道:“此次北伐,若非武侯父子二人,大周危矣!”
    他看向镇武侯,缓声道:“你们父子二人,都是我大周最忠诚、最得力的臣子,有你们在大周何愁不兴,时戎,我知道你们父子二人素有嫌隙,难以化解,但安莽王为朕镇守莽州,是大周不可或缺的砥柱,往日恩怨最好暂时搁置!”
    “圣上,安莽王在此次北伐中的确显现出了对大周与圣上的忠诚,但他的崛起太过离奇,存在很多不合常理之处,或许另有隐秘与企图!”
    镇武侯闻言,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他身怀秦族血脉,不得不防,臣知道他对大周的作用,也希望他能对圣上保持一如既往的忠诚,因此在圣上返回盛京、处置一切后,我会亲自去一趟离省,去试一试他姜离的忠心,他羽翼太丰,唯恐拥兵自立!”
    “武侯,你之言也在我的考量之中,莽州已纳入我大周版图,姜离的安莽军也不可无限制的发展,一旦莽州安定,我打算调遣他的部族前往西域,为大周继续征伐,以此磨灭他的力量……”
    景皇闻言点头,他话音未落,皇辇前侧的一扇小窗忽然被撞开。
    一头比起寻常碧隼还要大上一圈的隼鸟,飞落在了地板上。
    “是四殿下的传讯!”
    东襄王见状连忙上前拾起隼鸟,摘下隼腿上的传讯木筒,递予景皇司马屹。
    “是烨儿的传讯?按照时间推算,北莽王庭前的大战应该已经落幕了,希望传来的是北莽彻底覆灭的捷讯!”
    司马烨神色平淡接过木筒,取出里面的锦帛,缓缓摊开,待看到其中的字迹时,眸光瞬变,旋即有雷霆暴怒轰然炸开,皇辇车厢破碎,分崩离析。
    即便是精铜铸造的骨架,也一同被无尽的气势摧毁,扭曲变形,飞落到数千米之外。
    失去皇辇的遮挡,酷寒的冷风轰然席卷,却被景皇身躯上涌现出的怒意全部震荡出千万米。
    云空之上,万云翻涌,罡风呼啸,更有无数雷鸣轰响如海。
    “圣上,莽州出现什么变故了!”
    站立在皇辇地板上的三名大周重臣同时一惊,连忙问道。
    “异鬼、大罗!”
    景皇轰然站起,无上绝顶的皇者威压犹如万里怒海惊涛,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跪倒在盛京城前的无数大周皇族、勋功、臣子,全都被波及,被这种气势气压全部镇压在地。
    大皇子司马朝赤膊上身、背负荆棘,跪倒在官道正中,更被这种威压掀飞在地,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的不断碎裂,发出凄厉哀嚎惨叫,不断求饶。
    “可恶异鬼,朕若不覆灭你们全族,愧为帝皇!”
    景皇怒意滔天,手中锦帛飘落在地,镇武侯姜时戎、东襄王司马屿、大都督皇甫穆川低头望去,神色也同时剧变。
    异鬼突现磐石巨城,安莽王身先士卒却被异鬼异类先祖偷袭,气脉、武脉皆废,终生习武练气无望,彻底沦为废人,莽州鼎器被夺。
    大罗懈战,更试图与北莽暗中联盟,共抗大周,致使战机贻误,失去灭杀北莽余部的最佳时机。
    北莽与异鬼结盟,安莽府兵与大周军队败退至瀚海湖畔。
    北莽三足鼎立格局已成,安莽王战力全失,麾下万狐山妖族等接连离去,安莽部实力大降,短期内无心也无力再战北莽……
    “安莽王姜离被废了!”
    “异鬼现世,竟与北莽勾结!”
    “可恶半岛小国,竟然试图左右两大九州强国,大罗太子疯了吗!”
    三人深深吸气,都被莽州突发的惊变所惊诧。
    “嘭”
    “嘭”
    “嘭”
    三人正惊疑中,远处的云空中又接二连三的有碧隼飞来,却都撞击在景皇的气运威压,落下空中。
    姜时戎大手隔空一抓,几只碧隼便都被他抓到身前,一一取下所传信笺锦帛,奉予景皇。
    几道锦帛记载内容,却是更为详尽的一些信息:
    安莽王肉身被废,千军候柳洪烈也束手无策。
    云乐公主祈求父皇为姜离医治。
    四皇子率领大军返回云景十七府。
    安莽部麾下九幽炎雀与飞僵冲入神境山脉大杀异鬼为安莽王报仇。
    安莽部已经拔寨启程,向着安莽城返回……
    “圣上息怒,这些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在臣看来,或是幸事!”
    姜时戎狭长的眸光流转,忽然开口道:“北莽虽得异鬼相助,但毕竟人鬼殊途,不可能真正融为一体,他们毗邻而居,异鬼秉性难驯,必定摩擦不断。
    “大罗狼子野心,谋图不轨,但区区半岛小国根本不足为惧,虽我大周短期内难有力量横扫,却可设计引异鬼离开神境山脉,进入大罗猎食!”
    “至于安莽部,姜离气脉、武脉尽废,已然失去争夺天地气运的可能,安莽部的力量也再难得到更大的发展,对于大周与圣上的潜在威胁,也近乎全失,一个肉身孱弱的大周军神,或许更是大周所需要的!”
    “时戎之言,朕如何不知,可北莽仍在,始终是一个威胁,最为可恨的是莽州鼎器竟也被异鬼夺取!”
    景皇震怒气息渐渐消减,但眼中的恨意却越来越盛:“现在想来,安莽王能在莽州快速崛起,鼎器气运功不可没,他私占鼎器固然有罪,但至少还臣服大周。
    “可现在莽州鼎器被异鬼所得,姜离的气运被夺,我大周的气运也会受到影响,一旦异鬼获得莽州鼎器认可,此次北伐岂不是功亏一篑!”
    “圣上,我们现在知道了莽州鼎器的下落,一切就很好办了,至少比起鼎器在姜离手中,令他气运不断上涨、未来威胁大周,要强得多!”
    姜时戎沉声道:“臣会竭尽所能,帮助圣上夺回莽州鼎器。”
    “安莽王折戟磐石巨城,朕今后也只能依靠你了!”景皇缓缓点头。
    “圣上,臣还有一个顾虑!”
    姜时戎想了想道:“若姜离真的气脉、武脉被废,让他为圣上镇守莽州的确是一个适宜的选择,此子虽然顽劣,但毕竟治军有方,只是臣担心他的体魄仍有复原的可能。
    “臣曾因他弑杀主母,废去了他的气脉,却不知被他用何种手段复原,此次被异鬼异类废去体魄,虽然更为彻底,但也不得不防!”
    “时戎,你想去莽州探查姜离的肉身体魄?”景皇问道。
    “臣觉得圣上可下旨,召他回盛京!”
    姜时戎眼中精芒一闪:“按照我大周律例,凡册封王侯,受封者皆应赴京面圣,以谢隆恩,更何况安莽王既然为国负伤,更应该来京接受医治,他若奉旨前来,一切事情都可明了,可如果他抗旨不从,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就按你说的办吧,朕与安莽王在神境山脉匆匆一见,未曾对这个义子言传身教,尽义父之责,此时想来也是一个遗憾,趁他来京治伤期间,也可让他留在身边多加教导,未来坐镇莽州,也可多为大周尽责!”
    景皇司马屹点头,他望着跪倒在盛京城外的满朝文武大臣,冷冷一笑:“传朕旨意,所有在京官员罚俸三年,官降半品,以儆效尤,将朕拒之城外这笔账,朕慢慢再和他们清算!
    “还有,给安莽王传去金令,朕很想念这位义子,让他乘九幽炎雀返回盛京,与朕共庆元宵佳节!”
    ……
    “姜离,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我!”
    就在大周皇主的皇辇自盛京城北门缓缓进入的时候,远在万里之遥的莽州上空,九幽炎雀振翅飞掠,二十余头飞僵紧随其后。
    海士奇与云崇术盘坐在姜离对面,全身骨骼、肌肉、经脉皆被废除,更有逆之拳意精神紧锁脊骨大龙,令两人的旺盛气血生机,无法释放运转,修复肉身。
    “异鬼异类转生已有千年时间,蛰伏世间各处,与人族混淆难以分辨探查,连大周皇庭都有你这样的异类混入,我不得不防!”
    姜离望向下方的凄白莽原,思绪却早已飘到了盛京。
    此时距他离京已有六七个月的时间,新年临近,又是一轮的四季流转。
    初初被他留在盛京,此时不知过得怎样了。
    安莽城已经兴建起来,五大世家与前魏遗族加入,令安莽根基更加稳固。
    待到春暖花开之日,势力便会初成,届时能够威胁到安莽的力量,已然不多。
    有人仙之躯的胖老头坐镇,除非姜时戎亲至,否则很难有人可以攻入城内。
    也是时候将初初接来莽州了!
    “你想从我口中问出其他异类的下落,以及神使对我们的指令?”
    海士奇眸光一闪,冷冷嗤笑:“不用痴心妄想了,你既然对我们异类有些了解,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肉身都是依靠神使的秘法凝聚创造而成的。
    “肉身体魄虽然看似与人族无异,却内蕴玄机与精神烙印,除非身死,否则无法抗拒无法抹除,且不说我们不可能背叛神使,即便无法忍受酷刑,精神烙印与肉身内暗藏的一些手段也会阻止我们,更会因此惊动神使!”
    “惊动神使?”
    姜离眸光一闪。
    “姜离,我知道你实力强大,几乎可以算是九州武脉第二人,但神使的手段与威能,不是你可以想象的,这个世界隐藏了很多的真相,但时候未到,任何人都被禁止探查,就算是姜时戎也没有这个资格!”
    云崇术也道:“你若执意想要探查,只会为你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个就无须你们来担心了,若异类没有威胁到我,一切好说,可现在你们竟然算计到了我的身上,我岂会因为你的几句威胁,就自此罢手?”
    姜离轻轻笑了笑:“无论你们口中所说的神使有何威能手段,我都不会有丝毫的畏惧,在他降临之前,我自有手段知晓你们的一切秘闻,不要忘记我是怎么混入你们之中的!”
    姜离话音落下,身形、容貌、气质开始不断变化,在海士奇与云崇术的样貌之间,来回转化,看的被镇压的海士奇与云崇术惊心不已。
    “没用的,你就算模仿出了气质容貌又能如何!”
    海士奇强压心中惊恐,大声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些异类随着寿命的不断延续,会诞生怎样的气息感应,不是真的异类,终会有破绽的!”
    “海士奇,你之言倒是提醒了我,或许我应该再入一次地底深渊,寻找一头尚未被转生所用的血肉灵胎,当做我的身外之身!”姜离忽然一笑。
    “身外之身?你难道还修炼了道法!”
    海士奇与云崇术同时一惊。
    “我道法境界尚浅,不过堪堪抵达神物之境,距离夺舍还有一段距离!”
    姜离点了点头道:“不过我武脉、气脉‘被废’,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修炼道法了,待我气脉突破夺命境,就会将精力转到道法与儒脉之上,未来回到大周,总免不了有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想来踩我,我虽然有意藏拙,却也不会真的忍气吞声!”
    姜离说些,看着前方,眸光忽然一亮道:“两位,安莽城到了!”
    新篇章开启,未来剧情会更加精彩,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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