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阿妹!今天是什么天大重要的日子,你竟然还敢迟到?还穿得比平日邋遢,简直不能看!”张采琪俨然一副“招待组之花”自居的样子,一看到阿妹慢慢出现,马上快手抓到角落大骂。
    不这样怎么行?她这样才不会被任何认识她的人看出来。尤其今天有一个人会出现,她还戴上最厚最丑的眼镜,更涂上暗色厚粉,真的是丑毙了。
    “算了,反正你不是正式职员,没有制服,也进不了会场,赶紧套上这件临时员工穿的背心去后面帮忙。”
    “是!”阿妹一副嘻皮笑脸,跑到后面新式设备的超大茶水间。一群临时的员工正在准备休息时间的餐点水果。倪云裳趁机偷看
    他正在气派庄重的超大会场的台前侃侃而谈对世界、对震宇未来的观察及展望,外表乍看还是英姿焕发、气宇轩昂。但实际上,他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不少,声音也没那么有中气了,即使旁人绝对感觉不到他是在操烦那个不肖女儿的下落吗?倪云裳的眼眶浮起薄薄的水雾。
    然而她却又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管浩仰也来了,还坐在第一排。父亲的用心昭然若揭。
    倪云裳的感伤突然缩了回去。她的确还太嫩了。父亲挂心的还是事业,重于这个女儿太多太多了吧。
    加油,我不是池中之物,我会是人中之凤,老爸你看着吧!倪云裳在心中坚定地告诉父亲。中场时间,全震宇各个部门美女群鱼贯进入茶水间,小心端着餐点,好送进会场,像是一群很乐意服务的高级侍女,端着“希望”希望这一端就端出好恋情、好姻缘,然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阿妹,这里没你的事了。洗手间一定要保持干净,快去打扫。”林珍芹没被选入招待组,已是不必怀疑的当然惯例,但仍是心有不甘的找人发泄。
    “喔。”
    倪云裳连忙跑出去。反正现在人多眼杂,她也要避避风头。
    没想到一转角竟看见父亲及管号,和一群外国人谈谈笑笑迎面而来。她连忙闪到旁边的楼梯间。
    “好险!”倪云裳在心中叫着。
    看着父亲对着管浩仰流露赏识、满意的眼神,以及管浩仰和那些外国来宾从容不迫,以英文流畅对话的自信神情,她的确好生佩服管号,真的是人才。不过她能就事论事,不易情绪化,也是自己最大的优点,更是她能从商的本钱,她有自知之明及这种自信,可惜父亲从来不了解,更不曾发觉。
    真的了解她的人是管浩仰,可惜自己不能对他
    没错,他们正是所谓门当户对的两大家族。管氏集团的企业遍及海内外,和震宇是势均力敌。他是独子,是当然的接班人;而她家就是能亲上加亲,是两方都会额手称庆的天大美事。这是多少达官贵人,所看好的珠联璧合哪!
    但无同袍的她,只能注定被命定、被安排吗?她不要,她要自己做做看、闯闯看,不靠另一半、不靠她的男人,而是靠自己;她要累积足够的实力,接下父亲打下的山河,也能呼风唤雨,享受做事业的快感。她的理想,简单说来,不是为了自家赚钱,而是让她底下的每个人都有钱赚,这才是真正的成就感。
    但观念心态保守传统的父母不懂,他们依然照着以前的老想法以为女人终究只要嫁得好归宿,就是一生最大的福气,夫婿选得好,就代表一切会美满;尤其是管家这个独子从小看到大,人品、才貌、家世都没话说,对唯一女儿又真心呵护这是多么难得的恩赐!偏偏这女儿是逆骨、是叛徒,不但当时轰轰烈烈的订婚典礼竟然敢逃婚,让所有冠盖云集的大人们错扼不已,更让双方家长失尽面子,还更趁此机会离家出走,消息全无;甚至躲到最危险也最安全的、打死他们也料想不到的地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
    既然父母不曾公开她,她也乐得潜伏在自己家里做“大事”观察震宇的事业系统,横向纵向、上下部门的各种运作及交流。整个月下来,她已大致了解各个单位的优劣功能、效率前景、甚至是人际风气了。
    像总附五的那些女员工只不过是爱搬弄口舌,根本比不上企划部门的上下交相贼;尤其那个部长施达昌,对外收取回扣,对内剽窃手下智慧,还打压忠良职员,这颗震宇大毒瘤,才真正是需要除之而后快的祸害,非早日抓到他的把柄,一次利落割去不可
    她心有所思地走向洗手间。
    心里正在想要到哪里再去收集“资讯”时,突然间,倪云裳瞥见角落暗处,有一个花白头发的外国男人,一手撑住墙壁,一首抚着胸口,状似十分痛苦。
    “对不起我很不舒服”他是用法文说的。“我心脏病又犯了拜托我右边外套口袋里有葯”
    倪云裳敏捷地从他的指示中,各倒出五颗黄色白色葯丸让他吞下。
    男人和善感激的眼神看着她,勉为其难地说:
    “小女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竟然听得懂我的语言。”
    “你别说话,保持体力好吗?我先带你上医护室”现在是救人第一呀!
    然而话语未完,她沉重下垂的肩头突然轻了。一个外型挺拔的男人接下她的使命:
    “先生你还好吧?”这男人也会讲法文!他听到她说话了?
    “多亏这位女孩的及时抢救”
    汪嘉骏这才看到这位穿着临时员工背心的女孩正面这不是他日思夜思的那个“她”吗?可是怎么变得这么黑,这么不一样了呢?
    “你是不是上次”汪嘉骏直觉就是她。
    倪云裳觉得不妙了,马上拔腿就跑。
    只见她又一溜烟地跑掉,她是不是已经很习惯“跑来跑去”?徒然留下只能看她“落跑”却一时无法阻止的两个男人。
    “贵公司真是人才济济呀,可惜当时没有把她留下来,也没问她名字。这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了”杰洛狄尼还喃喃说着。
    若真出事就大条了,所有人都在心中谢天谢地,拜起各方神明了,还有那位不知姓名的神秘女郎。她真是震宇的福星呀!毕竟这位杰洛狄尼先生,是法国代表中最德高望重、最有钱有权的一位超级人物;今年初才当上全法国总工会理事长,其身份的显达高贵由此可知,若真挂掉搞不好连中法两国的经贸关系都会出疙瘩。
    倪傲天实在非常赏识这位急救得当的年轻人。他知道这个汪嘉骏,是科技部门的首席工程师,也是部门领导者,每一年为震宇赚进大把钞票。他的震宇真是山河代有才人出呀,太好了。
    “我的身边总是无时无刻都有人围绕呀,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去‘解放’一下,偏偏就碰上这种状况,哈哈哈!我注定是不能孤单的命呀”杰洛狄尼虽轻松地说,但看得出心有余悸。
    “杰洛狄尼先生,我们董事长请你放宽心。中国人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接下来你会好事连连的,包括和我们震宇的签约成功。”
    汪嘉骏遵照指示,再把倪傲天的意思翻译给这位法国人听。他一开始就对倪傲天毫不掩饰地喜爱自己视若无睹,也对杰洛狄尼的再三感谢无动于衷。
    他只想去追她呀!
    如果那是他逐不出去,却又找寻不到的幻影的话。
    他才知道自己以前多么夸张,一个礼拜?如今已一个月了,事实只能证明他的失控早已超乎想像,即便是他思念过度的幻影。不管如何,他都想要再确定一次,再见她一面。
    她的法文讲得多么轻柔好听,不,她的声音应该本就是如此悦耳吧。即使她的外表变得不一样了,但对他的吸引力,竟然丝毫未减。
    而“这些人”何时才能让他走?
    这个法国人是众所皆知的古怪老头,他只是受老板之托翻译,忠人之事而已。倪傲天也是个闻名中外,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想赌一赌,看看能不能趁胜追击,好争取亚洲独家代理权?只要有脑袋的人,都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只见杰洛狄尼也若有所思,回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好!我可以不考虑日本的三菱、南韩的金星,只要你们可以找到刚才那个救我的女孩说服她让我招待一个礼拜,做我的干女儿,顺便和我的小儿子结婚这三个条件,我就答应和你们签约。”杰洛狄尼很阿莎力地说出决定。
    所有在场人员,全部惊讶不已。
    这个老头在想什么呀?脑袋古怪的有够彻底。第一个条件,算是合情合理;第二个条件,勉强说得过去;第三个条件,简直就是太扯了!什么叫“顺便”?搞不好那女人都有两三个小孩了,还有他的小儿子到底有什么问题?要让他这样随地抓媳妇?
    只见倪傲天击掌大笑。
    “没问题!我们等着签约吧!”
    倪傲天从没想他一生中最大金额的交易,竟然在三言两语之间搞定,而且还得靠一个看不清楚长相就落荒而逃的女人,看来他平日太重男轻女了,哈哈!虽然杰洛狄尼开的条件实在太夸张,但只要找到这女人,一切就好办了。他有这个自信心,反正有钱好办事,虽然只有汪嘉骏这个唯一的目击者,但已经太够了。
    他十分得意,拍拍汪嘉骏高大又结实的肩头。看着汪嘉骏,一切尽在不言中。
    汪嘉骏当然懂,却感觉十分不舒服。
    他当然很乐意找到“她”但仅对他一人而言!他不要她卷入这场交易、这个条件,她不是工具,更不是筹码。
    他会保护她的。
    老板相信他,而且是信得太过度了。他太了解倪傲天的志在必得,但倪傲天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只能说: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称心如意;若是其他目击者,才能保证老板你的天大好运及惊人进帐,但你却碰上了我。
    这是他对震宇唯一想背叛的事。这个法国古怪老头,也未免太会替别人自作主张了。
    就在江嘉骏思考之时,贵宾室进来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汪嘉骏的炯炯目光不禁和他对上,而那男人竟也不甘示弱,用锐利眼神回敬他。
    怎么回事?还没交谈过的两个人,面对面竟然就像天生宿敌;即使是惺惺相惜的感觉确实澎湃在胸,觉得对方是难得一见的气宇轩昂、气势非凡,也无法对他抱以平常心。
    而他在对方的目光中也读出相同讯息。
    “来来来,浩仰,这位是我们的贵客,杰洛狄尼先生。”
    “你好,久仰大名,我是管浩仰。”
    避、浩、仰。
    江嘉骏把他的名字一字一字刻进心中,嗯,传说中的“驸马爷”看来很不错,绝不是脓包,加上老板现在大肆介绍给贵宾们,看来入主震宇是不必多久的事了。
    汪嘉骏的眼睛,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只见倪傲天热络地拉拢管浩仰和杰洛狄尼,正是在为准女婿日后的接棒铺路。而这家伙也不教人失望,一口标准的法语,和令人亮眼的大将之风,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倪傲天此时就用不上他了,只用上他的准女婿。从来不甩上司看不看重这一套,只要把自己做好的汪嘉骏,在那一瞬间,内心竟莫名其妙有点在乎。
    避浩仰和他只能,一是天子,一是诸侯吗?
    汪嘉骏抛开这个倏忽兴起、荒谬无聊的念头,静静退出这个早已忘记他的地方。
    而相谈甚欢之中,管浩仰的目光,竟然也在最后一秒,有意地和他对上。
    “唉,美国的布莱德史密斯、德国的文生史特劳夫,以及日本的相泽隆史是我们招待组公认的三大帅哥喔!有次休息时间,我送上毛巾给布莱德,他还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呢!隆史更是对我频送秋波,就只有那个德国佬像木头一样,死板板的,真是世界首推的严肃民族,不解风情的大呆头!”
    看来今年张采琪颇有斩获,每一个想沾惹的,都沾惹到了。
    “我看,那个美国和日本的都是他们那国的猪八戒转世,都对全场每一个女孩子下手吧?而那个德国的,想必是怕死送上门来的女人是某种病的带原者,还是不碰为妙哩!送上来的货色又不是多好”“你!”
    又来了。每日一吵时间。
    不过张采琪看来心情很好,不理痘花的疯母狗乱咬,继续说:
    “你们知不知道今年最ㄅ一ㄤ、最八卦的新闻是什么?”
    大家的兴致全被张采琪挑起了,全部专注聆听,连痘花也大气不敢一吭,生怕漏掉一点点马路消息。
    “是其中最有钱的法国老头,竟然看上救他一命的扫厕所的女人!听说找到那女人不但公司好处多多,那法国老头还要娶她为妻喔!实在很给她麻雀变凤凰的,够劲爆吧!”
    倪云裳的耳朵竖了起来。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确是真理。看来,杰洛狄尼想找到她是千真万确的了。其它,则是众说纷纭的口舌传播,各有版本,不足为信。比如送“那女人”一千万的钻石珠宝呀、做他台湾的情妇呀、给她买座小岛当作谢礼呀简直比连续剧还精彩。
    其实,杰洛狄尼何必这么挂心她呢?她是不可能现身的,除非那个汪嘉骏站出来,因为他是唯一的目击者。
    她和他还真有缘呀。还记得急救杰洛狄尼之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乍然发亮,而且敏感又专注地盯着她,好像心中一直记得她。难道他也对自己念念不忘吗?
    天哪!她又在胡思乱想了。难道她也这么无聊,老想这些她从不挂心的、风花雪月的事情?言归正转,以后就算她想赖掉,当时为了救人第一,脱口而出的法语,也赖不掉了,就算装白痴,推说胡乱猜中的,也无法自圆其说了。
    这下她的身份曝不曝光全靠他了。可怕的是,汪嘉骏好像真的记得她
    “你是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只能说接下来她在公司的行动要更谨慎、更小心了。不管汪嘉骏想不想揭发她,她总是有“把柄”在他手上。这种感觉真讨厌,她有最坏的打算,顶多她豁出去了。她决定不受任河威胁!
    “不好意思,我要提早下班了。我今天和跨国菁英有约!”张采琪雀跃地说。
    难怪她今天心情会很好,没有和林珍芹多费唇舌。只见她如花蝴蝶轻快地飞走了。虽说跨国会议昨天圆满成功地闭幕了,但许多“余波”才正要开始呢。
    “我也要先走。”林珍芹也很忙碌地梳妆打扮,一点都不放弃任何渺茫的希望。
    “我也是。”
    不会吧?孟铃铃?
    只是她的神色慌张,也没有任何打扮的迹象,一点都不像要去赴男人的约会她怎么了呢?
    孟铃铃一副来不及说的样子,只投给倪云裳一个好苦涩、好无奈的微笑。有问题真的。
    而她自己的问题,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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