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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蒙家筹措大笔钱粮,宁腾又借着述职的名义,把他的好大儿召回咸阳,与各大商家接洽购入大批丝麻。
    短短时间内,谣言西起。
    有说陈庆与世家豪族勾结,贱卖皇家产业的。
    也有说蒙家与朝中新贵沆瀣一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反正无论吃了多大的亏,为了世家体面,蒙毅和宁腾两个都不能落人口实。
    什么被坑了?
    分明是赚麻了好吧!
    宁嗣不小心酒后漏了口风,更是把宁家赎买公股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冯冀流连坊市数日之后,心情大好。
    “官长!”
    “在下有一计,可助官长洗脱冤屈!”
    司马昌接了宫中传信后,一首心中惴惴,茶饭不思。
    闻听此言顿时精神一振:“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冯冀得意地笑了笑:“官长所忧无非有二。”
    “一来是程家谋反,官长失察之过。”
    司马昌用力点了点头。
    他就怕始皇帝怪罪到自己头上。
    “官长大可放心。”
    “陛下素来优待功勋宿将,您只需……”
    冯冀从袖袋中掏出一簇新采的山葱,“剥一块藏在指甲缝里。”
    “一旦陛下质问失察之罪,您立刻悔悟痛哭,自称辜负司马家历代先烈的教诲,愧对吾皇,愧对朝廷。”
    “陛下心生恻隐,此事便算揭过了。”
    司马昌盯着他手里的山葱哭笑不得。
    他一把年纪了,想不到还要玩弄这等计谋。
    不过……
    细细想来,祖父司马错力谏攻蜀,上书秦惠文王:“得蜀则得楚,楚亡而天下并矣。”
    司马家为秦国一统天下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始皇帝应当会网开一面吧?
    “那其二呢?”
    司马昌语气轻松了不少。
    冯冀侃侃而谈:“其二,无非铁税锐减之事。”
    “可缘由却不在官长身上,实乃无妄之灾。”
    司马昌叹了口气。
    说这些有什么用?
    巴蜀的铁税而今己经下降到前年的三成,账面如此难看,怎么跟陛下交差?
    “官长勿虑。”
    “京中盛传内务府明年春还要再建八十座冶铁高炉。”
    “官铁质优价廉,产量如此巨大,私铁哪还有活路!”
    “商家怨声载道,求告无门。”
    “官长大可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
    冯冀沉声说道。
    “八十座?”
    司马昌被这个数字惊得目瞪口呆。
    “官长,此刻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冯冀提醒道。
    司马昌回过神来:“请冯兄赐教,该如何做这个文章?”
    冯冀这才笑着说:“官长,凡是插手铁器制售的商贾,哪一个背后没有朝中大臣撑腰?”
    “自古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陈庆俨然乃众矢之的。”
    “入宫奏对之时,官长大可呈明巴蜀冶铁衰落,民不聊生之苦。”
    “朝中附和者必定无数!”
    “当矛头集中到陈庆身上时,官长自可平安脱身。”
    司马昌犹豫不决:“这……”
    “官长!”
    “您不过起了个头,陈庆仇家无数,届时人人怒斥,他哪能记恨到你一个铁官长身上?”
    “先度过了眼下的难关再说。”
    冯冀语重心长地劝道。
    司马昌思虑再三,点头答应下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得罪陈庆又不是死罪,总比被始皇帝发落要好吧?
    ——
    天色未亮。
    陈庆的府邸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多时,管事匆匆来报。
    “家主,陛下召您入宫上朝。”
    “上朝?上什么朝?”
    陈庆睡眼惺忪,揉搓着眼睛披上外袍开门。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谁爱上朝找谁去。”
    他重重地关上了房门,打着哈欠准备回卧房睡个回笼觉。
    “夫君,父皇召见,你还不赶紧去。”
    “来人,伺候家主穿衣。”
    嬴诗曼听到动静,马上起身喊人。
    等温水洗了把脸之后,陈庆的意识才恢复了清明。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陛下怎么好端端召我上早朝?
    扶苏也没提过朝堂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呀!
    怀着无数疑惑,陈庆勉强打起精神,乘坐马车匆匆进了宫。
    ——
    麒麟殿中。
    宁腾大气都不敢出,始终保持着低眉垂首的姿势。
    他暗暗瞥了一眼昂首挺立,一副大无畏样子的司马错,简首把对方恨到了骨子里。
    好一个杀才!
    你推脱诿过不要紧,好端端干嘛提起公私之争?
    提起来也就罢了,又拿我赎买公股之事举例!
    陛下刚才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宁腾忧心忡忡,就怕待会儿散朝的时候被始皇帝留下。
    蒙毅则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胡子都翘了起来。
    老天开眼呀!
    满朝文武无人敢开罪陈庆,结果巴蜀跑来一个司马错!
    干得漂亮!
    陈庆假借皇家名义大肆排除异己,残害忠良,早该有人治治他了!
    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能借机会把水泥工坊的股份全部拿回来。
    宁腾都可以,老夫为什么不行?
    嬴政的脸色晦暗不明。
    他现在完全没空考虑什么公私之争,官铁私铁的问题。
    脑海中一个想法始终挥之不去——寡人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把宁腾安排到内史府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难道是看中了他够蠢?
    还有蒙毅,也是一言难尽。
    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斗不过一个陈庆,那些智谋韬略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眼看着宁腾畏畏缩缩,一副担心受到责罚的样子,嬴政真的很想如实相告:“寡人的怨种爱卿呀,你多长点心吧!等你的纺织作坊开起来,就知道陈庆的厉害了。”
    还有蒙爱卿,屡战屡败,百折不挠。
    寡人也是心甚慰之……
    唉!
    “先生来了。”
    扶苏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嬴政的遐想。
    陈庆衣冠整齐,唯独精神略显萎靡。
    他气宇轩昂地走入麒麟殿,看到陌生的司马错时,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
    “微臣陈庆,参见陛下。”
    作揖行礼后,陈庆缓缓起身。
    “陈卿。”
    “有人弹劾你结党营私,排斥异己。”
    “借公权之利,大肆打压民间商贾。致使诸多百姓失去生计,巴蜀百姓怨声载道。”
    “你作何解释?”
    嬴政的语气懒懒的,甚至不想浪费时间在朝堂上讨论这些事情。
    架不住司马错挑起了火苗,蒙毅等人又群起而攻之,只得做做样子。
    “巴蜀?”
    陈庆下意识看向司马错的方向。
    “本官司马错,任铁官长一职。”
    “雷侯可知如今巴蜀铁业凋敝,朝廷税赋锐减,百姓无以维持生计?”
    “须知: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
    “公营铁业兴盛,却害苦了巴蜀商民,此非善也。”
    “还请雷侯以江山社稷,苍生百姓为重,从长计议。”
    司马错的脸上还有泪迹未干,他早就打好了腹稿,言辞流畅一点磕绊都不打。
    “司马家……”
    陈庆忽地浮起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司马迁的祖先吧?
    这个年代知识基本上垄断在士人贵族手里。
    有名有姓的人物,除非遭遇战祸,否则大都能传承数代不衰。
    不过……
    司马迁的祖先又如何?
    你我无冤无仇,你来找我麻烦?
    “司马官长此言大谬。”
    陈庆冷声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私铁做的烂,百姓自然不买账。”
    “官铁做的好,百姓自然踊跃抢购。”
    “这与公私有何干系?”
    “我从长计议个什么?”
    司马错对答如流:“本官在巴蜀任职多年,于冶铁最为清楚不过。”
    “民间的百炼精铁,亦不逊色于内务府分毫。”
    陈庆一听这话老大的不乐意。
    能工巧匠耗时良久打造的精品,你拿来和内务府出产的普通铁器对比?
    “司马官长对私铁很有信心?”
    陈庆打断了他的话。
    司马错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本官亲眼目睹,自然有信心。”
    陈庆早就察觉殿内的文武官员虎视眈眈,扫视一圈问道:“各位也对私铁有信心?”
    蒙毅第一个跳了出来:“老夫为何没有?”
    其余人纷纷附和,声势夺人。
    陈庆睬都不睬,作揖道:“陛下,诸位同僚皆认可私铁,觉得是内务府借用朝廷权威打压民间商贾。”
    “微臣百口莫辩,唯有一个法子才能自证清白。”
    嬴政不由提起了兴趣:“哦?什么法子?”
    陈庆大义凛然道:“微臣想请支持内务府官营冶铁者与我站在一起,支持私铁者与司马官长站在一起。”
    “双方分列,然后各以官铁、私铁碾成铁皮,敷于桌案之上,挡在前面。”
    “陛下可令宫中侍卫万箭齐发。”
    “无论后果如何,皆是咎由自取。”
    “此番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微臣以性命为官铁张目!”
    “请陛下恩准。”
    大清早的把我吵醒,就是因为这点破事是吧?
    封于修不发威,你们把我当树先生?
    来来来,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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