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郭文正琢磨着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工作,镇长秦海就打了电话过来,让他过去谈谈,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这事秦海肯定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唐涛也不会有那脸皮主动去找他提出来,难不成,又是阎宁这扯蛋玩意打我小报告?”
    心怀忐忑地去找秦海,进去后没看见阎宁,倒发现工商所所长陈建新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眼中神色有讨好、有羡慕、也有非常职业化的亲近,郭文于是松了口气,起码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秦海压根就没提起唐俊方的事情,先就小商小贩集中治理大加表扬了一番,鼓励郭文不要松懈再接再厉,然后又说副镇长徐嘉忆在县里参加干部培训,名下挂靠的三个村迫切需要有能力的人来指导。
    听到这,郭文紧张得拳头都捏紧了,他费心费力地工作,把自己累得跟矿窑劳工似的,为的不正是得到秦海的认可,以及更有实际意义的工作吗,看来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拿着钢笔帽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秦海一眼就看穿了郭文此时迫切的心情,稍微享受了一会后微笑说道:“嗯,考虑到你工作以来的良好表现,以及,徐镇长的推荐,现决定暂时由你来指导上衫村村委的工作,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你有能力和信心承担吗?”
    听上去似乎只是上衫这一个村,但郭文心中的激动并没有丝毫减弱,他用力地点点头,掷地有声地说:“秦镇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干好这项工作,绝不会辜负你和镇领导的期望!我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带领上衫村脱贫致富,为大桥镇的繁荣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秦海淡淡笑着压了压手,看了一眼旁边正向郭文道喜的陈建新“小郭,有雄心有抱负是好的,但可不要犯了急切冒进的毛病,上衫村使我们镇最穷的一个村,总共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四百多口人,他们的将来可都捏在你手里,都在你一念之间,责任重大啊!”郭文诚恳地“嗯”了一声,早已将“拆违”计划抛在脑后,市容整顿毕竟是无关痛痒的表面功夫,而带领马万里这个刺头致富奔小康,那可是实打实的成绩。
    不经意间瞧见陈建新冲自己笑得有点诡异,郭文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咯噔一下“秦海不会是想用上衫村来跟我换青阳路的管理权吧,否则陈建新干嘛会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我都已经答应李勤奋了,再出尔反尔又将管理权交给工商所的话,以后还有谁愿意替我卖力干活”
    有了这般顾忌和疑虑,郭文愉悦的表情渐渐生硬起来,秦海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半句都没能听进去,一个劲琢磨该如何来应对。
    出乎意料的是,秦海上到国家政策、下到鸡毛蒜皮地滔滔不绝,这说着说着吧,竟然端起茶来送客了,从始至终就没将话题往青阳路和陈建新上拐。
    郭文不知这葫芦里卖的啥玩意,一头雾水地跟陈建新告辞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营养的闲话,经过办公室要分开的时候,陈建新才停住脚步神秘兮兮地说:“郭助理肯定会有些奇怪吧,秦镇长给你安排新工作,为什么要我在场。”
    郭文很是谦恭地抱拳拱手“陈所是一语中的啊!来,到我屋里坐坐,陈所务必要给我解惑才是,不然我几天都要睡不着觉。”
    哈哈笑着拍了拍郭文的肩膀,陈建新跟着进了屋,背着双手啧啧不断地打量四周,待郭文泡了绿茶端过来,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学着秦海的模样用中、食两指轻轻瞧着膝盖,一副老成稳重模样地沉吟道:“郭助理,你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对镇上的情况,多少也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见陈建新卖关子,郭文也不着急,拿出待客用的“红苏临”香烟,很随意地递过去道:“了解还谈不上,只能说是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我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心向陈所你们学习啊”红苏临一包要四十三,像秦海、耿玉林他们肯定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抽的,但是如工商所、财政所、接待办这些地方,说好听点是山高皇帝远,说不好听那就是土大王,有好烟不拿出来显摆一下却自个躲着享受,那不是他们的风格。
    掏出一根在茶几上蹲了两下,陈建新笑呵呵地说了声“好烟啊”顺手将剩下的大半包揣进了兜里“唉,说起来我们这些别人手底下办事的,有时候是真的很窝囊,不瞒你说呀,昨天晚上唐镇长找我上他家唠嗑去了。”
    伸手将烟灰缸推到陈建新面前,郭文神色不惊地说:“以前听人说陈所跟唐镇长是亲戚,我还有些不信,没想竟然是真的。”
    “郭助理为什么不信我和唐镇长是亲戚?”陈建新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好奇地望着郭文。
    郭文捏了捏鼻梁,思量着说道:“有些传言我也分不出真伪,但陈所你的履历摆在那我想总不应该是假的”
    陈建新这个人本身是非常有才能的,他大专毕业后分配在杭口镇工商所,短短几年功夫便已经提到了副所长,那个时候唐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于是他便主动请调来了大桥镇政府,希望能在唐涛的关照下一步千里,不曾想这么多年,唐涛从盛到衰,还是副镇长,而他呢,在转转了数个职能部门、浪费近五年的光阴之后,原地踏步毫无进展,就连他一手筹划完成的泰达机械厂专制,临头来竟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眼瞅着当年的同僚或回县城,或已经成了一乡一镇的执掌,他心中的不忿可想而知,秦海上台后他彻底对唐涛绝望,通过自己在工商局的关系,千回百转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原点。
    陷入往日的不堪回首,陈建新沉默良久,用力地叹了口气道:“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而已,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郭文的仕途捏在秦海手里,秦海的敌人自然也就是他的敌人,更何况还有唐俊方这档子事情在,所以他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抱不平的话,激化陈建新和唐涛的矛盾,但见陈建新郁闷纠结的脸色发青,觉得完全没必要再火上浇油了。
    “郭助理,你猜得到唐镇长跟我聊了些什么吗?”陈建新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极其轻蔑的冷笑,自顾自接着说道“他跟我说呀,说青阳路那里的经营秩序差得一塌糊涂,几乎所有摊贩卖的都是假货次货,这样下去不仅损害消费者的利益,也会给镇政府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
    想过唐涛会给自己找麻烦,却没料到他跟唐俊方一样,还是要在青阳路上找岔子,估摸着也是自己刚来没多久,做的事情少,能找的漏子自然也少,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将自己贬去池塘养鱼、林子里种树,他真有这心也没这力,秦海且不提他,就是耿玉林和徐嘉忆也绝不会答应。
    皱着眉头苦笑摇头,郭文叹道:“唉,不瞒陈所,青阳路什么状况,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都是些小本经营的买卖啊,连铺面都租不起的升斗小贩,却让他们去卖真李宁、真耐克、真诺基亚、真索尼,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这要真的查起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青阳路肯定完蛋,罚款都能把他们罚得倾家荡产了,哪个小摊小贩还敢去做生意。”
    陈建新颔首附和道:“是啊,就算镇上那些挂着金字招牌的店面,真正卖正品的,十根手指头我都能数得过来说白了,睁只眼闭只眼、谁都心里有数的事情,唐镇长偏偏要这般计较,却是有些过分了。”
    这是陈建新在向自己示好?
    不应该,没有利益纠葛,就算要示好,也不会是现在这种自己刚刚起步的时候。
    那不用再想别的了,肯定是秦海的意思,推波助澜进一步恶化自己跟唐涛的关系,为一举吞噬掉唐涛的根基,而下的一步无关轻重有当无的闲棋。
    “郭助理,你我也是投缘,所以提前来给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咱们误会了,却让某些人看了热闹,呵呵”陈建新慢悠悠站了起来“青阳路那边,既然唐镇长当回事吩咐下来了,我总得派几个人过去转转应付一下,你放心,绝不会把人都吓跑的。”
    “陈所,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兄弟我念着你的情,今后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你尽管开口!”郭文绝口不提秦海,就是为了把这份情全都记在陈建新身上,很多时候,受惠者跟施惠者一样,都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最容易达成默契的攻守同盟。
    陈建新用力握着郭文的手,压着声音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某些人,你还是要多多提防啊。”
    好了,这是一句点睛的话,秦海的意思现在陈建新已经全部带到,剩下的就看郭文是个什么态度了。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呵呵,多谢陈所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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