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蓦霆用开玩笑般轻松语气说的话,有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巫薏嘴角抽搐。
    “我能拒绝吗?”时势不由人,黎小人的大方摆明了是张空头支票。
    闻言,黎蓦霆瞠目,装出一脸的惊奇。“你要拒绝?!”
    “不,”硬是忍住想要拿刀砍人的欲望,巫薏从咬得格格作响的齿缝间挤出简单的答案“你想怎么样?”
    “其实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有些‘技术’性的问题”黎蓦霆脸上漾着明白写着“奸计得逞”四个大字的笑容“现在谈好吗?”
    现在有什么不好?不在无人的“公开场合”谈,要去哪?
    巫薏冷笑,很辛苦的忍住怒气,才丢出去斩钉截铁的答案“管他什么技术不技术,全都现在谈。”再来一次黎小人式的“私下谈”吗?
    够了!这一次她死都不要!
    上第一次当,是她笨,再是第二次就叫做活该死好!
    她巫薏就算再蠢、再笨,也不至于会笨到犯相同错误的蠢事。
    “有什么要求你说直接说,省下那些拐弯抹角的客套用词,更不用耍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哦!”黎蓦霆扬眉“那就请恕我不客气了,具体而言,我的要求只有一点,既然我的伤势源自你的金口,你不负起照顾的责任吗?”
    他微笑。
    管他巫薏的话是真是假,将有限的资源做最大的利用就是他一向的座右铭。
    既然都有人把自己的缺失送到他手上,若他还不懂得善加利用,那就是笨蛋一枚了。
    “要照顾到什么程度才叫负责?”她冷哼!
    “既然话都讲开了,巫薏也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眼中绽放露骨的冷讽光芒。“先声明一件事,我绝对不可能依照‘那种’模式照顾你。”
    几次交手下来,巫薏多少有一点心得,想对付黎蓦霆这种小人,客气、礼貌是没有用的。
    如果有什么丑话,先好还是先挑明了讲,以免到时候又莫名奇妙被他吞吃入腹,自己气得满腹怒火,却还无地申诉。
    “哦!”黎蓦霆挑眉,明知故问“不能商量一下吗?”
    “不、可、能!”这三个字她说的万分辛苦。
    若非亲身体验,巫薏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在自己身居然还藏有这种非人的潜能。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在超级想当只乱咬人疯狗的同时,一面咬紧牙根控制住咬人的冲作,一面冷静的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完美的答案。
    “唉,果然,孔老夫子说得没错,没有六十就不能从心所欲,真是遗憾。”一副若有所失的语气,黎蓦霆的表情明显失望。
    “这种会造成他人‘不悦’的愿望,就算到了六十岁还是用遗憾结束,不也是众人之幸。”巫薏忍不住回嘴。
    她的用词轻描淡写,但愤恨犀利的眼神却是凶狠十足。
    “这话未免有些偏颇,”黎蓦霆不赞同的摇头“看来你对我的为人似乎的很大的误会
    巫薏嗤之以鼻“哼!我可不会将那些已以发生过的事用‘误会’两字简单归类。”
    “是吗?”黎蓦霆不置可否的笑,随即转过换话题扬扬自己被绷带包裹的右手。
    “我要你负起因这只手受伤所造成的麻烦,这并不难吧。”
    他的伤巫薏无言以对。
    “只能在上班时间内。”这是最低限度,巫薏坚持。
    她再也不让自己犯下和昨天同样的错误。
    仿拂明白她内心的想法,黎蓦霆在她到达容忍极限前适时停止他可耻的勒索,欣然微笑“很高兴你我能和平达成共识。”
    达成共识?!好一个充满协商意味的字眼!
    很难想像他一个科技精英,用词遣字居然比身为律师的她更加的狡猾
    巫薏用眼角瞅了黎蓦霆一眼,忍不住多嘴的嘲讽两句。
    “光听你说话,我还真会以为你是律师”而且是那种以玩法律出名的美式恶质律师。
    “谢谢。”黎蓦霆厚着脸皮,把讽刺当成赞美欣然接受。
    “不客气。”差点咬碎自己一口白牙,巫薏吊起嘴唇,露出一抹准备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同时不断告诫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自从很不幸的和黎小人成为同事之后,巫薏没有一天不把她的牙咬得格格作响。“等会记得找时间约见牙医
    在离开之前,巫薏忍不住恨意的悬念着。
    今天开发部可说是异常热闹。区隔一般职员与管理阶层的透明压克力隔间前,不时有人来回走动。
    隔着透明压克力之后——两人相邻而坐。
    “麻烦,茶。”嘴角微扬,黎蓦霆头也不抬的道。
    巫薏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伸手递出一杯热茶能到他嘴边,用利得足以冻水成冰的眼神看着他喝完,这才坐回临时添加的办么桌后。
    空气中飘着一股异常的宁静。
    相隔不到十分钟,黎蓦霆二度开口“报告,谢谢!”他用下巴指着办公桌上的公文。
    巫薏不语,一双眼睛眯成一线,但还是咬着牙将公文移到他眼前。
    黎蓦霆将巫薏的不悦与不甘心尽收眼底“这一份麻烦你传出去”
    达成协议后,当天下午黎蓦霆理所当然的当起他的大老爷,任凭自己高兴的将巫薏呼来唤去。
    管他巫薏口中的“诅咒”是真是假,他要的不过是将这个一心想和他撇清关系的小女人绑在身边。
    至于绑住她的目的,只有黎蓦霆自己一个人心中有数。
    对外,黎蓦霆一睑感激的宣称:巫薏律师是基于“同事之谊”“自愿”协助手臂受伤的他处理公务
    美其名是培养两人将来合作的默契。
    先不谈他的说法是不是有人采信,但眼前这奇异的一幕,让开发部内一向生活在自我世界的电脑程式设计师们,个个用“暴睁的眼”和“闭不上的嘴”来显示心中的莫名赞叹。
    论外型、论学识、论背影,黎蓦霆在公司内部可是名闪闪发亮的黄金王老五,多少女强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无不将结婚的目标锁定在他身上。
    只是,对于众女的示好,他一向保持礼貌却淡然处之,始终不见他和那一名女性有任何桃色绯闻,除了这一次
    为了观赏这奇迹般的画面,今天开发部的活力明显比往日高上一倍不止。
    成员们一个个难掩好奇心的借机起身走动,当然,目光一定会“顺便探望”一下隔间内两人的相处实况,然后藉着四通八达的通讯方式,加油添醋的消息迅速传遍整栋办公大楼
    不管巫薏愿不愿意,她和黎蓦霆的摇言透过公司内部的网络系统,一下子烧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深夜十点半——
    黎蓦霆虽然诓了巫薏当使唤帮手,但实际上有很多事却非他不可。
    吊着一只手臂不能用,黎蓦霆工作效率自然不如两手完好无的缺时,一时间进度大减。
    最近每天的公事并不见得比过去任何一天多,但下班时间却明显拖得比过去更晚。
    为了将每日正常的公事处理完毕,他们两人日日加班,一直留到深夜时分才能离开办公室,更是家常便饭的事。
    “喂,你到底做完了没有?!”一整天下来,现在巫薏累得只差没有拿牙签,撑住自己不断下垂的眼皮。
    经过这一整天被黎小人当牛般使唤下来,她一开始对黎蓦霆的莫名畏惧已降到最低点,剩下的纯属私人怨恨。
    想当初她是那么怕他呀?!真是没道理。
    反正她的弱点被黎小人拿来要协,事情再惨也不过如此,她犯不着再对他客气!
    有时候,巫薏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不是早就将“表里不一”四个字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为何在黎小人的面前总会不小心露馅?
    对啦她这个律师除了一点法律常识外,没什么真材实料而她上场应敌全凭她那张永远应验的“乌鸦嘴”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过,反正天生的才能不用白不用,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特殊经能力感到自卑的笨人。
    但有时候人太天才会招妒的,为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她巫薏的聪明才智,她一向懂得装模作样。
    抬出“精英份子”的招牌死人脸,并摆出一副聪明睿智、冷眼看人的脸色,在适当的时机“善用”上天赋于的才能
    凭着这一套,不论是在谈判桌上还是在法庭上,她可以无往不利偏偏
    偏偏在黎小人面前,她老是自露马脚,先不说她密不透风的精英形好了,连她那一向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乌鸦嘴”能力,也莫名其妙的被黎小人知道了
    唉!莫非真是应了红颜薄命上天要亡她巫薏!
    “最晚到十一点。”巫薏十分不客气的下达最后通碟。
    “反正也没有加班费,若有人想熬夜加班我是管不着,但请恕本小姐不克奉陪!”
    熬夜可是美容的大敌,更何况,她才不要为了黎小人熬夜咧!她要回家睡她的美容觉呀!
    黎蓦霆抬头,眼睛扫了手表一眼
    嗯,差十分十点没想到今天会拖到这么晚。
    精明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隐含抱歉的光芒“你看起来似乎很累?”
    闻言,巫薏忍不住白眼以对“累?!怎可能会不累,况且”
    她忍不住抱怨,在黎蓦霆的面前,她不是巫律师,只是一名叫做“巫薏”的女人——反正,黎蓦霆早就看过她最不专业的一面,现在装也来不及了!
    所以女人会的,她都会来上一点,不必为了律师的专业形象问题,死命忍住自己的本性她再也不必对他客气、有礼。
    嘴角一撇,巫薏神情委屈的摸摸自己饿得扁扁的肚子“这么晚了,连一顿晚餐也不没得吃再不走,再不走我一定会饿死、累死在办公室,成为台湾第一个饿死在公司的律师”
    “还有一叠,”黎蓦霆的下巴朝桌上一叠待办的卷宗比了一下。
    “想不到你的耐力这么差,不过晚一点,你就忍不住了。”对她的抱怨,黎蓦霆调侃的语气中不觉渗入一丝难以察觉的爱怜。
    闻言,巫薏直接两眼一闭,当作自己已经昏死在椅子上“我死了!已经刚饿死了!”
    “死了正好,”黎蓦霆嘴角轻扬“我本来想提前下班,并赏你一顿饭当作赔礼,这下只好省下了,直接将现金换成白包,包个一百块算了呜呼哀哉。”
    “等一下,暂停!”听到有人要请客,巫薏神速复活,从座拉上弹起。“你说你要请我吃饭?!”
    “咦?!你不是已经饿死了吗?”他笑着挪揄。
    “吱!少咒我,你才饿死了咧”巫薏跳起来反驳。
    他不理巫薏激昂的演说,三两下已将办公桌收拾干净,他提着公事包站在站口,下巴朝她一扬“你不走吗?”
    “要。”她带头率先往前冲。
    巫薏的回答既响亮又有力,和刚才瘫在椅子上装可怜的形象完全两回事。
    黎蓦霆不觉莞尔。
    直奔电梯前,巫薏回过头“快一点你怎么还不走呀”
    太过分了!她都快饿死了,好不容易才准时下班,没想到居然让她发现,某人一点也不动的站在原地拖时间,她忍不住再度白眼相向催促着。
    “喂,这么晚了你不走,还站在原地傻笑个什么劲?”她担心,再不快点出去找的吃的,人家都要收摊了啦!
    黎蓦霆又好气又好笑。
    他摇头。微眯的眼底洋溢着他对巫薏三分无奈与七分的宠溺“来了。”
    搭载着两人电梯平稳下降。
    突然间,电梯内部的灯光毫无预警的一阵闪烁,耳边不断传来机械“咯、咯”的异声
    “呀!”巫薏一声惊呼。她的手直揪身边人的衣角,眼睛偷偷的瞄了黎蓦霆一眼,不安的一颗心莫名的镇定下来,这才有心思想到其他的事不会吧!
    脸上浮起黑线,巫薏起忆自己曾经出口说出的话语,她在心暗自叫苦。
    虽然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但被困在电梯中绝对不是什么受人欢迎的事。
    电梯内部机器传出的异响持续变大,外加上右左的不停乱晃
    巫薏心念一闪,手指赶忙按下最近的楼层以防万一,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食指才刚离开按钮,电梯立刻不客气的传出一串尖锐刺耳的怪声,而整个电梯已如同雪克杯一般强烈晃动
    “呀!”巫薏吓得尖叫,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缩成一团。
    黎蓦霆反应性的伸出手臂,他勾住巫薏的肩膀强迫她蹲下,将她的身躯护在自己的怀中。
    一阵天摇地动过后,电梯正式宣告罢工,内部电力、照明全失,仅剩一盏紧急明灯幽幽发亮。
    从发出异响到电梯故障停止,前后时间不到一分钟。
    震动过后,四周逐渐复平静。
    在暗淡的光线与安静无声的空间中,巫薏逐渐恢复平静,她抬起头迎向黎蓦霆关切的目光,彼此互望一眼。
    从事发,黎蓦霆就将她护在怀中用他的身躯护着她!
    虽然,若真的发生重大事故,黎蓦霆的保护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在未知的生死关头,有一个人愿意用他的生命、身体保护着她这样的心意,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你没事吧。”就着幽暗的紧急照明灯,黎蓦霆仔细的将巫薏瞧上一遍。
    巫薏摇头“没有,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想问为什么。但她却也知道,黎蓦霆的答案不是现在的她愿意承受,乃至于接受的,所以只能默然以对。
    得到巫薏明确的答案,他显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他安抚的轻拍巫薏背脊数下,然后起身按下紧急通话键“电梯可能只是一时故障,很快就没事了。”
    在等待保全人员回应之时,黎蓦霆微笑回头,回给仍然蹲要角落的巫薏一抹安抚性的微笑,再次重复安慰内容,要她不要担心。
    “一点小笔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无其事的神情与语气,奇妙的能安抚人心。
    巫薏下意识点头,假装坚强。
    就算是被困在电梯中,黎蓦霆不论神情或语气仍是一贯的自若沉稳“喂,保全室吗”这是”
    黎蓦霆简单扼要的说明发生的状况,并要求保全人员尽快查出原因,排除故障。
    在这期间,他还不停的回过头,将得知的情报转述予巫薏知晓,用轻松自在的语气安慰她,减少她的恐惧感。
    “保全人员已派人去电机了解状况,吃晚饭的时间大概会比预计的时间晚一点,不过已经迟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二十分。”
    巫薏挑了他一眼“是吗?”事情真能像他所说的,轻而易举就解决吗?
    当初的震撼、畏惧过后,巫薏逐渐恢复冷静,也因此,她才会对黎蓦霆的安慰抱着质疑态度。
    凭直觉,巫薏知道,这种事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就结束。
    不过,反正事态再糟也不过如此,最危险的已经过去了,其他的附加赠品还能有什么杀伤力?!她当然没有必要为此伤脑筋。
    不一会,保全人员传来的答覆证实了她的不祥之兆。
    “你确定故障一时无法排除?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与保全人员通话中的黎蓦霆神情越来越严肃,声音也越来越冷酷。
    巫薏将他的转变看在眼底。
    她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欺善怕恶的她会打从一开始,就直觉畏惧着这个没半点正经,整日嘻皮笑脸的男人,还反常的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在幽暗的紧急照明灯下,黎蓦霆神情、语气和平日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巫薏蓦地打了一个寒颤、严厉的男人才是黎蓦霆的真面目,她是绝对不想和他有何意见相左的时机!
    第一次,巫薏清楚意识到,黎蓦霆在喀皮笑脸表相下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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