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仙芝峰,经历了一场战乱,而尚未惊动山下的弟子,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过,仙栖阁的门前多了三位守卫,乃是许允长老,与秋水、广虞。没有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楼阁半步。
    百丈之外的松柏掩映之间,另有一座悬空楼阁,聚星阁,为灵山弟子观测天象,或值更之用的所在,此时却躲着两位老者,归元子与文桂。
    聚星阁与仙栖阁遥遥相对,不仅便于藏身,也便于瞭望,与及时接应。
    两人留意着阁外的动静,轻声交谈——
    “据说,灵犀峰的苦元,关子峰的尚卿,汉夏峰的毋夫子,昆吾山的宣礼、宣赞,将于明日赶到此地。倘若加上谷算子,与昆宿山的水芹、水轩,他将面对八位炼虚高手的围攻,即使有奎炎、邛山与你我的相助,只怕他也难逃此劫!”
    “嗯!”
    “如此一个绝杀的陷阱,竟被他轻易摆脱,并借谷算子之手,逼走了水芹、水轩,致使昆宿山与昆吾山不和。他却始终躲在暗处,如今又结网以待,想要逐一收拾苦元与宣礼等人。他的狡诈多智,与匪夷所思的手段,我老人家也是叹为观止。而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时势造人啊!”
    “嗯!”
    “我与他相识于微末之时,也许对他知之甚少。”
    “嗯……”
    “哎呀!”
    文桂唯唯诺诺,心不在焉。
    归元子禁不住抱怨一声,道:“于野已既往不咎,你何必这般消沉呢?”
    文桂看着仙栖阁的方向,道:“他固然念及旧情,而我已无颜跟随左右!”
    “呵呵,你乃仙道中人,应该不拘窠臼,着眼当下,何况你重返魔域之时,已知道他起了疑心!”
    归元子生性懒散,随遇而安,而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又好像是无所不知。
    文桂点了点,道:“我与他重逢之后,他判若两人,即使我为他忙前忙后、尽心尽力,也难以打消他的猜忌,为此我铤而走险,失足成恨!”
    “话虽如此,也不尽然,你今日搬出你师兄孟霸,已料定他不会杀你。而你为何不能效仿秋水、广虞,以诚心换取诚意呢?”
    归元子之所以被称为老滑头,并非是他洞察入微的本事,而是他喜欢装糊涂,深谙讷于言敏于行的处世精髓。
    “唉……”
    文桂叹息不语。
    于师弟虽非心胸狭隘之人,却今非昔比,他是合体修为,两域至尊,此次杀入仙域,他不仅为了报仇,而是要挑起一场惊天的波澜。
    归元子对此倒是感同身受,揪着胡须,道——
    “那小子貌似好人,善于隐忍退让,却也更为可怕。他竟然扯入青云山与禹天仙尊,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如今闹得愈来愈大,我看他如何收场!”
    与此同时。
    仙栖阁门前的台阶上,许允长老居中而坐,秋水与广虞陪伴左右,均是神情冷峻而又惴惴不安的样子。
    三人的职责,便是守护仙栖阁,迎接灵山高人的到来。之后不管如何,各自都将是参与者与见证者,参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乱,见证仙域的动荡与巨变。
    “此番仙域之变,势如大河汤汤,顺之者生,逆之者亡!”
    起初以为是强敌入侵,弟子叛乱,当三位长老惨死,许允中了魂禁之术,门主谷算子降服,他这才知道仙芝峰,或昆吾山所面临的困境。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仙栖阁,有感而发道:“难怪他能够成为两域至尊,有禹天仙尊与青云山的相助,何事不成……”
    既然禹天仙尊想要对付昆吾山,意味着各方高人斗法,小小的灵山弟子,惟有顺应其时而明哲保身。
    风云骤变之际,人人心绪不同。
    楼阁之内,端坐着一位老者,正是仙芝峰的门主,谷算子。三位化神长老的惨死,使他大为震动。而曾经的对手,一步超越炼虚境界,成为了合体高人,并潜入仙域杀向仙芝峰,更是令他惊骇不已。
    却远远不止于此,他背后不仅有妖域、魔域,还有一位仙域至尊。难道禹天仙尊真的要借他之手,对付道乾祖师?
    谷算子想到此处,抬头一瞥……
    仙栖阁,分为上下两层。
    顶层的静室之中,于野盘着双腿,一手托腮,一手扶膝,两眼熠熠生辉。
    他面前摆放着一尊金色的小鼎,与一尊尺余高的青色石塔。
    这是他最为强大的两件宝物。
    九冥塔,本想归还辛九,以报答辛追的恩情,也算是了却一桩因果。而辛九难以驾驭宝物,又怕惹祸上身,竟坚辞不受。
    与翻天鼎的用处有所不同,而九冥塔的威力却更胜一筹。倘若翻天鼎能够对付化神、炼虚修士,九冥塔则是专门克制合体高人的一大利器。
    据谷算子所说,三位灵山的门主,与昆吾山的宣礼、宣赞,将于明日赶到仙芝峰,期待他的宝物再次大显神威。
    放手一博?
    那是他逃往与求生的无奈之举,如今要对付一群仙域的宿敌,设置陷阱与偷袭暗算,才是他最为擅长的手段!
    而文桂的背叛,着实令他心疼。
    他却放过了那位老友,仙也好、凡也罢,无非利来利往,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之所以心疼,是因为他将对方视为知己。而能够伤害他的人,往往来自亲近之人。
    他习惯了四处漂泊,他不会贪恋至尊之位与魔域、妖域的安逸。他想着继续闯荡下去,走遍未知的天地,看看那遥远的重天尽头……
    又一日过去。
    旭日初升,晨霭未散。
    一位女修踏着晨雾而来,飘然落在仙栖阁前。
    守在门前的许允、秋水、广虞均是一宿未合眼,急忙起身相迎。
    “尚门主!”
    “嗯!”
    女修为中年光景,身着道袍,相貌清秀,双鬓染霜,身上透着炼虚后期的威势。她回头看向来路,转而又打量着门户紧闭的仙栖阁,轻声道:“莫非是我先到了一步?”
    许允恭恭敬敬答道:“正是,苦元门主与其他前辈尚未抵达!”
    “哦?”
    女子伸手撩起鬓角的乱发,好奇道:“谷算子门主传信召唤,说是强敌入侵。而强敌何在呀?”
    “吱呀——”
    便于此时,楼阁的门户大开,从中走出一位老者,正是谷算子,举手出声道——
    “尚卿道友,请入阁叙话!”
    “谷兄!”
    见到谷算子,女子打消了疑虑。
    她道号尚卿,乃是关子峰的门主,许是生性恬淡的缘故,与各家交往甚少,忽然接到仙芝峰的信简,竟是多年未见的谷算子求救。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匆匆忙忙动身,虽然路途遥远,却在两日后赶到了仙芝峰。
    转瞬之间,宾主来到阁内。
    尚卿尚未站定,身后的门扇“咣当”关闭,霎时禁制笼罩而来,一道金光倏然落下。她惊愕失声——
    “谷算子,为何害我……”
    金光消失,尚卿随之无影无踪,却有一道人影落下身形,正是偷袭得手的于野。
    谷算子后退一步,苦涩道:“尚卿与前辈无冤无仇,请饶她一命!”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许允的话语声——
    “拜见宣前辈……”
    于野与谷算子点了点头,离地飞起,闪身遁入楼阁的上层。
    门外响起叱呵声——
    “谷算子门主何在?”
    谷算子喘了口粗气,挥袖一甩,门扇开启,他转身迎了出去。
    “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两位中年男子已踏上石阶,正是昆吾山的宣礼、宣赞,与谷算子相熟,二话不说闯入楼阁,并出声问道——
    “谷门主传信求救,说是魔域强敌入侵,究竟何人?”
    “莫非是于野,他岂敢深入仙域……”
    “待我慢慢道来——”
    谷算子随后关闭门扇,并悄悄打出一道法诀。
    “谷门主……”
    宣礼与宣赞颇为警觉,顿时发现异常。与此刹那,几道诡异的禁制袭来,一尊金色的大鼎笼罩而下,两人来不及躲闪,已双双失去了踪影。
    谷算子僵在原地,脸色难看。
    三位炼虚修士啊,均为一方的强者,却在偷袭之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眨眼之间已尽数遇难。
    照此下去,莫说昆吾山,昆宿山与昆灵山、青丘山亦难逃厄运,莫非禹天仙尊要将四大灵山连根拔起?
    “谷门主,再接再厉!”
    于野没有现身,只有话语声在楼阁中回荡。
    谷算子心绪莫名,默然伫立,神情颓丧。
    片刻之后,门外再次传来许允的话语声——
    “拜见苦门主、毋门主,我家门主尚在阁内等候各位……”
    谷算子强打精神,挥袖撤去阵法。
    却听另外一个略显陌生的话语声响起——
    “据我所知,昆吾山的两位前辈与关子峰的尚卿门主已先行抵达,缘何不见三位高人的踪影?而我等远道驰援而来,古门主为何闭门不纳,入侵仙芝峰的强敌又是何人,快快如实告知。否则我等即刻离去……”
    谷算子正要打开门扇,又停了下来。
    神识可见,门外的山崖之上聚集着一群人,其中有苦元、毋夫子,与各自门下的化神长老,还有一位中年修士,正是他在出声质疑,并且示意众人远离仙栖阁。
    谷算子的心头一跳。
    那位中年修士好像是昆吾山的弟子,应该听说过他的存在。而离开仙栖阁的阵法,如何抓住他与苦元、毋夫子?
    一旦有人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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