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于野走出洞府。
    他手上端着两株野兰。
    洞内的明珠与石几上的灵牌,还有鬼修阵法,均被他收了起来。
    于野走到山崖边,挖了两个坑,将野兰植入其中,又培上鲜土。
    一道纤秀的身影走到他的身后。
    “你这是……打算一去不回?”
    于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何出此言?”
    是玉杏。
    她看着空荡荡的洞府,与地上的野兰,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哦,崆峒境之行,为期一个月呢。我怕野兰无人照料,便让它回到喜欢的地方。”
    于野伸手一指,示意道:“这株野兰,为你所赠。许是慢待了它,至今尚未开花!”
    玉杏的脸上露出笑容,嗔怪道:“早知如此,该将野兰交给我呀。且罢,我每日前来照看!”她翻手拿出一物,带着一丝羞怯与期待的口吻又道:“崆峒境甚为凶险,这块玄甲符送你防身吧!”
    一块精玉炼制的符箓!
    符纸、兽皮与玉石,皆可炼制符箓。以玉石符箓,威力最大、也最为珍贵。
    于野怔了怔,忽然另外一个女子,以及她所赠送的三才阵旗。他急忙摆了摆手,拒绝道:“我不缺防身宝物,告辞!”
    “你且收下……”
    玉杏还想劝说,于野已转身离去。
    她依然举着手中的玉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循着盘山石梯,抵达前山。
    博海阁前,聚集着成群的弟子。
    于野匆匆而至,当归一、木沙、尚鑫与弘巧儿迎了过来。
    “于师弟,这是什么日子,你竟姗姗来迟?”
    “我稍作收拾,未敢耽搁!”
    今天是前往崆峒境的日子,不仅当归一等人前来送行,众多同门也聚集于此。此次参与云川天决的足有一百多人,均为炼气五层以上的高手。当然也有例外,于野便是唯一炼气四层的外门弟子。
    当归一抱怨过后,又依依不舍道:“于师弟,你定要活着回来。砸石头少了一人,我等岂不吃亏!”
    于野翻着双眼,摇头无语。
    木沙、尚鑫与弘巧儿则是轻声叮嘱——
    “此去小心!”
    “等你归来!”
    “保重……”
    同为外门弟子,相处日久,且彼此坦诚,自有手足之情。
    便于此时,执事常明,传功师父辛鉴与墨筱,相继走到博海阁前的石台上。
    众弟子执礼拜见。
    常明往前一步,出声道:“此次参与云川天决的外门弟子,共有一百二十八人。由辛鉴师弟、墨筱师妹,带着各位前往崆峒境,常某也将陪同随行,向虚师兄留下看家……”
    于野站在人群中左右张望。
    虽说崆峒境内吉凶莫测,却还是有一百多位弟子慨然成行。其中不乏一些年长的弟子,有的已经须发斑白,依然甘冒凶险寻觅机缘,向道之心令人敬佩!
    不过也有诡诈之徒,狼子野心之辈,诸如尘起、溟夜……
    “时辰已到,下山——”
    常明交代了云川天决的规矩与相关事项之后,吩咐众人动身。
    于野与当归一、木沙等人道别,却见玉杏也出现在山坪上,他正要举手示意,对方径自走向玉榧。不用多想,人家是为族兄送行而来。
    当归一与木沙、尚鑫等人随后相送。
    当归一似乎倍感失落,感慨道:“想当初啊,我带着于师弟斩妖除魔、纵横四方,何等的快意。如今他翅膀硬了,要单飞了,我也占不到他便宜了……”
    于野并非单飞,而是多了一百多个同伴。
    众人循着石梯走下山去。
    须臾,相继来到济水峰的山脚之下,又翻过相邻的一座小山,最终抵达山门。出了山门之后,常明踏剑而去。辛鉴与墨筱陪同弟子步行,一个在前头带路,一个在后边尾随,以便相互照应。众弟子施展轻身术,一路往南而去。一百多个修士,浩浩荡荡,途中但遇路人,皆纷纷避让……
    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片山谷。
    崆峒谷。
    此地位于云川峰的西南方向,相距三百多里。山谷的南端,峭壁高耸、群山巍峨。便在数百丈高的峭壁之间,可见一处雾气弥漫的峡谷。
    据说,峡谷之中便是崆峒境。
    一百多个外门弟子相继抵达山谷,各自就地歇息。
    于野也找了块草地坐了下来,禁不住喘了几口粗气。从早间至傍晚,一路不停,狂奔了三百多里,凭借他如今的修为倒也无妨。而同行者多为炼气七层、八层、九层的弟子,一个个跑得太快,他唯恐落下,只能奋力追赶,不免感到有些疲惫。
    “各位弟子在此歇宿,不得擅自走动。几位年长的弟子,多多照看师弟、师妹。待明日一早,听命行事!”
    辛鉴查看了弟子的人数,一百二十八个弟子不多不少,他吩咐了一声,与墨筱结伴离去。
    歇宿之地的三五里远处,另外聚集着几群人影。其中或有百川堂与神启堂的长辈,只是天色渐晚而看不清楚。
    于野尚自凝神张望,一阵淡淡的香息随风飘来。他不由得心神一紧,却还是忍不住抬眼一瞥。
    白芷,款款而至,伸手一抹衣摆,竟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
    一路之上,两人好像不认识,谁也没理谁,此时她主动靠近,莫非有话要说?
    “已是十月,此时的白家村,应该秋风瑟瑟、落叶缤纷,而村头的枣树,却点点霜红,为孩童们最爱,至今难忘枣儿的甘甜……”
    于野绷紧的心神倏然一缓。
    白家村与于家村相距仅有数十里,秋冬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同。当白芷说起家乡往事,他也不禁回想起星原谷的日子。
    “一晃眼啊,十多年过去。若非拜入道门,想我已是嫁为人妇、为妻为母,你呢?”
    “我……我只想成为爹爹那样的汉子,而他不在了!”
    “世事弄人,不知是造化,还是造孽!于叔父之死,竟然与海外修士有关。彼时彼刻,你我身不由己。”
    相同的话语,共同的往事,使得于野放下戒备,也使得白芷多了几分亲近。
    “是否想过回家?”
    “嗯!”
    “我想返回玄黄山,重建道门。”
    “我想拿着仇人的头颅,祭拜惨死的族人!”
    “你至今放不下与尘起的恩怨?”
    “你放得下玄黄山的灭门之灾?”
    “刚者易折,柔者长存。天道无情,命由天择。此次的崆峒境之行,便为此意!”
    “我一介凡徒,懂不得那么多!”
    白芷应该也放不下仇怨,却懂得变通之道。而于家村的三十二人命,始终压在于野的心头,他忘不了、也放不下,倘若不能报仇雪恨,纵使修仙得道又有何用呢。“事已至此,且说当下。那边来了一群道友,看到没有?”
    “看不清。”
    “我从尘起口中得知,每年崆峒境开启之日,将有各方的散修、家族子弟,或其他仙门弟子前来寻觅机缘。”
    “其他修士,亦可参与云川天决?”
    “天决,仅为仙门的说法。而机缘之下,人人均等。故而,不会阻止他人进入崆峒境。”
    “你是说……”
    “也许有人对你不利,多加小心!”
    白芷传音叮嘱了一句,闭上双眼吐纳调息。
    于野还想追问,只得作罢,转而左右张望,一个人陷入忖思之中。
    此次的崆峒境之行,谁将对他不利?
    不是尘起,便是溟夜。
    此时的两人,看不出有何异常,若有状况发生,必然与外来的修士有关。
    而既为天决,倘若他于野闯过不这一关,也是活该倒霉,怪不得他人的阴谋诡计。且看生死成败,天意又将如何取舍!
    于野拿出灵石扣入掌心,缓缓闭上双眼。
    数日前,曾让当归一打听过。崆峒境方圆千里,天材地宝无数,猛禽怪兽遍地,却为群山环抱,仅有一个出口,并封有禁制而以免祸及凡俗的安宁。所谓的云川天决,为期一个月,务必提前返回,否则后果难料……
    又是清晨。
    一轮红日跃上山头。
    由辛鉴与墨筱带领,于野跟同门弟子来到峡谷的百丈之外。
    也许是为了避嫌,或是怕受到牵累,白芷已离他而去,与尘起、孤木子、玉榧等人聚在一处。
    相隔数十丈远,另外聚集着一百多人,年纪、相貌、服饰各异,虽然一时看不出修为的深浅,却均为修士无疑。而比起云川仙门弟子的一色道袍,那群修士显然来自不同的地方。
    常明、洪烈与另外三位中年男子,以及两位老者站在峡谷前。三位中年男子,应为筑基前辈。一位老者,乃是百川堂的方巽子。另一位老者,身躯壮实,脸色红润,相貌陌生,应该也是一位金丹期的高人。
    此时,天色晴好。
    而峡谷依然笼罩着浓重的雾气。
    峡谷的两侧,峭壁直插天穹,形同一道屏障,封住了神秘莫测的崆峒境。
    七位云川仙门的前辈人物相互点头致意,然后齐齐走向峡谷,于十余丈外停下脚步,同时打出一道道法诀。
    “轰隆隆——”
    一阵轰鸣作响,随之大地震动,紧接着狂风裹着烟尘横卷而来,逼得现场等待的众人纷纷后退。与此瞬间,笼罩峡谷的雾气闪开一个洞口。七位云川仙门的前辈收起法诀,其中的方巽子扬声道——
    “云川天诀,自十月十五而始,下个月十五而终,我方巽子与铁杉长老在此等候各位弟子归来。各方闻讯而至的同道,也请各自珍重、善待机缘!”
    常明随后出声道——
    “崆峒境,内外有别。以公平起见,外来的筑基同道不得入内。我两位传功师父随行监管,以防不良之徒暗中作祟!”
    人群中,于野暗暗点了点头。
    那位陌生的老者,便是神启堂的铁杉长老。
    而仙门想的倒也周全,不让外来的筑基修士进入崆峒境,并有两位传功师父随行监督,着实避免了潜在的凶险。
    即使溟夜想要使坏,只怕他也难以得逞。
    又见新晋带头走向峡谷,挥手喝道:“百川堂弟子,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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