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底忽闻清风响,酒盏旋将肥叶当。
    花气酒香清厮酿,醉倚绿阴眠一饷。
    刘权生和应知,一个风流潇洒,一个诙谐幽默,两人的酒局,本该十分舒爽。
    不过,看到对方在案上写下的字后,两人都没什么兴致再继续饮酒。
    只见方方正正的桌案上,写着刘瑞生、江瑞生六个大字。
    眼见桌案楷书,应知心中顿时明了,不由得叹道,“哎!哎!哎!心思掷乱,情绪难宁,又闻鸹噪蝉鸣,愈发乱情。”
    刘权生歪在榻前,瞭望天际,静默不语。
    应知叹着叹着,似乎有些恼怒,两人身侧的双鸟朝阳倾泻着淡淡墨香,却仍镇不住应知胸中积郁的三分火气,只见他怒声道,“锦样江山,究竟何人坏了?”
    刘权生惜字如金,回道,“世族!”
    应知苦着脸道,“早知今日,倒不如当年直谏陛下选择吕相的上策,杀他个昏天地暗,再造一个朗朗乾坤。”
    刘权生冷笑道,“当年陛下若选了吕相提出的上策,又岂止伏尸百万?况且,以当年二十八家世族的实力,你觉得,我们强起刀兵,有几成胜算?”
    应知低头,“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刘权生兀自饮酒,“本以为凌源刘氏覆灭是结局,哪知,才刚刚开始!你我静候佳音吧!”
    应知忽然讥笑,嘲讽刘权生道,“刘权生啊刘权生,你可真是八百个心眼子,嘴里吐不出半句真话!你真以为天下只有你一
    个聪明人么?”
    刘权生哈哈大笑,道,“应大人消消气儿,我又哪里惹到您啦?但说无妨?”
    应知今天心情极为不好,也没跟刘权生多绕弯子,快人快语道,“这么多年来,陛下派遣郡守州吏,平天下世族,可我却从未听说他为哪个郡守还派了暗子!难道,我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应知旋即自嘲一笑,“呵呵,真相应该不止如此吧?刘权生,你身上,肯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刘权生微微一愣,故作豪放地笑道,“哦?我能有什么秘密!无非忠君之事罢了。”
    应知拍案叫绝,“好一个忠君之事!”
    看着应知胸有成竹的表情,刘权生的心里,竟不自觉‘咯噔’一声:自己的确有秘密,一个能让天下震动、江山易主的秘密,但是,据自己了解,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绝对不超过十人,这其中自然不包括应知。
    刘权生双目凝重。
    难道,这个秘密,被应知洞悉了?
    此时的‘刘难段’,可谓当断则断,心中立下定计:兹事体大,如果应知真的洞悉了这个秘密,他不介意忍痛让应知永远闭嘴!
    想罢,刘权生故作镇定,把酒樽举到唇边,举而不饮,微微出声,道,“应大人都知道了什么秘密?不妨说来听听!”
    应知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道,“凌源刘氏虽然是你刘权生的本家,但充其量也就是个二等世族,还不值得‘曲州三杰’之
    首刘权生隐姓埋名十余年,更不值得陛下派遣他最得力的宠臣来此相助。想来想去,嘿嘿!”
    说到这里,应知故意卖了个关子,志得意满地喝了一樽酒,在他认为,能够猜透大才子刘权生的心思,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刘权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表面上却故作潇洒,朗笑道,“应大人再卖关子,我可就要回家睡觉喽!”
    “不懂情趣的家伙!”应知狠狠剜了刘权生一眼,随后,轻轻擦去了他这一侧书写的‘江瑞生’三字中的‘瑞生’二字,指着那个孤零零的‘江’字,低声道,“你真正的秘密和最后任务,应该是它吧?对不对?”
    刘权生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应知这个家伙,并不聪明!
    随后,刘权生故作郁闷地道,“看来,这天下间,还是有聪明人的!”
    应知自鸣得意,“天下英雄,层出不穷,百家争鸣,百家齐放,这才有意思嘛!”
    刘权生瞥着应知,问道,“既然应大人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办?”
    应知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对刘权生拱手道,“愿为中原太平,尽绵薄之力。”
    刘权生端起酒樽,诚恳道,“这一樽,敬天下仁人志士!”
    ......
    这几日,曹治东奔西跑,多方查证无果。
    而刘权生暂住郡守府后,凌源城内外再无亡人之事。
    丁昕川当日的推断,似乎得到了印证,在他看来,事情距离定
    性,只缺一个证据了。
    凌源城内,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纷纷,破锣嘴里,有人说刘权生假仁假义,有人则力挺刘权生,总之,众说纷纭。
    一些望南楼里的常客,怕惹上一身骚,便转去了轻音阁,望南楼的生意,急转直下。
    一些人财力雄厚的商人蠢蠢欲动,对望南楼垂涎欲滴,他们开始囤积钱币,只等刘权生倒台,便购下望南楼这处生财宝地。
    而更多人在观望打探,等待县府张榜,给众人一个真相。
    人情似纸张张薄,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去年是谁大义灭亲,平定了凌源刘氏,又是谁在华兴郡推行平田大策,还了他们一片青天!
    刘布的‘死’和十三名刘氏家兵的意外身亡,使皇甫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市井蜚语都在疯传,是大先生杀害了刘布和十三名退隐的刘氏家兵。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先生被软禁,望南楼的生意急转日下,受雇的一些汉子纷纷选择了不辞而别,除了一些笃定大先生人品之人和北市的一些百姓仍不时来望南楼走动,望南居可谓门庭清冷。
    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如果找不到能够洗脱大先生嫌疑的证据,县府很可能裁决大先生有罪,到那时,老大交给自己的老巢,可就要被一锅端了。
    皇甫录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今日之局,我觉得,还是那出逃太昊城的江瑞生耍的诡计!以大先
    生的人品,怎能做事后报仇这种事情呢!”
    郭遗枝端了一壶茶,与皇甫录、牟籽花、王三宝、牟花籽四人,在望南楼四楼悬厅之中,会晤密谈。
    “要不,我等去把大先生救出来?”
    牟籽花有些怯懦,好不容易才支起的家,她可不想匆匆大梦一场。
    “姐姐,大先生是致物境界的高手,他想出来,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救的!”
    古灵精怪的牟花籽宽慰姐姐之后,对几人说道,“时间紧迫,迟则生乱,我觉得当务之急,我们得想个办法,找到大先生清白的证据,消除百姓疑虑,为大先生洗刷冤屈,即使搭上我的性命也无妨!”
    在座虽然是一群孩子,但都不是傻子,自然知牟花籽的一语双关,王三宝揉了揉脑袋,道,“我等原本乌合,老大事业未竟,怎敢轻谈夺予,先别急谈论生死,咱们好好梳理一番,从来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作恶,定有把柄。”
    皇甫录看向郭遗枝,问道,“敬则(郭遗枝字),酒菜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郭遗枝如实答道,“县府议曹说,菜无事,酒有剧毒砒霜。”
    牟花籽赶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这这,我也不知啊!”郭遗枝尴尬一笑,“酒坛无损,密封未拆,开坛既饮,童叟无欺。按理来说,酒在运送的过程中,不可能被人投毒,所以,只能是在密封前和密封后在酒里下毒
    ,而根据在场食客回忆,在伙计端上酒水后,刘布直接一饮而尽,过程中未与任何人接触。”
    郭遗枝忽然道,“会不会是刘布自己投毒?”
    牟花籽否定道,“根据曹大人查证,刘布身上并未携带剧毒之物,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投毒的物品。”
    王三宝接着问道,“酒从哪里运来的?”
    “由我雇佣的壮士每日送取!”皇甫录察觉到了些什么,立即追问牟花籽,“近日受雇的三十人里,谁不在?”
    “‘自留地’招募来的四人,不在!”牟花籽急迫回答,“对了,刘大人派遣护送战死兄弟尸骨的十名郡兵说,‘自留地’招募来的四人,有原刘氏家兵。”
    在座少年,无不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皇甫录身体巨颤,“有内鬼!酒中的毒,定是这‘自留地’招募来的四人搞的鬼!”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牟籽花摆在窗沿上的雏菊露心而抱,芳熏百草。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花始觉有人来啊!
    ......
    真正的狼,不在于吼叫与撕咬,而在于围猎前的隐忍。
    望南楼那边眉目稍展,刘布躺在县府偏厅的床上,闭眼装晕。
    此刻,他的心头满是怨念与悸动。
    狼狈逃出凌源城后,隐忍半载,终于出刀,此一举,即便不能杀人,也要让刘权生和他带的那帮狗崽子名声扫地,从此滚出华兴郡,再不能抬头做人。
    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哎,人生见月几回
    圆,可惜,老子要装死,不能睁眼看一看。
    刘兴用舌头在口腔内舔了一圈牙齿。
    嘿!明天的日头,一定也很美!
    ......
    皎洁月色下,被皇甫录从“自留地”招募来的四名壮汉,趁夜出城!
    凌源城内外,一阵阴风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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