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开打电话给闻斯峘,非要他把定位发过去,他要带人来见面,听语气像磕多了似的起劲儿。
    “给你找了一个能帮你迅速拿下市场的团队成员,麦格纳的廖锦坤,他现在就想和你谈谈,不管你在哪儿,他来见你。”
    闻斯峘在通话中跟他推拒两个回合企图延迟会面,最后徐笑插进话:“你见见他吧,我也想见。”
    闻斯峘只好妥协,先在微信里把定位发给宋云开。
    徐笑等他放下手机说:“就算最后没合作,能认识传奇人物也不错。那可是廖锦坤,今年才36岁,科思创、东丽和麦格纳在中国市场打江山的阶段,他都交过漂亮成绩单。一个公司在发展早期最需要他,宋云开为你配备了合适的人。”
    闻斯峘哭笑不得:“对,他决定投资后的第二个决定就是全面替换我计划中的团队成员。”
    “这点我赞同他。”徐笑说,“你不会想要带一队手持冷兵器的战友去上现代战场的。”
    闻斯峘蹙着眉:“但我有种感觉,这越来越像宋云开的创业项目而不是我的,他的发展理念、他的管理风格、他的全明星团队……”
    徐笑往宁好的方向望了一眼:“我想宁好建议你拉山水入局的目的,就是防止宋云开把整个盘子搭建成君腾汽车的专属供应商吧。”
    宁好没承认也没否认,温和地笑了笑,会说话的眼睛好像在询问他的选择。
    这一笑让闻斯峘仅存的那点防御状态也消失了。
    信任是宁好的禁忌,她父亲把资源分享给闻家昌却被背刺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本应该不轻易把人脉引荐给任何人,却为他打破了禁忌,他还在可笑地坚持什么自我?
    如果没有宋云开,他可能和材料所几个哥们做个小平台,设法把使用权卖给几家懂行的业务单位。也许团队氛围不错,创业压力也小,都是熟人局,吃吃技术饭。可那种轻松安逸是值得坚持的东西吗?
    更不用说如果没有宁好,他对人生的设想只会止步于找份高薪工作、买套房赡养老母亲。
    这辆车现在冲上了他未曾想过的高速赛道,归根结底因为他追逐的人是天上的人。
    为了宁好,怎么可能在此偏安?
    .
    宋云开只花二十分钟就到了,根本没进包间,一拉开门就满腹牢骚:“这地方也太小了吧,腿都迈不进去。闻斯峘我真服了你,扔下正事说什么应酬,原来是陪老婆参加姑婆聚会!”
    但凡他说个“姐妹聚会”也不至于把在场女士全部得罪。
    好在他请来的那位传奇廖锦坤成熟谦和,操着一口绵软台湾腔缓和气氛:“顾家也是好事。”
    “好个屁,不务正业的。这里也坐不下,换个地方续摊吧。”宋云开在门口发号施令,“我们聊项目,你不要带老婆了。”在场还有两个他在乎的人,“好、小昭,对不住,我先把人弄走了,我给你们搞那个补偿,那个,订不到的omakase任选,不用订直接吃,好不好?”
    宁好丝毫不把他的冒犯放心上,顺势道:“昭昭跟着我,你们把徐笑带走。”
    “谁?”宋云开纳闷地看向她示意的方向。
    徐笑起身递出名片:“山水资本,徐笑。”
    宋云开表情僵在脸上,他没想到山水嗅觉这么灵敏,也立刻想到闻斯峘接触其他投资人是对他有所警觉。
    但出神只有一两秒,他迅速恢复泰然和傲慢,根本没伸手接名片:“山水啊……老朋友了,不过邱总走后是不是大换血了?现在都是年轻生面孔。”
    弦外之音,以徐笑的资历还不够和他平起平坐。
    第43章 尾灯
    回到江城后, 闻天朗成了个闲人,在一方“占山为王”的好日子离他远去了。
    他不喜欢江城的冬天,要么被灰蒙蒙的雾笼罩, 要么持续下阴冷的细雨。
    其实明州和江城紧挨着, 气候也不可能有多么显著的差别。
    只是回到江城总公司, 他是个搞砸了项目被闲置的无名小卒,没人拿他当回事, 他只能郁郁寡欢。
    宁好给他留下了一些钱,但按照他平日花钱的习惯,很快就会坐吃山空。没过几日,他心里生出怨念, 怨闻家昌不讲情面, 也怨宁好不懂变通——可不是吗,要不是她把金条上交,根本不会有后续的追责, 顶多他挨几天骂, 集团家底这么厚,再拨一笔两千万的款谈不上伤筋动骨。
    闻天朗够不到太上层的资源, 社交范围也有限,只能跟着曾经认识的包工头小老板厮混。人家乐意花几千块请他吃喝玩乐, 留个期盼,他毕竟是闻家昌的侄子, 万一以后能从他手上接点小活呢。
    小老板们陪着喝酒, 捧着他,也跟着骂:
    “工程上怎么能让女人插手呢!她们懂个毛线……”
    “别说, 甲方单位这种不懂事的女人见多了。”
    “平时坐办公室里,报销个几千块都神经叨叨要发票, 没见过世面。”
    “真要出门活动关系一出手少说几十万,要不活凭什么给你干?是吧?”
    “可不是嘛!根本不知道混社会的辛苦!”
    赌气酒喝到午夜,往往要开个包间唱歌玩乐疏散酒气,闻天朗不爱回家。他在江城买房早,也没有升值眼光,只有在中环内交通方便这么一个好处,如今附近豪宅林立,像他家这样的非电梯房小区都快绝迹了。
    天蒙蒙亮,他酒半醒。
    每天迈着蹒跚步子爬四楼的时候,腿像灌了铅般的沉重,心想人生真他妈大起大落,自己好歹是搞房地产的,奋斗十年一场空,就住上这么个破楼房。
    祸不单行,三四楼声控灯都坏了。
    导致他掏出钥匙开门连续两次没对上锁眼,钥匙尖在锁外拉出两道划痕,在凌晨的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噪音。
    就在他第三次聚精会神用钥匙对锁眼时,他听见另一个声音划破宁静。
    “啪”的一声。
    从身后楼道里传来。
    他停下动作回头,视野里除了黑夜一无所有。
    也许是听错了。
    他躬下身把脸重新凑近锁眼,马上又听见身后响了“嚓”、“啪嗒”连续的声响,像逗弄人似的。
    闻天朗再次垂下手回头往斜上方楼道张望,这时他看清了,在楼梯转弯处的窗边亮着一星火光。
    有人?
    在他迟疑的须臾,那人“啪嗒”一声又打亮了火机,更亮的一簇火苗让烟头上那点火星黯然了。
    “回来够‘早’的,”一个男声笑着说,“让人好等。”
    闻天朗接着一闪而过的火光看清对方的脸。
    他见过闻斯峘两次,认识的,可他出于本能不想见这位亲戚。大概因为他长得太高,高到给人压迫感,又或者他表情看着总像有阴谋,完全不像李承逸那么阳光磊落,此外闻天朗还觉得他有点装腔作势,看人的眼神带有轻视,总之,这个人不好惹。
    “需要我帮你开门?还是打个光?”他说。
    闻天朗想开口说话,嘴巴却像含了浆糊似的黏住了,他努力与非自然力打架,把舌头解救出来,发出的声音意外的尖,还有些颤:“你找我?”
    “没错,找你谈谈。”他边说边从半层楼上走下来,步子很慢,慢得吓人。
    闻天朗酒都吓醒了,一点儿不想请他进门,但也不敢在他面前窜进家里把门关上。
    .
    除了那天深夜到凌晨去找闻天朗,闻斯峘又接连几天没能成功甩掉宋云开。宁好在通话中对此表示理解,开局要敲定的事太多,专注一点有利于推进速度。
    不过到了第二个周五,宋云开自己有私人行程,把团队临时解散了,给精疲力竭的合伙人们放了一个周末的大假。
    “肯定是去见女人。”徐笑离开前在电梯里八卦地猜。
    闻斯峘斩钉截铁:“他没有女人。”
    “信我。没看他变了发型吗?从微分碎盖换成二八侧背。”
    闻斯峘仔细回忆刚才最后一次见到宋云开时对方的形象,好像的确发型和平时不同,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些发型分别怎么称呼,让他来描述就是——把刘海梳后面去了。
    高博靠着电梯轿厢嗤嗤地笑:“一下老了十岁。”
    廖锦坤纠正:“那叫成熟稳重。我同意徐笑的猜想。”
    闻斯峘不再参与意见,心里根本不信,能给他找到十分钟内吃完饭的女人。不过听大家的意思,好像是说女人普遍比较欣赏成熟稳重型?那……宁好呢?
    四小时后,得以验证,宁好不怎么欣赏。
    不仅不怎么欣赏,而且一上车就咯咯笑成一团:“你这是要去见谁?打扮这么正式。”
    闻斯峘开着车,心知这是弄巧成拙了,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解释:“来见你嘛,听他们聊天说女人喜欢成熟稳重型。”
    “也没错。这样看起来像假富豪、杀猪盘。”宁好低低地笑,“第一次见应该会觉得很帅,我只是没看习惯。”
    闻斯峘郁郁寡欢:“富豪就富豪,怎么还像个假的?”
    “真的没必要特意打扮去讨好别人,就像宋云开。”
    “我这就是跟他学的,他见他想讨好的人也这么做作。”
    宁好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宋云开打扮成这副霸总模样,觉得更像杀猪盘了,又没忍住笑:“他像是讨好男人的那种,因为胸背练得多,西装绷起来……就很……”
    闻斯峘扬了扬眉,没想到还有这种角度:“……你还真别说。”
    一块儿说完合伙人坏话,宁好注意到他预备变车道转弯,扯扯他的胳膊肘:“不去我那儿,去你那儿,我包里带衣服了。”
    “我那儿?”
    宁好想,他好长时间没回去,生活用品买一点算一点,应该需要收拾些东西,再说人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才更好放心休息。不过这么多细枝末节的考虑,一件件数着说也快累人的。
    于是她简而言之:“我喜欢你那儿,郊区安静就当度假,而且你也答应过我要带我练车,我想买车了。”
    雾凇院也在郊区,考虑到家里有那对爱挑事的夫妇,闻斯峘觉得宁好应该不想应付,所以没提。
    绿灯亮起,车往前直线开出去上了高架,他捡起另一个话题:“你想买什么车?”
    .
    公寓有点乱,闻斯峘去接宁好下班前先回来过,想以较好的精神面貌去见她,试了几套衣服,走之前没来得及收拾,都扔在床上。
    宁好惊呆了,坐在一旁。
    闻斯峘比她还坦然,当她面一件件找衣架挂起来,不觉得丢人,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取悦女人,对象还是宁好,怎么郑重都不算过度。
    宁好看了半天,意识到他只是把干净衣服整理好挂回衣橱,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出门前你在家‘选妃’?”
    他腼腆笑笑:“没有你的建议,拿不定主意啊。”
    “不敢建议,”她笑着讽,“省得有人要上纲上线说‘妻管严’。”
    闻斯峘也讽她:“你怎么记人记不住,记仇能力这么强。”
    宁好瞪他,不陪着他了:“我先去洗头洗澡,今天上工地了,不敢坐床上。”
    “坐,随便坐。”他其实知道她那话的重点,要把自己打理干净她才舒服,“你等一下,我换个花洒,买了个新的,声称能增压,试试效果。”
    宁好随他安排,又问:“这公寓是不是住不久了?还换新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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