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热意的泉眼,她竟在盛夏之中,打了个哆嗦。
    若有镜子,她就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糟糕,衣襟欲盖弥彰地卷在那里,却掩不住任何的风光,雪白的肌肤上,指痕一道叠着一道,倒像是窗外园中,正酣酣开着的玫瑰的红。
    而她的眼里,含着一汪春泉,稍微一撩拨,就要泛滥而下。
    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得到她。
    靳长殊的样子,比她还要糟糕,那钴色的眼底,明明泛着翡色,却又多了一种凝固的、强悍的、隐忍而克制的红。
    刚刚他用力太大,她差点跌倒,现在半倚在桌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靳长殊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对她说:“你先看卷子。”
    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宋荔晚一向最听话的,坐下去,哪怕胸膛里翻滚的热还没有消散,却也垂下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勉强自己继续看卷子。
    半晌,他终于走了回来,宋荔晚眼尖,看见他乌黑的发梢有些湿了,一颗水珠,正沿着面颊,滚落在衣领上,打湿了那矜贵的布料。
    宋荔晚下意识问:“你去洗澡了?”
    “洗了个脸。”他语调没什么起伏,“有什么题不会吗?”
    不会的题太多,反倒不知道从何问起,他并不生气,反倒很有耐心,一道一道地往下讲。
    他讲题目时,言简意赅,却又鞭辟入里,总能从很简单的切入点,简单明了地讲明白题目想要考查的本质。
    就算再笨的人,被他教上几天,成绩也能突飞猛进,更何况宋荔晚根本不笨,甚至还算得上是聪明。
    若是这样下去,说不定能考一所好一点的学校。
    她忍不住又走了神,指尖的笔便又滴溜溜地滚了下去。
    靳长殊嗤笑一声:“什么时候你能不走神,什么时候你就能出师了。”
    宋荔晚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弯腰去捡笔,却无意间抬起眼睛,看到他修长的两条腿之间,那有些无法忽视的起伏。
    一瞬间,原本只是有些红的脸已经红透了。
    宋荔晚直起身来,这一次,靳长殊却转开了视线,没有和她对上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细若蚊呐地对他说:“其实……其实你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他眼睛动了一下,慢慢地落在她的身上,半晌问她:“你是什么意思?”
    宋荔晚说不下去,刚刚那句话,已经突破了她的底线,若不是为了孤儿院,实在是说不出口。
    或许,两个人之间有了肌肤之亲,他就会对她更好一点,愿意出手,替她保存下来孤儿院。
    可这样的话,让她真的好像个妓丨女。
    她难过得差点哭出来,长长的睫羽不堪重负地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缀在那里,摇摇欲坠似的。
    看她这样子,好像他狠狠欺负了她一样。
    靳长殊有些无奈,却又觉得有些好笑,问她说:“你又哭什么?”
    她只是摇了摇头,他却握住她的手腕。
    宋荔晚吓了一跳,紧张地抬起眼睛看着他,像是一只小鹿,走投无路时,看到了猎人,有了猎物的自觉。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顿了顿,又说,“至少你考上大学之前不会。”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哪怕声音有些颤抖,她还是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轻描淡写说,“忍一忍不算什么。宋荔晚,考试结束之前,咱们都保持距离。”
    说得倒像是,是她勾引他一样。
    宋荔晚有些不高兴,可莫名其妙的,刚刚涌上心头的羞辱感,却又轻飘飘地飞走了。
    他张开手掌,将她放开了,宋荔晚收回手来,装作低下头去,余光却看着他。
    他多英俊,在日光下,五官被雕琢得完美无缺,又因为神色淡漠,更有种矜贵自傲。
    她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他忽然垂下眼睛和她对视。
    被抓个现行,宋荔晚以为要挨骂了,可他翘起唇角,半是嘲弄,半是无奈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
    宋荔晚猛地惊醒。
    夜是安静的海,她躺在床上,如同漂浮在无声的羽毛中。
    手机屏幕暗淡,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这一场许多年前,遥远的夏日绮梦,让她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炙热难耐的夏天。
    怪不得她觉得,今天靳长殊说的那句话有些耳熟,原来在那时,他就愿意为了她而忍耐——
    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她知道得多了,也更加难以理解,为什么靳长殊会在那时,为了她而忍耐。
    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全部。
    想不明白,哪怕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想不明白。
    宋荔晚不是一个只会折磨自己的人,想不明白,就去问一问别人的看法。
    这个时间,美国的生活刚刚开始,宋荔晚打开楚卉安的对话框,几乎不加思考地,发出去了一段话:“一个男人如果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忍耐,哪怕那个女人明明唾手可得,是为什么?”
    楚卉安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还能为什么,当然因为爱啊!”
    宋荔晚几乎不假思索地干脆说:“不可能。”
    “那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总不能因为阳丨痿吧?”楚卉安被自己给逗笑了,八卦道,“这个男人和女人,不会是靳长殊和你自己吧?我看靳先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他何止不是不行,他简直太行了,弄得她每次都觉得有些折磨。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宋荔晚随手把手机倒扣在一旁,不理会楚卉安喋喋不休的追问。
    窗台上放着一瓶花,细长的梗,洁白而单薄的花瓣,这样安静的花,有和它极为相称的淡淡香气。
    宋荔晚抱着膝,静静地望着花,心里却因为楚卉安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是因为……爱?
    靳长殊在那时,就已经爱着她了?
    怎么可能!
    想要验证爱时,似乎千万个理由都不足以证明,可想要发现不爱,却又好像有万千的端倪。
    因为自心底深处,她始终无法相信,他,高高在上的靳先生,会如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爱上一个人,为了这份可耻而无聊的情绪,失去理智和从容。
    她不信,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如果相信了,那她这么多年,逼迫自己不要爱上他,告诫自己一定要远离他的努力,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做无爱的智者,还是满载爱的傻瓜,像是只在她一念之间。
    宋荔晚拿过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
    这串号码太过熟稔,似乎已经被铭记过了千百遍,只要按下通话键,她就能亲口,向他得到答案。
    不是现在,不是曾经,是从一开始。
    他就爱她?
    手指悬在那里轻轻颤抖,到底,还是落下。
    按下的,却并非是通话键,而是退出了界面,将手机彻底关机。
    她还是个懦夫,至少今夜,她仍旧懦弱。
    洁白的花静静地散发着香气,在月亮的光里,宋荔晚将头埋入膝中,蜷缩起来。
    等下次见到他时。
    她想。
    我一定会亲口问他。
    亲口确认,她以为耻辱的曾经,是否是他情深至死的一场美梦。
    作者有话说:
    在靳狗越来越爱的时候,小荔晚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自卑了
    所以才导致了未来的逃离靳狗计划【。
    这说明什么,说明沟通是爱情的桥梁啊!
    ? 第56章
    56
    只是宋荔晚没有想到, 很快,自己就不必再为了这些事情烦恼了。
    不是盛夏, 可是东南亚小岛之上, 仍炽热如沸腾的火焰,高于体温许多的空气包裹在每一寸肌肤之上,如同凝固的蜡质, 令人几乎生出寸步难行的错觉。
    哪怕宋荔晚这样不算太怕热的人,在这里也总觉得难以呼吸。
    若是她选,一定不会来这种地方受罪, 只是贺砺剪片子剪到一半, 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带着男女主演和整个剧组, 打飞的跑来了这里补拍镜头。
    作为制片, 宋荔晚原本可以不来,但是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还是跟了上来——
    要是她提早知道, 会遭遇暴雨被困在了岛上, 或许她不会来的。
    天黑得像是沉默的深谷, 厚重的云层中,却又倏而亮起银白色的闪电,电光在云层之中穿梭, 下一刻, 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
    雨并没有一个渐大的过程,反倒从一开始, 便是豆大的雨珠, 重重砸下来, 落在沙滩上, 便是一个一个巨大的孔洞。
    宋荔晚站在檐下,有些焦虑地向着远处看去,海平面上泛着墨绿色的光,原本蔚蓝的海面,如今也成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冷黑色,翻卷着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重重地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
    身后,有人忽然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肩上,宋荔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看到身后的程潘,似是也被她吓到了,将手举起来,示意并没有碰到她:“我看你都淋湿了,怕你着凉。”
    宋荔晚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这一切,都实在是太超过她的想象了。
    事情是从下午开始的,剧组请来的那个当地陪游,从早上时就时不时地抬头看天,等到了下午,更是忧心忡忡。
    有人问他怎么了,他说:“看这天色,像是要有坏天气。”
    东南亚的天气,比小孩子的脸还要善变,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就能狂风骤雨,那人笑他说:“我看这里天天都是坏天气,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你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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