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阳来的两位老板都是海量,下午徐嘉忆作陪,掐头去尾光是红酒便喝掉六七百,尽管之后蒸了桑拿、泡过澡堂,但车里空调呜呜的冷风一吹,很快显出浓烈的酒味来。
    糟花掉的这些钱,坐在副驾驶的黄玫自然不会替单位心疼,只是不得已回头与他们言谈说笑时,那扑面而来的刺鼻味儿实在让人受不了,要说她原本并不觉得接待客人有什么不好,既轻松又有机会结识高官和富商,可是自打郭文来了之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更不用说任人毛手毛脚了,她好几次去找耿玉林想要调换岗位,哪怕是打字整理文案都行,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后车座上的两位大爷或许有些累了,总算是消停下来眯着眼睛打盹,黄玫微微呼出胸口的闷气,按下一小截车窗,由着湿热的风扑在脸上,黑亮的眸子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淡淡的忧郁和惆怅。
    幽幽怨怨地凝视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极力控制着自己去看脚边崭新包装袋的欲望,那是黄玫现在觉得委屈难过的根源,她甚至想过偷偷将它随便丢到什么地方去,或者让别人替自己转交,仿佛只要不是自己亲手将这份情意传达给郭文,一切都将还是原来的模样。
    那个叫做温宏的女人,明明漂亮得跟妖精一样,应该有无数的追求者才对,可她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找到了自己,还让自己捎带点东西给郭文,为什么,难道她不知道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做快递吗?
    想到这,心里更不是味儿,觉得温宏肯定是故意要气自己,黄玫烦躁恼怒地撅着小嘴,闷哼一声,抓起包装袋撕拉拆开,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条漂亮的手织围脖。
    现在才九月份呀,穿的衣服稍微厚点,几分钟就能裹一身臭汗,送这种礼物你也不嫌早,脑子发热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黄玫发泄着自己的郁闷,很快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心口还是酸痛依旧,想着人家亲手织的围脖,生得又那般好看,郭文收到还不知美成什么样子呢!
    胡思乱想仿佛只是一会功夫,轿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镇政府大楼门口,见到秦海、关伟权等领导亲自出来迎接,黄玫急忙抛开杂念,下车又是开门又是引荐介绍,好不容易将他们送进会议室,想起东西还落在车上,却又被管斌叫住,说是晚上潇湘楼的酒宴她得去,关伟权刚刚特意交待的。
    那一刻黄玫是真急了,可怜巴巴地求饶道:“主任,晚上我真有事,要不你喊上林佳,让她去吧,好不好?”
    “知道你跑了一趟县城也怪辛苦的,我是真不愿意折腾你,可关镇长既然发了话,你总得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我要去上衫村,郭助理让我一回来马上就过去,这个理由总行了吧?”
    若非温宏阴魂不散地萦绕在心头,黄玫当不至于失去理智地公然将郭文抬出来,要知道这个点儿动身,晚上肯定得在村里过夜,这背后种种惹人遐思的猜想不言而喻,幸好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倒无需担心她这话会被多少人听到。
    管斌着实吓了一跳,将她拉到墙边压着声音说:“疯丫头,你小点声,难道嫌郭文身上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唉,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了,嗯,就说你身体不舒服”黄玫委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转身下楼往车库去,心里越想越是纠结。
    从车队出来,一个冰冷儿愤怒的声音突然斜刺里杀了出来“你要去做什么?”
    拎着包装袋的黄玫正气鼓鼓得没处撒火,歪头很不屑地瞟了一眼同样满脸怒容的阎宁,从娇嫩的小鼻子里头迸出一声冷哼,不管不顾地拔腿就走“走开!”
    “我问你要去做什么!”阎宁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黄玫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去做什么?”
    “你管得着么?我做什么难倒还要向你汇报?放开你的爪子!”黄玫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不久前刚被郭文阴了一道,阎宁似乎豁出去了,也不怕惹来流言蜚语,厉声喝问:“你是不是要去上衫村?是不是要去见郭文?你说!”
    “撒手啦!”用力挣脱阎宁抓着自己的手,黄玫寒着脸拧着眉头,不管不顾地迈步就走。
    阎宁胸口急剧起伏,张开双臂再次拦住去路,他强压下无名怒火,沉声说道:“黄玫,如果你真的去见郭文,还跟他在村里过夜,就算你们什么也没做,难保不会有人胡言乱语坏你名声阿!你一个女孩家,难道还有什么比清白更重要的吗,如果你真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见黄玫身子摇晃着,阎宁以为说动了她的心思,乘热打铁道:“黄玫,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是真心对你好,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真的喜欢郭文,起码在你们的关系得到确认之前,至少应该谨慎一些,检点一些,不是吗,你也不希望让别人以为,你是个很随便的女人吧?”
    不可否认,阎宁并不让人讨厌,甚至在过去某段短暂的时间里,自己还曾想过要试着跟他交往,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因为郭文而不同了,自己虽然说不清对他的感情,但心里挂着他、念着他却是真的,也会因为温宏的出现而难过得要死。
    双手用力推了阎宁一把,黄玫哽咽着咆哮道:“我的事不用你来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用你来评价,我只要你离我远远的!”
    阎宁没有就此放弃,他接二连三地被郭文戏耍,绝不想在女人的事情上还要输,他不知疲倦地喷着唾沫“黄玫,你脑子清醒些好不好,你以为郭文会看上你吗,他只是拿你当替代品而已,你们是不可能的,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你们是不可能的,他就是玩玩罢了,等他玩够了,会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你踹掉,那个叫温宏的女记者你也见过,你觉得他会放弃那么好的女人而选择你吗,你不要这么傻了,好不好?”
    “滚开!滚开!”甩着包装袋狠狠地砸向阎宁,脸色煞白、泣不成声的黄玫跌跌撞撞地跑开,丢下一句痛彻心扉的嘶吼“我不喜欢郭文,我不喜欢他,这样你满意了吧!”
    阎宁回头还想去追,猛地全身一振,僵硬愣在那只是发呆,连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看着眼前满脸风尘的郭文,黄玫瞬间从悲痛欲绝跌入万丈深渊,只剩下黑沉沉的绝望,她久久地凝视那张略显苍白瘦削的脸庞,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无声无息,就像刹那的心碎,已不是任何言辞能够形容。
    想要向郭文解释那不是自己的真心话,想要扑在他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但是黄玫发现自己穿过了凝固的空气,将包装袋温柔地放到他手里,然后又听见自己冰凉的声音在说:“你女朋友给你织的,我看过了,很好看,她不仅人漂亮,手也很巧。”
    “停下来呀,你给我停下来呀,求求你了,不要这样跟他分开,我不要这样跟他分开,我不要这样”内心悲痛欲绝的哭喊,并未能阻止自己的脚步,黄玫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远,消失不见。
    不顾饥肠辘辘一路飞驰往回赶,好几次险些翻进沟壑,好不容易抢在六点前到了镇上,又听说黄玫已经回来了,顿时担心会跟她错过,偏偏手机又没了电,于是没头苍蝇一样满大院地乱找,郭文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猜不到,如此辛苦地见到黄玫,如此心急如焚地找到黄玫,刺进耳朵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可想而知他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会比黄玫好受多少。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招待所,路上好像还遇见了城管分局的李勤奋,至于跟他聊了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得一团麻,哪里还能记得,大脑当机可能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自听到黄玫说的那句话开始,周遭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犹如在梦境里一样,
    没有开灯,房间里黑乎乎一片,偶有暗淡的月光穿透云层洒进来,给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郭文蒙上层层薄纱,他仿佛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时间,静静地睁着眼睛,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仅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躺着。
    响了整个晚上的手机,再一次不知疲倦地鼓噪起来,呼啦啦的铃声跳跃着像是要给他带去少许快乐,郭文颤巍巍勉强坐起来,揉捏了一会鼻梁,够着身子拿过手机,依然是马万里打来的
    “喂——”郭文嗓音沙哑。
    那头声音嘈杂,不一会就听马万里惊喜地喊道:“我的亲娘咧,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这都快被兄弟们打死了,嘻嘻,你不生我气了吧?”
    心情欠佳的郭文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有事麻利点,别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马万里惨叫了一会,清了清嗓子说:“首先,我要向郭助理表示我最诚挚的歉意,由于我的无知冲动以及口无遮拦,给郭助理带来了极大地困扰,我已经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希望郭助理能给我一个改正缺点、端正态度的机会,将来为上衫村的发展将功补过,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些贡献!”
    郭文没好气地骂了句娘,嘟囔道:“你照着吴涧的稿子在念呢,是吧?”
    啪的一声响,不知是马万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是别人动得手,他讪讪笑道:“郭助理,我就是一瓜子,我是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回,好不好?以后我这张臭嘴要是再胡说八道,惹你不高兴了,不用你开口,我自己撕巴撕巴丢去喂狗”
    懒得跟马万里这个刺头计较,郭文径自问道:“我走了以后,鞍钢权证是不是涨回去不少?”
    “岂止是不少,短短不到十分钟时间,我的亲娘,涨得那叫一个痛快,你肯定猜不到我们赚了多少,哈哈——”提起这个马万里意气风发兴奋无比“不仅亏的钱全都回来了,还赚了有一万两千多,你可真是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啊!”听到这个好消息,郭文总算有了点心力劲儿,下了床到窗前坐下,抓起茶壶灌了几口凉水“收盘的时候,价格回到六毛五了?”
    “六毛四八,不过也差不离了,呵呵,郭助理,你可真是神了,现在村里所有人都在说,你是不是一方财神降世,能掐会算呢,呵呵,我们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腆着大肚子昂着下巴走路了,哈哈”耳边响起他们热烈的欢笑声,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庆祝,郭文受到感染般也是高兴,微笑说道:“才一万多点就把你们兴奋成这样,有点出息好不好,我们的目标可是上百万啊!”一阵嘈杂喧闹过后,电话被阿鸿抢了过去“小郭,你万里大哥就那臭脾气,我们已经替你好好教训过他了。”
    “我离开不是因为气不过他的破口大骂,主要还是有别的事情”想起黄玫,郭文没来由心里一酸,幽幽问道“我替尹雨摸骨算命的事情,你没有往外传吧?”
    阿鸿答道:“当然没有,连老马我都没跟他提,尹雨更不会往出说,大家都在传你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算五百载,可真跟我没什么关系。”
    稍稍沉吟了一会,郭文温声说道:“嫂子,明天麻烦你辛苦一下,带尹雨还有喜乐来一趟镇上,最好能在九点半开盘前到。”
    “是要确认尹雨的气运有没有变化吗?”那天郭文曾说另外三人气运已尽,阿鸿都记在心里。
    “嗯,我有事走不开,只能辛苦你一趟,我会在招待所给你们安排住处,相过气运之后,你们就可以在镇上到处玩玩了,估计有个三四天也差不多了。”
    得到阿鸿肯定的答复后,郭文随口说道:“对了,我不想给尹雨带去过多的麻烦,能瞒着村里人就瞒着,实在瞒不住,你帮我想个好些的说辞,总之别让人误会了就是。”
    “我晓得,你放一百个心股票赚了钱,尹雨也开心得很,带着喜乐正在我家玩呢,要不让她跟你聊几句?”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阿鸿有当王婆的意思,郭文涩涩地苦笑道:“不用了,我是真的心疼喜乐这一对瓷娃儿,对尹雨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嫂子你就别在这里头瞎搅和了,万一害了人家尹雨,我心里有亏。”
    工作组每个人都抢着说了几句,折腾老半天才勉强挂了电话,郭文凝视着窗外云层中时隐时现的一弯月牙,呆呆地愣了一阵之后,不无自嘲地咯咯笑了起来。
    两世的记忆都在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感情的世界始终是一张白纸,既没有奢侈地去喜欢过谁,也没有自恋地察觉过别人的喜欢,所以他无法确认与黄玫之间的这份情谊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心痛则以,心伤却是没那个必要。
    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来后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水澡,郭文坐在窗前沐浴着习习凉风,再泡一杯咖啡捧在手心,没多久忧伤郁结之气便减退了许多,他弯腰捡起角落的包装袋,慢条斯理地取出那条手织围脖,顿时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这是郭静的手艺呀,不是要送给李丽当生日礼物的吗,怎么转来转去,最后转到自己手上来了唉,还说什么人很漂亮,手也很巧,真是个傻丫头,八成是在县城遇见温宏了吧呵呵,温宏说的话,也是能往心里去的么,别被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外表给骗了呀,她是故意在逗你玩呢傻丫头”
    晚上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好,次日早早地从床上起来后,郭文觉得身上好像绑了几十斤的铁链,沉甸甸的打不起精神,他揉着干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过七点,阿鸿和尹雨她们应该也快到了,便勉强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穿戴整齐后,打算下楼到门口去等着,却发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由担心而懊恼地自言自语道:“相生相死相气运,感觉自己有多牛叉,却连天气预报都不知道看一下但愿路上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你后悔去吧”
    出门走了两三步,郭文放心不下,想着还是要去电话提醒一下马万里,以这厮操蛋的脾性,见到下雨肯定能把拖拉机开成奥拓,不料刚掏出手机来到楼梯口,便听见马万里囔囔的大嗓门,还有喜乐两姐妹时高时低的咯咯笑声。
    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没瞧见马万里,倒看见柜台上的喜儿眼珠子滴溜乱转、乐儿手舞足蹈地说话,好些个眉开眼笑的服务员围着她们不停地叽叽喳喳,尹雨则站在一块宣传牌子前面,脚边大包小包搁着不少行李。
    今天尹雨穿了件花边的短袖白衬衣,下身配了条淡红色的束腰长裙,似乎听了郭文的劝告,再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丰腴玲珑的曲线,连衬衣领口也是微微敞开,露出晶莹如玉般的一抹白皙,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迷人的少妇气息。
    尹雨本来正幸福地望着一双女儿,不经意瞧见郭文正冲自己微笑着招手,脑子一激灵,心中慌得跟什么似的,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珠圆玉润的脸颊,瞬时生出两朵好看的桃红。
    如此赏心悦目的美色,郭文自然看得有些出神,愣了有那么十几秒,立刻意识到自己用这般贪婪的目光盯着尹雨,非常相当的不应该,急忙咳嗽一声想要掩饰,却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不由讪讪自嘲地笑笑,没来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慢步来到低眉顺眼的尹雨跟前,看着她洁白柔美有些婴儿肥的脸蛋,郭文淡淡问道:“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叫我,在这等了很久了吧?”
    尹雨嗓音颤抖着答了句“我们也是刚刚才到”迅速抬起头撩了郭文一眼,见他扭头看向门外,不无拘谨地笑着说:“运气真是很好呢,一进门就下起雨来”
    “是啊,我一直说你最近的运气很不错,现在多少也该有点自信了吧?”郭文调侃着说完,环顾四周还没看到马万里的影子,纳闷地问道:“马万里人呢,刚才在楼上我还听见他囔囔来着,是不是丢下你们,自顾自跑食堂吃早饭去了?”
    “马主任,他开着三轮车已经回去了只是让我们在这等你”“回去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呀,他历来是又便宜必占,有免费餐必吃的啊!”觉得尹雨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郭文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苦笑不得地说:“那阿鸿呢,她不会也没有陪你们一块来吧?”
    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要跟郭文单独相处,尹雨连耳根子都发烧,磕磕巴巴地说:“阿鸿姐说家里有事情,说她走不开,还说,还说郭助理是好人,不会,不会”见尹雨不会了半天也没说出啥名堂,郭文不知自己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沮丧,无奈地骂了句“这夫妻俩倒是真般配”弯腰伸手便要去拎起地上的行李,没想到慌了神的尹雨动作更快,也伸出了莲藕似的胳膊。
    可惜尹雨的动作还是不够快,以至于郭文没能抓住行李带,却不偏不倚地抓住了她冰凉柔嫩的小手。
    两人几乎同时愣住,尹雨更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惊呼,心中又羞又急,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将手从郭文的掌握中抽出来。
    就算郭文没什么想法,也被这暧昧的气氛搞得有些尴尬,于是主动挪开自己的手,抓住旁边的带子,不以为意地说道:“一路上你也挺累的,还是我来拎吧,也没多远,就在那头,没几步便到了。”
    尹雨慢慢直起腰,将双手背到身后“嗯谢谢郭助理”
    “不要喊什么助理了,显得生分,以后你叫我小郭就好了。”
    到柜台那跟喜乐说了会话,然后拿上钥匙牌,领着尹雨去了一楼最南头的房间,郭文将行李放在床边,将灯打开后说道:“条件算不上好,肯定比不上家里住的舒服,你跟喜乐暂时将就个几天吧。”
    尹雨很想大大方方地跟郭文说话,可是每次一张嘴都很不争气“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儿挺好,有空调,有电视,还有卫生间,喜乐肯定会喜欢”
    说到后面,声音估计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不过郭文并不怎么在意,温和地咧嘴笑了笑,转身去开了窗户透透气,问道:“要不要先洗把脸,一会带你们吃过早饭后,我还要有点事情要去单位,你就带着喜乐在镇上四处看看、玩玩。”
    尹雨很听话地拿了东西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郭文心想洗把脸也用不了多久,便在沙发上坐下来等着,不料两三分钟过去了也不见尹雨出来。
    不会是在洗澡吧?
    郭文原本淡定的心神,被变化的水声撩拨着,脑海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幅幅诱人的迤逦画面。
    不管怎么说,尹雨都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是那种最容易让男人产生征服感的极品良家少妇,也难怪郭文会生出这样那样的遐思。
    尹雨终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不仅仅是干净,而且更加的水嫩,头发似乎也用蘸水的梳子特意整理过,显而易见,她并非只是洗了把脸而已。
    见到尹雨,郭文躁动的心反而是平静下来,他秀色可餐似的上下打量了一阵,笑呵呵地起身说道:“也难怪村里那么多人要误会我,尹雨你确确实实是很漂亮,呵呵好了,咱们赶紧过去吧,估计喜乐她们也都等急了”
    听到郭文毫不掩饰的赞美,身为女人的尹雨自然有那么点高兴和得意,见他从自己身旁走过,已经到了门口那儿,脚上生了根似的没有跟上去,而是怯怯地喊了声“郭助理”
    郭文回过头来,被尹雨欲言又止的神情给弄糊涂了,问道:“怎么了?”
    想起早上阿鸿对自己的叮嘱,尹雨鼓足了勇气走过去,扯着郭文的衣袖将他拉回了房间,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竟然又轻轻地将房门给合上了。
    怎么说郭文也是个男人,更何况跟算盘刘的小老婆冷芳来了那么一次后也算食髓知味,如此美貌性感的少妇活脱脱就在眼前,还做出了这些不合常理的举动,他难免会心跳加速、浑身发烫,难免会想歪了,想邪了。
    其实尹雨自己也紧张了个半死,半晌才捂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没敢抬头,只是蹭到郭文跟前,结结巴巴地说:“郭助理,喜乐她们正好不在,你,你要不要,要不要摸,摸——”
    明明那么的不情愿,偏偏又自己主动开口提出来,像尹雨这般“欲拒还迎”的神情,最是诱人,可郭文竟然大煞风景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是非常破坏气氛。
    骨相不是面相,隔三差五就要摸上一回,要真如此,倒是好了!
    一早就已经看过了尹雨的气运,没有半点衰退的迹象,虽然郭文不屑于乘机吃豆腐,但难得恶作剧一回地叹道:“你不是不让我摸的吗?”
    “我——我——”尹雨急得直摇脑袋,楚楚可怜地说“只要村里能好起来,摸,摸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郭文咯咯笑道:“这话不是你的吧?”
    “是阿鸿姐说的”
    从二十岁成婚那天算起,到现在二十六岁,整整六年时间,尹雨倒有五年多是在守寡,恪守妇道的她除了父母安排的相亲,平时可以说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更不用提跟男人独出一室,还说出这些露骨羞人的话来。
    摊开手掌抬起白嫩的上臂,尹雨偏过头去闭着眼睛,咬着半边红润的下唇,含糊不清近乎呢喃地说着:“过去大家都说我克死了自己的丈夫,都说我是丧门星、扫把星,许多人都说我不守妇道,说我偷汉子,说我这,说我那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谢谢你昨晚,很多人都主动跟我说话,都说我是村里的大功臣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想为村里做点事,我想大家都喜欢我,不再在背后骂我”
    握着尹雨算不上柔滑的小手,郭文挺想将她柔若无骨的丰腴身子抱在怀里好生蹂躏一番,但耳听着她幽幽的倾诉,不知为何竟是再无杂念,只轻轻在她掌心拍了拍,温声说道:“你做的已经非常好了,不需要再为难自己、勉强自己了。”
    尹雨睁开眼睛,头一回没有躲开郭文的目光“我不为难,也不勉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替我摸骨的时候,没有去想那些坏事。”
    郭文不无汗颜地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尹雨一愣,撅着小嘴固执道:“我就是知道”
    “好吧”松开尹雨的手,郭文抓着她的肩头捏了捏“昨天之所以要替你摸骨,是因为逼上梁山的不得已,如果无法进一步确认自己没有相错,我就不敢去赌那最后一铺。”
    “不需要再摸了?”尹雨眨了下眼睛,总算是明白了,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松口气的意味多些,还是失望的意味多些。
    郭文开玩笑道:“其实,说不想跟你亲近,那是假的,能对你不动心的男人肯定少有我呢,自然也想借着摸骨这个由头,吃点白嫩可口的豆腐,可人终归是有罪恶感的,呵呵”经过这次有些暧昧的交谈,两人之间的隔阂淡化了不少,郭文带上门将钥匙牌给了尹雨,一边一个抱着喜乐去食堂吃早饭。
    听郭文说一会要去上班,不能陪她们出去玩,本来粘在他身边说笑个不停的乐儿发脾气不肯吃东西,而喜儿也闷闷不乐地只喝了几口豆浆,无论尹雨怎么劝也是没用,最后只得祭出杀手锏,答应给买喜羊羊才算把她们哄好。
    跟尹雨母女三人分开时,距离股市开盘还有二十多分钟,郭文在去单位的路上,给马万钧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情况一切正常,可以继续持有鞍钢认沽权证,有什么突发状况,随时跟自己联系。
    上衫村昨天十分钟内起死回生,镇政府留心关注并又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除了唐涛以外估计也没几个,而唐涛自然不会替郭文摇旗呐喊张目,所以当郭文走进政府大楼,四周闪烁的目光中还是以轻蔑与嘲弄居多“集资炒股来致富?荒唐!可笑!幼稚!无知!以为你是在拍电视呢?”
    对此,郭文的态度一向非常明确,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都无法打包票说最后肯定会怎样,今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笑这笑那,由他们去就是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自己打自己嘴巴。
    在上衫村呆了两天,手头上堆积了不少繁杂的日常事务,郭文本来打算静下心来,争取能在上午把它们处理完,这样说不定下午能陪喜乐出去玩玩,可从九点开始,先是马万钧,后是马万里,隔不了十几分钟就要来一个电话,每次除了在那头嘶声嚎叫涨到多少了,再没有任何新意。
    嘴上说“你们烦不烦啊”郭文心里头却抑制不住地窃喜。
    鞍钢认沽权证以六毛八二的价位跳高开盘,随后迅速拉高,不做丝毫停留地冲破七毛阻力位,几分钟内便打到了最大涨幅,在七毛六六的价位警示性停盘十五分钟,再度开盘后,依旧强势不改,不费吹灰之力地站上八毛阵地,而潮水般的跟风买盘继续推着它往高走,眨眼功夫便又攻克九毛阵地,有望在中午休盘前,冲击一元的整数关口,可惜第三次的警示性停盘阻止了这种疯狂,否则两小时的交易时间内鞍钢权证股价翻番,肯定会成为所有证券媒体的头版头条。
    在令人热血沸腾的刺激下,郭文觉得自己肯定是没心情做别的事了,干脆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分时图的惊心动魄,心里大致一估算,我的乖乖,涨幅超过百分之五十,盈利逼近十万大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钱,是不是也来得太快了?”
    没有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秦海,毕竟不到最后将钱装进口袋,这里头有多少会是自己的还很难说,郭文很是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喝着菊花茶,美滋滋地会为了一阵子后,不期然地想起了黄玫,要是她知道自己借用他人气运的冒险快要大获成功,肯定也会高兴得跳起来。
    想到这,郭文在顾不得许多,连走带跑地下楼去了一趟综合接待办,无论自己跟黄玫之间有什么,也无论黄玫是否真的不喜欢自己,郭文都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他相信只要一起吃个午饭,庆祝胜利的时候再顺带聊聊那围脖的事情,两人肯定能够和过去一样亲近默契。
    不曾想到了接待办一打听,黄玫竟然身体不舒服,昨晚就打电话给管斌请了假,说是要回老家去修养一段时间,郭文心想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应该也没必要为了昨天的事情躲到乡下去,可能身体确实有些不适吧,便打了她的手机想要慰问一下,结果打了几次都关机,最后只得讪讪作罢。
    下午,不知是广大投机倒把的股民部分清醒,还是背后操纵股价的那只黑手受到了警告,鞍钢权证没有继续上午的疯狂,而是以进两步退一步的策略,稳扎稳打却又毫无悬念地冲破了一元,直到收盘前五六分钟,才有大量的卖盘涌出来,生生将股价打掉了两毛,最后收盘在一元一角三分,涨幅接近百分之八十。
    上衫村工作组众人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就差要将郭文用神像供起来了,过了三点的收盘时间,他们电话仍旧接二连三的打进来,最后郭文想着照这样折腾,下午自己又别想干活了,干脆揪着马万里一通好骂,这才算是让他们消停些。
    加班到晚上八点左右,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堪堪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饥肠辘辘地回到招待所,郭文正打算先洗个澡,然后出去吃点东西,听见叩叩轻微的敲门声,过去开门一看,却是穿着牛仔裤和淡红色圆领t恤的尹雨,她似乎刚刚才洗过澡,脸色红润欲滴,黑亮微湿的长发随意地盘起来,身上也散发出阵阵肥皂的清香。
    不知天人交战了多久才来到郭文门口,尹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会显得过于唐突,甜甜地笑着说“郭助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听说食堂六点半以后就不开伙了,便挑了几样饭菜给你留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合你胃口。”
    “呵呵,我肚子正饿着呢,有吃的就行,我不怎么挑”郭文高兴地将尹雨让进屋来,随口说了句“好香——”
    尹雨以为郭文是在说自己,差点士气全散当场就要败逃,待见他吸着鼻子,视线只是落在自己手里的塑料袋上,顿时心里又羞又愧,暗自道:“你干嘛总是把郭文的话往坏处想!他要真想占你便宜,对你做什么,你难道有勇气躲开么?就像阿鸿说的那样,他比你遇见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你舍得躲开么?舍得放弃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么?”
    哪里知道尹雨此时在转着什么念头,郭文关上门,收拾了一下沙发和桌子,本想帮着把吃食拿出来摆好,结果肌肤难免的磕磕碰碰,把尹雨弄得满脸通红,于是刨去泡了一杯咖啡,淡淡笑着问到:“喜乐都已经睡了?”
    将筷子递到郭文手上,尹雨轻轻嗯了一声,摸着在床边坐了下来“在外面疯了一天,回来吃过饭洗过澡就睡了,乐儿本来说是一定要等你回来的,结果也赖不住困。”
    郭文一边往嘴里扒着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没办法,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哪怕一时半会我都走不开不过没关系,后天便是周末,到时候一定带喜乐出去玩”
    “郭助理你该忙就去忙,小孩子家,惯坏了可不好。”
    郭文晃着脑袋说:“都让你喊我小郭了,你再喊我郭助理,我可要喊你尹嫂子了!”
    尹雨生气的模样煞是好看,还有股惹人怜爱的风韵,她幽怨地横了郭文一眼,绞着双手说道:“我可不敢跟着阿鸿姐随便喊,以后,我还是叫你郭文吧,就像你叫我尹雨一样。”
    郭文也就随口一说,怎么称呼都无所谓,三下五除二将饭菜扫光,抹掉嘴边油渍,看着弯腰收拾残局的尹雨那曼妙性感的身段,心猿意马地揉捏着鼻梁,分散注意力似的笑道:“尹雨,多亏你心里挂着我,不然现在我还在街上到处溜达找地方吃饭呢。”
    察觉到郭文异样的目光,又听他说的话比较暧昧,饶是尹雨不停地告诉自己别瞎想,也控制不住地心如鹿撞,她手忙脚乱地清理完桌子,捧着咖啡小心翼翼地坐在郭文旁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比较合适的回答:“你为了我们村子的事情没少操心,又帮我赚了好多钱,对喜乐更是好的跟妹子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只能做点细心的小事儿,”
    郭文柔声问道:“今天鞍钢权证的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
    尹雨摇摇头,莞尔道:“我想肯定是涨了的,我现在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呵呵,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深更半夜,孤身一人跑到我房里来,要么是盼着我把你扒光了扔到床上去,要么就是对我的人品绝对放心,我估摸你也应该不是前一种女人,面相既是性格,你或许会有那么点子闷骚,但绝不是主动送上门去、人尽可夫的淫娃**。
    这晚两人喝着咖啡天南地北聊了约莫半个小时,只是聊天,什么香艳的故事都没有发生,但尹雨临出门前,不知是出于感激还是别的什么,竟然主动拉着郭文的手,踮起脚来在他右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亲一下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以有无数种无关风月的解释,但郭文还没来得及讪笑着把这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尹雨反倒先把自己羞个半死,低着头拉开门,跌跌撞撞撒腿跑了。
    要说这女人,有时候真是没法去解释其行为的乱七八糟,昨儿个堂堂正正的摸骨,她能哭得稀里哗啦失了贞操一样,今儿暗室送吻且不说,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又能把人魂给勾走,你说这女人是不可理喻呢,还是不可理喻呢,还是不可理喻?
    躺在床上想了一会,郭文觉得现阶段恐怕以自己两世的阅历,也很难明白女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
    温宏为啥要故意作弄黄玫,黄玫为啥要冲阎宁囔囔不喜欢自己,至于尹雨的“临别一吻”那就更猜不透了,思来念去他也只能苦笑,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跑卫生间去冲凉水澡,这刚把头发打湿,还没来得及给燥热的身体降温,手机却忽然响了,光着身子跑出去拿起手机一看,顿时好不窃喜。
    “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手机还关机,我这都为你担心一整天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黄玫的声音很是沙哑“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郭文觉着心疼,但还是单刀直入道:“本来是真有些生气的,那么大声说不喜欢我,整个院子都听得见,不过——”
    黄玫都要哭了,哽咽道:“人家真不是有心的嘛,阎宁老是缠着我不放,我一着急才说了那些气话。你别气了,人家难过得都已经生病了。”
    “嗯,听到你的声音,我心里舒服多了,倒是你自己呀,病好些没有?”
    “没有,好像是发烧了,总是犯困二郭,我肚子好饿,好想吃大排档的炒粉干”
    “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
    “人家难受嘛,什么都不想吃,在床上躺了一天。”
    难得黄玫撒娇一回,郭文柔声道:“那我现在出门,买些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二郭,你真好”“别肉麻了,病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是不是感冒,我看看有没有药店还开着的。”
    “我在老家呢。”
    郭文愣了一下“你还真回老家去了?”
    “人家不敢见你嘛,以为躲上几天可能就好了,哪知道会越来越难受的”
    “傻丫头,有什么好躲的,我没那么小气。”
    “可我气自己呀二郭,我貌似好多了,说不定明天就能回来了”
    “你尽瞎折腾,既然请了假,便在老家好好休息,等病好透了再回来吧,但是你得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可不想看到你病怏怏的样子。”
    “嗯,我听你的话,现在就起床给自己煮东西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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