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熄灭。
    洞穴内一片黑暗。
    估摸时辰,夜色已深。
    铁笼中的众人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个叫作归元的高人,或已指望不上,想要摆脱困境,唯有设法自救。
    又如何自救?
    没有修为,施展不了神通,冲不出锁链铁笼,也抵挡不住莽汉手中的铁棒。即便侥幸逃出地下,依然躲不过赖氏兄弟的毒手。
    不过,归元子的那段话却暗含玄机。
    一,扶余岛与陷空山,均为海贼的巢穴;二,赖冕有事外出,将于三日后归来。
    整个扶余岛都是赖氏兄弟的巢穴。
    可怕!
    而赖氏兄弟,一个叫赖冕,嗜杀成性;一个叫赖泰,擅长炼丹之术。
    所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既然赖泰擅长炼丹,或许并不擅长斗法,在嗜杀成性的赖冕归来之前,无疑是众人逃出牢笼的最佳时机。
    却该如何逃出铁笼,并对付为数众多的散修与海贼?又该如何远离扶余岛,摆脱赖氏兄弟的追杀?
    一群来自蕲州的成名人物,老奸巨猾的仙道高手,不再相互坑害、尔虞我诈,而是一致对外同仇敌忾。
    “各位,为何看押你我的乃是一伙凡俗的海贼?明摆着啊,陷空山的禁制甚是诡异,只要是修仙之人,困入此间都将失去修为。由此断定,你我当前的对手并非赖氏兄弟,而是那伙凶狠的海贼!”
    “海贼不仅凶狠,而且强悍,倘若与其赤手肉搏,你我难以占据上风。”
    “嗯,我等没有修为,又非炼体之士,绝非一群莽汉的对手。更何况铁笼锁链难以打开,也无从绝地反击。”
    “铁链锁链虽然坚固,却怕抵挡不住金螈的冲击之力。”
    “哎呀,倒是忘了于野的六翅金螈。”
    “于野的六翅金螈足有五六丈之巨,而铁笼不过三丈大小,一旦妖物逞凶,你我如何自保?”
    “若是别无他法,唯有冒险一试。而此事稍后再议,且说说如何对付那帮海贼。”
    “……”
    一时激情过后,众人陷入沉默。
    打不开牢笼的锁链,对付不了海贼的铁棒,找不到离去的出路,再多的计策都是枉然。
    “于野——”
    有人始终没有出声。
    于野静静坐在一旁,倚着栅栏,眼光低垂,像是在打瞌睡。即使邪罗子呼唤,他也好像没有听见。
    便于此时,一阵冷风突如其来。
    众人没有法力护体,只觉得寒气彻骨,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几位门主微微一惊,失声道:“鬼魂……”
    而闪念之间,冷风与寒意消失,像是幻觉,倏然无影无踪。
    却见于野抬起头来,伸手探出栅栏,“哗啦”解开锁链,然后轻轻推开门扇。
    众人又惊又喜。
    “于兄弟,你竟然有此手段?”
    “是啊,他没有钥匙也能打开锁链……”
    “据说,凡俗间的盗贼,懂得妙手空空之术……”
    “嘘——”
    于野的两眼一瞪。
    邪罗子与铁杉也忙举手示意。
    于野落脚无声,轻轻走出栅栏门外。几位门主随后冲出铁笼,却直奔洞口而去。他急忙离地蹿起三两丈,闪身挡在洞口之前。
    “你有修为……”
    邪罗子、铁杉等人愕然不已。
    “不——”
    于野猛然抬手打断道,压低嗓门又说:“我所施展的道门轻身之术,与修为无关。各位切莫莽撞行事,以免贻误良机!”
    “嗯,是我等莽撞了,接下来如何行事,你尽管吩咐!”
    邪罗子倒是从善如流,同伴们也纷纷点头附和。
    于野低头忖思。
    他默然片刻,伸手指向身后的洞口,轻声道:“就此左行三十丈,有两处石室,为贼人的住处,其中有一老者,或许是伯奇;再去二十余丈,另外驻守数十贼人,并有两条甬道,一处通往丹房与几处石室。众所周知,炼丹离不开修为。而丹房、石室应为赖氏兄弟与散修的住所,或设有阵法,使修为无碍,也必然戒备森严……”
    众人凝神聆听。
    于野继续伸手比划,道:“另外一条甬道通往库房、伙房,并有石梯直达地上。谷中的石屋,或为出路所在,同样设有禁制,务必多加小心。”他缓了一缓,又道:“天亮之前动手,你我没有退路。”
    他像是在叙说一件寻常之事,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气势,便是神情也极为淡定。
    而邪罗子等人却惊讶不已。
    “你尚未离开半步,怎会知晓此地虚实?”
    “归元子传音相告,但愿他没有骗我。”
    于野将他所知晓的一切推到归元子的头上。
    众人恍然大悟,各自散开四处寻觅,并未发现其他的出口,转而再次围坐一起,商议着相关事项。
    于野则是守在洞口前,以免发生意外,又找出一把长剑,顺手放在身旁。
    长剑为大泽道门之物,被他丢在玄铁戒的角落里已有多年。如今难以驱使法宝与飞剑,这把来自凡俗的长剑恰好派上用场。
    于野定了定心神,慢慢闭上双眼。
    两个时辰之后,便将迎来一番苦斗。却与曾经的兰陵城、天鸣山、崆峒境不同,此次对付的乃是一伙修为高强的散修与凶残成性的海贼。而他与他的同伴施展不出修为,也无符箓等神通可用,犹如赤手空拳面对一群豺狼虎豹,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胜算。
    却他没有退路,唯有再次向死求生。
    “你独自逃生已是不易,却拖老携幼……”
    识海中,响起青萝的话语声,听她抱怨道:“此地遍布禁制,即使魂体也难以行动自如,方才我探路归来,又帮你打开锁链,差点露出破绽。”
    “是否见到归元子?”
    “我未敢耽搁,故而未见,我再次打探一番……”
    “不可再次犯险!”
    “我怕你……”
    “不必担心!”
    “嗯!”
    识海中没有了动静。
    于野暗吁了口气,心头有些愧疚。
    召唤青萝相助,也是迫不得已。而此地遍布禁制,稍有不测,或将损及她的魂体。却幸亏她查明虚实,这才让他及时决断。只是她不愿显露真容,也不想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于兄弟——”
    于野睁开双眼。
    詹坤与于天师走到近前坐下,悄声道:“几位门主约定,你我三人先行杀出去,邪罗子前辈与荀兄断后,灵狐兄、铁兄守护我师兄与苏兄的周全,若有不妥之处,请你拾遗补漏多加指点!”
    于野拱了拱手,道:“便依詹兄所言!”
    几位门主的才智远在他之上,所谓指点的说辞不过是顾及他的颜面罢了。
    而他却看向于天师,叮嘱道:“于兄跟着我,切莫走丢了,不然……”他似有担忧,道:“不然,你只能听天由命!”
    于天师重重点了点头。
    一旦情形危急,皆无暇他顾,倘若有人走失,只能自求多福。
    接下来,便是静静等待。这一刻,时辰变得异常缓慢……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传来脚步声与火把的亮光。
    黑暗中,于野伸手抓起长剑。詹坤、于天师等人,也一个个屏息凝神、瞪大双眼。
    火光一闪,一个壮汉出现在洞口中。
    却见洞口前杵着九道人影,而不远之外的囚笼已是空空如也。
    汉子蓦然一惊,便要大声喊叫,突然脖颈冲出一腔血柱,他的头颅已经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洞口中再次冒出一个汉子,却见同伴变成了无头尸骸,且热血仍在喷溅,火把尚未坠地,而九道鬼魅般的人影已扑了过来,他顿时吓得“哎呀”一声转身便跑。
    “杀出去——”
    于野的手腕一抖,长剑甩出一串血滴,就势脚尖点地,飞身冲入洞口之中。
    恰见几丈之外有道奔跑的人影,他猛的掷出手中长剑。
    “人丹逃脱,各位兄弟快来……”
    汉子一边奔跑,一边大喊。而他喊声未落,“扑通”趴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把长剑,剑柄“嗡嗡”直响剧烈摇晃。
    于野一个大步冲到近前,伸手抽出血淋淋的长剑,不忘回头一瞥,于天师、詹坤等人已随后跟来。他抬脚迈过死尸,谁想没走多远,山洞中亮起火光,两个壮汉挥舞铁棒拦住去路。他冲上前去挥剑劈砍,霎时血光闪现,断指、断臂乱飞,凄厉的嚎叫声随之响起。
    与此同时,远处人声嘈杂。
    于野不敢迟疑,继续飞身往前。
    两个汉子虽然重创倒地,却凶悍异常,拼命抡起铁棒阻拦。詹坤与于天师随后赶到,各自手持尺余长的飞剑狠狠扎了下去。
    转瞬之间,前方出现一个数丈大小的洞穴,狭长的洞口就此左右分开两条甬道,一个通往幽暗的深处,一个往上斜伸而去。
    “各位,随我来——”
    于野招呼一声,转而右行,忽然有所察觉,忙道:“邪罗子前辈何在?”
    于天师、詹坤、穆元子、苏丘子,以及荀原、令狐北、铁杉均已匆匆赶到身后,唯独不见了邪罗子。
    于野摇了摇头,挥剑往前一指。
    他此前的担忧,还是应验了。而他有言在先,不管何人走失,皆听天由命,否则谁也休想逃出此地。
    二三十丈外,可见一条石梯往上延伸。
    而众人去势正忙,便听“轰”的一声,前方落下一道厚重的石门,顿然将一丈宽、丈五高的甬道堵得严严实实。
    与此刹那,旁边的石室中冲出二十多个壮汉,各自挥舞刀棒疯狂扑来。
    于野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便令狐北大喊:“哎呀,不妙——”
    只见另外一条甬道也冒出数十个汉子,令狐北躲避不及,竟被一铁棒“砰”砸在后背上。他没有法力护体,一时吃禁不住,“扑通”摔倒在地,幸亏荀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拖了起来,这才免遭乱棒加身之苦。
    众人却已乱作一团。
    “此处怎会降下石门?”
    “那石门怕不有万钧之重!”
    “即使你我修为在身,也一时难以破门而去。”
    “于野,此处乃是绝路一条,又该如何是好……”
    “我……”
    于野神情苦涩,欲说无言。
    并非青萝疏忽,她也想不到此处暗藏一道石门。而事已至此,又该如何是好?仅凭他一把长剑,根本抵挡不住海贼的围攻,也休想打破那道沉重的石门。而一旦赖泰与散修现身,后果更加不堪想象。
    于野看向右手的御兽戒,目露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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