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晓得,邪修能不沾就不沾。”周隙连忙点头,“不过鬼樊楼的正道修士少,说书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容易出新奇的话本。既想听新鲜的说书,又想踏踏实实,天地间没有这么好的事儿。道友,你也金丹期了,怎的还这样。”说完,周隙瞧了一眼,唇角流露一抹嘲讽。
    被这么一激,萧玉成适度地露出冒犯的神情,眉峰紧紧拧起,一边是被瞧不起的愤怒,一边是好奇心泛滥的冲动,最终冲到压倒愤怒。
    萧玉成露出狠色,咬牙道:“既然这样,我就去闯闯。”
    【演得不错。】
    听到柳依依的夸赞,萧玉成心里乐翻了,演了这么多次,能演不好嘛。对陌生人的警惕、对鬼樊楼的恐惧、对说书的欲望、对世道的不忿,他拿捏得极为完美,不多一分越不少一分,刚好骗过周隙。
    周隙果然没怀疑,下一句就是圈套。“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我正要去鬼樊楼办事,不如给道友引路?”
    萧玉成犹豫一会儿,才答应。
    两人结完账,走出酒楼。
    埋伏在暗处的柳依依给盛京谢家送信,表示鱼上钩了。
    由周隙带路,两人往偏僻的坊走去,某个坊门门口,周隙顿住脚步,笑道:“成兄弟,前边就是鬼樊楼了,你可想好了?”
    盛京通往鬼樊楼的每个入口,萧玉成清清楚楚,绝没有这一道门。周隙这么问,显然是又有些怀疑。
    萧玉成又作了番姿态,犹豫许久,前走走后停停,才肯定地点头。
    周隙又笑了,改口道:“在下记错了,入口在这边。”
    接下来,周隙没有试探的问话,绕过数个弯,一路带他到某个酒楼门口。萧玉成早已背熟鬼樊楼的地图,绕过的每个弯也了如指掌。就连这个藏在巷子深处的酒楼,残指给的档案里也提到过,是鬼樊楼隐秘性最好的几个酒楼之一。
    倘若周隙这个异界奸细的窝点是这儿,那今儿可就钓了条大鱼。
    就要踏入酒楼的前一刻,萧玉成再三询问周隙,“就是这儿?没危险吧?”
    周隙点头,亲切地扯着他的袖子往里拉。
    一进门,厅堂满座。
    团团的黑影,腾腾的热气,喧闹的氛围,沸反盈天的高谈阔论,一声接一声的醒木。
    “你们说上层的那些老家伙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个万佛宗的和尚。她有什么本事,不久前才突破元婴。和尚就会念念经,又不能打,还不如选个昆仑的剑修。”
    “还有那什么天极界的较量。一个元婴初期和一个化神巅峰干了个平手,这话说出去谁信啊?也就正道的那些傻比信了这鬼话!也不讲讲打斗的详情,指不定那个乌束留手了呢。”
    说书人高坐台上,一手抓住醒木,一手提着酒壶。说一声,拍一下,喝一口。
    停顿的间隙,下边的邪修们敞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
    “听说万佛宗那和尚长得美了,不仅迷倒了无相魔门的少门主,连咱们鬼樊楼的残指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谁晓得那个乌束是不是见色起意,见了和尚,就走不动道了,故意和她耍两招,送她个平手。”
    “那和尚是执法堂的三把手,和二把手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出入红袖招。那二把手可是欢喜禅的禅子,听说风采不输修仙界第一美人忘情禅主张敞,指不定两人喝酒之际、枕榻之间,欢喜禅子就教了那和尚几招。和尚就拿欢喜禅的招数去对付乌束,乌束可不得服软么。”
    “枕榻是什么意思?那两人可是师叔侄,该不会......啧。”
    淫言秽语,不堪入耳!
    关于和光的各种无甚根据的重伤诽谤,一传十是十传百,在这个不大的酒楼里迅速传播开来,一盏茶的功夫,翻了数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更离谱的是所有人都信了,都不仔细想想其中的证据和可能性。
    另一边的柳依依急得跳脚,在萧玉成脑海里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都是些地沟的臭虫,竟然敢这么诋毁和光前辈,有本事去前辈面前提一句,看前辈不打爆他们的狗头!】
    萧玉成想要开口阻止,都找不到插嘴的时机。
    【什么无相魔门的门主,什么欢喜禅子,什么千壑界的乌束,都是无稽之谈!和光前辈一个都看不上,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会说些无甚根据的谣言!】
    萧玉成脑子嗡嗡地响,在脑海里故意提高声音,打断柳依依的骂声,【冷静点!你也知道他们不过是胡乱猜测。】
    谁知柳依依下一句竟是,【和光前辈和残指前辈!人家两情相悦天生一对,轮得到那些妖魔鬼怪去插足!】
    萧玉成差点憋不住笑了,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虽说和光前辈和残指前辈两人是很配,也不用把韩修离明非等人说成妖魔鬼怪吧。
    “成兄弟?”周隙推了推他,“你没吓着吧?”
    萧玉成连忙回神,拍掌大笑,“好啊,这就是我想找的说书,这才是我想听的内容,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套话!”他拍拍周隙的肩膀,“周兄弟,你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
    另一边的柳依依也正色起来,【第一次钓到这么大的鱼,目前兵力不够,我去联系谢家,你先稳住他们。】
    萧玉成回了一声,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双指一搓,粉末飘散开来,暗中沾染酒楼的所有人。
    当初抓捕涅槃楼成员的行动,就是靠着天道院的钟离亭研制的粉末,那是初级版本,现在萧玉成手里的是改良过的新版本,更能隐秘地标记敌人。
    周隙招呼他入座,便开口要走。
    萧玉成忙拉住,“周兄弟不再坐坐?这么精彩的说书,咱哥俩再讨论讨论,今儿听完,回去后还能给亲朋好友传传。”
    周隙脸上露出喜色,同他坐了一会儿,一盏茶过后,又要离开。
    这次,萧玉成实在拉不住,只能目送对方离开。
    【不要打草惊蛇,酒楼里可能还有其他界域的奸细。】柳依依嘱咐道。
    萧玉成有些担心,【周隙这家伙肯定是奸细,就这么放过他,实在可惜。他还有正道修士的身份牌,以后还能迷惑其他人。这样吧,我先跟过去,不让周隙发现。】
    两人又探讨些细节,萧玉成起身追踪周隙,柳依依留在酒楼等候谢家的支援。
    周隙极为谨慎,专挑小路钻,千回百转回盛京。
    要不是萧玉成熟记鬼樊楼的地图,还真被甩掉了。他隔着段距离,既不被周隙发现,又能跟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收到柳依依的消息。
    【动手!谢家人到了!】
    萧玉成活动活动筋骨,加快脚步追到周隙身后,高声喊道:“周兄弟!”
    周隙浑身一抖,似乎吓到了,手已经抽出剑,回头看见萧玉成,眉头紧紧皱起,“成兄弟,你怎么在这儿?不是正在酒楼?”
    萧玉成笑嘻嘻上前,抓住周隙的手腕,硬是把半开的剑按进鞘里,“一个人听得没趣,于是来找你。”
    “这儿离酒楼可不近,你怎么找到我的?”周隙睁大眼睛,狠狠瞪住他,“你跟踪我!”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咱们换个地方聊。”萧玉成还是笑,拔剑对准周隙。
    “换哪儿聊?”周隙也抽出剑。
    “监狱!”
    萧玉成拔剑冲了上去,谁知周隙突然扔掉剑,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丢了萧玉成一脸。
    萧玉成呛了好几口,眼睛火烧火燎地疼,才眯眼一瞧,剑光迎面而来。
    周隙面露狠色,举剑砍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又飞出一道剑光,咻地一下打掉周隙的剑。周隙跌倒在地,刚想起身,后背受了一脚,又被压在地上。
    出剑的是谢鲲,踩住周隙的谢玄。
    谢玄朝萧玉成打了个招呼,“要不是我们赶到,你就成一具尸体了。”
    萧玉成擦掉脸上的粉末,道了声谢,“酒楼那儿呢?”
    谢鲲走过来,冷声道:“没问题,谢家已经困住酒楼所有人,鬼樊楼也打了招呼,不会走漏风声。”他扫了眼周隙,“这家伙怎么办?”
    周隙显然已经认出谢家二人的脸,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小子可是良民,也没犯什么事,不过是来趟鬼樊楼,怎么惹得谢家的两位?”
    “良民?”谢玄嗤笑一声,狠狠踢了他一脚,“哪个界域的良民还说不准呢。你来自上位界域还是下位界域?能和那个酒楼打上交道,界域的势力不小吧。”
    周隙摇头如捣蒜,“小子真不懂谢前辈的话。什么上位界域下位界域?小子就是坤舆界的人啊!货真价实!”他掏出身份牌子,怯怯端上前给谢玄看。
    谢玄一把打掉,“这些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反正你们这些虫子一样的奸细,总能想到弄假的法子。这些日子,老子都不知道烧了多少。”
    周隙急得快哭了,“真不是,小子真是坤舆界人,不是其他界域派来的奸细。”
    谢鲲掏出铁锁,把周隙捆得严严实实,冷声道:“都是些油嘴滑舌的家伙,直接带回去审问,是不是奸细,搜个神就清楚了。”
    第437章 437暗涌交锋(中)
    ◎不是不管,是不想管。◎
    盛京的说书人里面,铁板李不是最出名的、也不是讲得最好的,然他凭借一张直言不讳的嘴、拍着一块金银不入的醒木,硬是在万把个说书人里头杀出一条血路,挣得今儿的名头。
    最近,风头最盛便是天曜大战的一轮战,几乎坤舆界的每个说书人都在说这个。一张嘴皮子,半个字离不开万佛宗嗔怒禅子和光,铁板李也不例外。
    铁板李当班的酒楼在盛京只算得上中等偏上,豪华阔气程度比不上大衍宗旗下的樊楼,饭菜鲜美程度比不上万佛宗旗下的泰和楼。然而这些日子,确实最热闹的,其他酒楼的常客一窝蜂往这儿来,原因就是铁板李的说书。
    这日,三场说书完毕。
    酒楼老板亲自把铁板李送到酒楼后门,脸上盛着满意的笑容,毕恭毕敬奉上一大袋灵石,恭维道:“李老儿,多亏你生意好得不得了,其他酒楼老板羡慕死我了,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其他说书人好似吃错眼一样,说的无聊透顶。明明都是天曜大战的内容,就你行......”
    铁板李摆摆手,打断老板的话,掂掂灵石袋,径自拐进后巷,头都不回地走了。
    其他说书人的事情,他何尝不知道,几日前,他才去其他酒楼听过几场,确实乏味至极。乏味的不是表演,而是更核心的文本内容。以那些说书人的能力,怎么都不该想出那样的东西,似乎故意避开最精彩的内容。喝酒之际,他试图询问他们。一提到这个问题,那些说书人都叹气不肯说。再三追问,也不过露出讳莫如深的脸。
    还没走到大街,身后便响起声响。
    “阁下可是铁板李?”
    铁板李吓得一激灵,赶忙回头去看,还是空荡荡的巷子,哪儿有人。这时,前边又响起脚步声。他忙不迭又一扭头,才见着来人。
    挺立的身姿,严肃的神情,浑然一体的修为,至少金丹巅峰!
    这身白袍,是圣贤儒门。
    铁板李细细打量这人的脸,认出来了。圣贤儒门执法堂副堂主成汝玉,当年成汝玉被一个凡人压了一头,铁板李还为他喊过冤。
    四下无人,小巷幽静,大街还有段距离。
    想起其他说书人讳莫如深的脸庞,铁板李谨慎地退半步,笑道:“在下不过一介平民,圣贤儒门副堂主找我有何贵干?”
    成汝玉脸色淡然,只摆了一下手,“堂主有请。”
    下一刻,铁板李身后冒出两个人,都是元婴期修士。
    铁板李笑道:“在下好像没有说不的权力。”
    没多时,铁板李就被元婴期修士带进圣贤儒门,从偏门进,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四人飞往执法堂,通过重重大殿小殿,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房间。
    铁板李记得,这个似乎是圣贤儒门执法堂内殿,堂主的办公地,没想到他也有进去的一天。
    两名元婴期修士转身离开。
    成汝玉推开大门,白色的烟雾汹涌奔出,呛得铁板李咳嗽好几下。
    成汝玉也皱了皱眉,又一摆手,请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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