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翟英杰站在唐桑式的豪宅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气派的大门。
    他真的来了,而且势必带她回去不可!
    经过通报他被领进屋里,却没见到韦梨竹,出来接待他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穿著笔挺的西服,面无表情,但眼里的精光没被翟英杰忽略。
    两人对望一眼。
    这人是谁?算了,不重要。
    “我找韦梨竹。”他用略带生硬的日语问。
    “她不在。”对方竟然稀奇地以流利的台语回答。
    翟英杰楞了下,这位仁兄是日本人还是台湾人?“她去哪里?”他这次用标准的中文问。
    但对方显然并不急着回答问题,他好整以暇地坐下,打量了翟英杰一会儿,才又吊胃口地说:
    “你大刺刺地进来劈头就这样问,也不先介绍自己,我怎么能把大小姐的去处告诉你。”
    “翟英杰。”
    “我知道。”
    知道还问!?他微微皱眉,但是不对。“你认识我?”
    “是的。”
    他被调查了,三木家的人果然不简单。“你是贵司。”他的反应也很快,因为对方不配合的态度。
    “天野贵司。”
    原来就是他。翟英杰现在挑起眉梢,学他打量的眼光也在贵司身上梭巡评估一会儿,劲敌!这是客观之语。不过他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将对方放在眼里。
    “久仰。”
    “她还是不在。”
    “那么我等。”他也坐下,摆明了一定要见到人。
    天野贵司看他。“你胆子很大,敢追到三木家要人。”
    “我有话必须和她谈。”
    “你来的不是时侯。我说过了,小姐不在。”低沉的嗓音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不过翟英杰假装不懂他的意思:“没关系,我有时间,我等她回来。”
    “这不妥。”
    他脸色略沉,对着天野贵司眼里挑衅的光芒,分明是故意阻拦。
    “如果我死赖在这儿不走,总会见到她吧。”
    “不能。”
    很好!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翟英杰站起来,高傲地对天野贵司说:“朋友,如果你心里想的是我所想的话,我先告诉你,你不会赢的。所以与其玩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不如正大光明一点,我们公平竞争。”
    他都说他不会赢了,那还竞争什么?
    天野贵司仰看着和自己相近的体魄,之前的妒意转成玩味的情绪,坦白说他还满欣赏他,勇于表达情感的个性正是自己最缺乏的。
    至于能不能获得三木玲子欣赏,就要靠翟英杰的努力和运气了。
    “我没兴趣和你竞争。”他也起身,终于对千里追美人的翟英杰吐实:“你在这等到死也没用,她已经回台湾了。”
    “回台湾!?”他好不容易找来了,她又回去!
    “你晚了一步。”
    “是吗。”他看他,表情似乎是半信半疑,不很相信这么轻易就获得让步。
    “你要是再把她气回这里,我就杀了你。”天野贵司威胁地说。
    “然后丢进东京湾里喂鲨鱼?”翟英杰回他一句。
    “没错。”他笑了,前所未见的愉快笑容。
    “不用,我早已进了鲨鱼的胃里。”从他见到韦梨竹的第一眼起。而且是心甘情愿,死得其所。
    。--*。--*。--
    回到台湾不久,韦梨竹就得到一件很不好的消息,公司一项新开发的技术出现在竞争同行刚发表的产品上。
    “这是怎么回事,巧合吗?”她看着发表会的报导,那是凌云预定三个月后才要正式公开上市的革命新品,可以阻断百分之百的紫外线,降低十二%的温度,轻薄透气专为抵御亚热带夏季高温的新布料,花了两年时间研发而出的技术。
    一样,一模一样。厂房才正准备运作,对手已先有了成品,先发表先赢。
    “不可能,质料采用与比例还有主流花色都和我们预定发表的一样,天底下没有这种巧合。”黄春培回答。
    “专利权呢?”
    “差一步。”曹展荣面色凝重地低头。
    “有大问题了,请研发部负责的主管上来!”如果不是技术被窃,便是内神通外鬼。这两者都很严重,她要查清楚。
    陶仕元马上来到办公室见她,跟在后面还有翟英杰,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和他碰面,韦梨竹的心撞了下。
    “翟协理你不是研发部的人。”
    “研发部的档案库是我设计的。”
    “是的。”陶仕元也说。
    “是吗?那么我要完整的解释,就请两位告诉我吧,研发部的心血怎会流落在外?”她坐下,沉着地问,毕竟现在不是处理私事的时候。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翟英杰走向前。“资料是从公司的计算机流出去的。这有两种可能:一是遭外人潜入,二是有人当叛徒。”
    “从内部流出?难道不是外面的计算机切入档案系统,你确定?”
    “确定。防火墙并没被破坏,而且从外部切入也会受到系统追踪,要天衣无缝只能使用研发部里的计算机。”
    “这么说是自己人的嫌疑最大了。”
    “坦白说是的。”陶仕元的声音颇为沮丧,这回公司受到的损失实在不小:
    “研发部一共有多少人员?”韦梨竹得到数字后点点头。“但也不一定是部门里的人做的,严格地说,大家都有嫌疑。”
    “总裁打算如何?”
    “不如何。我不想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员工人人自危对公司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要搁置下来,静待观察?”翟英杰说出她的想法,很正确,但也让她不悦。两人目前的局面使她讨厌被他了解。
    “暂时是如此。防范措施势必要再加强,如果这不是唯一的一次,那么下一回对方也不容易再得手了。”
    陶仕元自请处分,但韦梨竹没准,她不想将人才降职,何况这还会把事情扩大。按兵不动,来看看究竟是谁搞的鬼!
    “就决定这样了,其它的我再想想。”她说,陶仕元退了出去,但翟英杰走到门边又回头,折回她面前
    她仰首,见他还在,眼睛直直勾住她。
    “说完公的,来谈私的吧。”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他弯身,双手抵住她桌前。“现在不说没机会说了,我不想再拖,你到底还要闹情绪到什么时候,你知道我追到日本去了吗?”
    “你”“但是你离开了,我以为这下好,大小姐终于愿意听解释了,结果你都回来了还是躲我。”
    “你的解释我听过了。”
    “但是不相信。”
    “换作你,能信吗?”她反问。
    “那到底要怎样!”
    “你凶什么?”
    因为他觉得自己比她还委屈。“算我拜托你,只是信我一次,有这么难吗?眼看着你就在眼前,却不能抱不能吻,连要个好脸色也是奢想,这多难受你明白吗?你知道受不白之冤的滋味吗?别折磨我了。”
    她看着他求和的眼,脑中想起贵司的话,她对自己的眼光没信心吗?翟英杰的神态一点也不像撒谎,她何尝不想信他,就算生气,她心里还是喜欢他。
    但说得容易,一想到琼伊
    “让我再想想。”她低声道。
    翟英杰蹙着眉,站直身,她真的是他碰过最最最最难搞定的女人。虽然很挫败,但一会儿他又轻松了些,转个念头想,她这次的语气似乎放软一点,有点和解意味了。
    “有一点我一定要告诉你。”
    “什么?”
    “我爱你。”
    。--*。--*。--
    “恐怕我的前程到此为止了。”陶仕元沮丧道。
    “别说傻话了!你今天上去不是没事?对吧,英杰。”孙亚邦比陶仕元乐观得多。
    “你知道这次的损失有多少吗?”
    “不少,而且波及不小,我的业务部也给扫到了。”
    “那你还笑得出来。”
    “这种衰事每间公司都会碰上个一两次嘛,你有听过哪家幸免?商场多诈,防不胜防。”
    “偷到我家就是不行。可恶!纺育太不入流了,他们到底收买了谁,我要抓出那没格的叛徒!”完美主义的陶仕元不能忍受自己摔这一跤,拧着眉头心情沉重的不得了。“你在想什么?”他问一直沉默,揉着下巴深思的翟英杰。
    “我在想,那份资料完整的版本仅放在你办公室的计算机里,密码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若是研发部自己人,瓜田李下之嫌太重,谁会冒这个险。”
    “难道是信息部?破解密码对那几个专家不难。”孙亚邦说。
    “难讲,一点头绪也没有。”又不可能清查每位员工财务状况是否异常。
    “我看哪,在这儿想破头也没用,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孙亚邦仍是乐观。
    陶仕元横他。“受不了你这乐天派。算了,我恼我的,你别理,都下班了,去你的俱乐部逍遥吧你。”
    “嘿,别说得兄弟我很无情似的,我现在哪有心情。不过你就是在这儿想到脑细胞死光,能揪得出是谁吗?”
    “妈的!到底是谁?”他一定会揪出那人
    。--*。--*。--
    我爱你
    真卑鄙,他这样说,教她如何再想想?就算要三振也狠不下心了。
    韦梨竹一回家,就见风波的罪魁祸首也在屋里,她停下步履,心情复杂得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而韦琼伊冷淡淡地,脚跟一转就要回自己卧房。
    “等等。”
    她停下。“什么事?”
    “我们谈谈。”
    她转过身,粉红色的嘴唇忽然扬起一抹嗤笑。
    “有什么好笑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问那天的事情,对吗?没错,我是和翟英杰接吻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韦梨竹感觉到她的挑衅,她知道,琼伊对她有敌意。
    为了翟英杰吗?
    “你故意的。”
    她柳眉斜扬。“他这么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
    韦琼伊美丽的面容沉下,冷哼:
    “他是你的吗?别人不能抢吗?别以为你喜欢的东西就都属于你,翟英皆粕是靠交际手腕出名的,在你之前有过的女人不少,脚踏两条船更是家常便饭,能被你套住难道就不会被我吸引?你别太高估自己了!”
    韦梨竹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的确,她与琼伊感情一向就生疏,毕竟她们不是平常的姐妹,生活又不在一起,所以她从不刻意和琼伊亲近,因为那只显得做作;何况琼伊平常就少言冷淡,她只是跟着柳姨过来的,她们没有姐妹的感情。但韦梨竹绝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充满恶意的攻击。
    原来早就结怨了。
    “我没有高估自己,但翟英杰就是想脚踏两条船,也不会找上你。”
    “他也没有拒绝我。”
    “你承认你是故意的了?”
    “是又怎样?”韦琼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你太过分了!”韦梨竹咬唇,翟英杰说的是实话。
    但她不懂为什么,难道琼伊也喜欢他,喜欢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韦琼伊寒着脸,瞪她。“你没有资格批评我!你又高尚到哪去?对男人飘游不一,自以为左右逢源,指望着他们像哈巴狗一样听凭使唤,爱之即来挥之即去全看你高兴,你才是最过分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韦闲云和柳如意相偕下楼。
    “爸!”
    “小竹回来啦,今天累吗?”柳如意温和地问。
    “不累,柳姨。”
    “你们在谈什么?楼上就听到声音了。”
    “没事,和姐姐聊聊天而已。”韦梨竹还没回答,韦琼伊就先说了,表情也恢复自然,还露出微笑,走过去揽住韦闲云的手臂:“爸爸。”
    “你也下课了?”
    “嗯。”韦梨竹可真佩服她,那乖巧甜美的神态和刚刚怒目恶声的韦琼伊完全不一样。
    柳如意靠近韦梨竹:“若是不累的话,你父亲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事?”
    “陪我到花园走定吧。”
    韦梨竹握住案亲的手,而韦琼伊放开,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她看到琼伊的眼中依然是对她的敌意。
    她明白她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平常的姐妹。
    。--*。--*。--
    韦梨竹陪父亲散步到花园。
    “你母亲还是老样子吧?”韦闲云问。
    “是啊。”
    “算算也有好几年不见了,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再见见她,说几句话。”韦闲云的声音带着怀念,还有一点无奈。
    “爸,你这样不怕柳姨生气呀?”
    “她懂的。”
    这话是真的,柳姨是她见过性情最温和的人了,不论何时说话都是柔柔软软的,几乎没有脾气。“妈只是觉得不太自在,你知道,你们的情况。”
    “她是不是气我再娶?”
    “不,她气你没找一个比她差的女人。”
    韦闲云爽朗大笑。
    “她们性情不同,不能相比。小竹,你要记住,找一个你爱同时也适合你的人,相爱难相守是最让人遗憾的。”
    “爸”
    “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啦。”
    怎么最近大家都开始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了?韦梨竹看着父亲。“妈打算撮合我跟贵司。”
    “嗯,他啊,很优秀的年轻人,万中选一,配你不委屈。”
    “你也这么认为?”
    韦闲云摇头。“不,叫她别忙了。”
    “哦?”“你有别的意中人了吧?小竹。”
    韦梨竹忽地心虚。“爸!”
    “你不喜欢贵司,我看得出来。因为你是躲人躲到日本,而不是追人追到日本去。”
    韦梨竹这下更心虚了。“你没有专心养病喔。”
    韦闲云找了张椅子坐下。“我的身体需要疗养,不过脑袋还不用。哪,你知道曹副总常来看我。”
    “爸,你想跟我说什么?”
    “小竹,等爸爸身体好了,你还愿意留在台湾吗?”
    “愿意。”
    “你决定了?”
    “是的。”她已经考虑过了,她会留在父亲身边。
    这样子啊若是如此,只怕他就是想躲,玲子也会找上门的。
    “我很高兴。”他慈祥地看着女儿,岁月不饶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苍老了,真的希望女儿能留在身边承欢膝下。
    “你只是想说这个啊?”韦梨竹笑。
    韦闲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到了我表明立场的时候了。小竹,有我和你母亲的婚姻做前车之鉴,爸爸要告诉你,如果你选择的对象我不喜欢,你也别在意。”
    “什么意思?”
    “通常女儿喜欢的对象,作父亲的都不会满意呀。”
    为什么她觉得父亲好像在暗示什么,她又被看穿了?
    “爸爸不满意的我才看不上呢。”她嘴甜地说。
    “是吗?那个翟英杰我不满意,但是勉强可以接受。”
    “爸!”他果然知道!
    “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上回来家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难怪呢,我就奇怪他怎么有兴致陪我下棋,原来果真是别有所图。”死小子!打他宝贝女儿的主意。“要我说,他是个好人才,但也肯定是所有丈人的拒绝往来户,不过你要是喜欢,爸爸也不会不通情理。”开明的韦闲云显然是自动将门户之见清除了。
    “我才不喜欢”
    “唉唉唉,狠话别撂得太早,你妈当年第一次见面也是嘴硬地说她不喜欢我。乖女儿,说实话,你这回颇狼狈地到东京休息这么多天,是不是因为他?”
    “我”
    “别瞒。”
    “这有些复杂。”
    “是吗?”韦闲云打量着女儿,看到二十多年前也曾在玲子脸上看到的神态,了然地叹了口气。“小竹,你也喜欢他呀。唉,爸爸觉得好寂寞呢,如果他敢给你一点伤害,我一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翟英杰完蛋了!
    “爸,琼伊她”
    “琼伊怎么了?”
    “她也是你的女儿吗?”
    “当然,她从了我的姓。小竹,你这么大才吃醋啊?”
    “不是,我没有吃醋。”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
    但她不得不怀疑琼伊是否也是这么想,她有当自己是姐姐吗?那眼中的深怨所为何来?
    韦梨竹此时想到一件更严重的事。“爸,曹叔叔有向你报告吧?”
    “什么事?”
    “公司的重要资料被”
    “喔,我知道。”
    “怎么办?”
    “不要问我,现在是你在当家,女儿。”韦闲云置身事外的从容反应,完全出乎韦梨竹的意料。
    “这太不像你说的话了,爸爸,你一向把公司视为一切的。”当初刚躺到病床上时,还要抱着公文呢。
    韦闲云露出笑容,很洒脱地。
    “这段日子让我想开了,你们说得对,我决定好好休息了。”
    他这句话,等于把一切都交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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