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快啊!”邻家童孀的儿子童富匆匆跑上后山,大气还来不及喘完,一看到楚花雨便慌张地往村里的方向指。
    楚花雨正专心采着可用来治皮肤病和打算拿来做药的黄精,被童富慌张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上拿着小锄,茫然站起来。
    “富哥,出了什么事啊?”
    “你家门口站了好多人,我娘说那群人来势汹汹说不定是仇家来寻仇的,叫我赶快带你找个地方躲一躲。”老实的童富照着他娘的话重复一遍。
    楚花雨拧着柳眉、竖着耳听清楚了。这童婶真奇怪,就算师父有难,她怎可能一个人躲起来而丢下师父不管呢?
    “我师父怎会有仇家?富哥,我赶着回去,那些东西麻烦帮我收一收。”楚花雨急忙跨上驴背,拉上兜帽,拉紧疆绳便催促驴儿快跑。
    “小心啊!”童富呆望着渐远的白色背影,看到她颠了一下,不管走远的她是否听到,仍忍不住提着心,高叫小心。
    楚花雨赶着老驴下山,正聚在一起看热闹、说是非的街坊邻居见她回来了,个个大惊小敝上前拦住她,忙向她通风报信,七嘴八舌说那辆-见过的大车里躺个有钱人,好象突然得了病,听说送进城里怕延误救治,所以半路上听人说村子里有位楚大夫,他的管家和家丁们就把他送了过来。
    楚花雨看停在她家门口的大马车边都站着壮汉,还有一个大胡子在她家大门口前用力跺着脚,状似恼急。
    “我师父呢?”楚花雨最关心的人当然是她的师父。
    马上就有人回说:“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我们刚才看到楚大夫气呼呼从车上下来,马车前后都有壮汉守着,任谁一靠过去他们就横眉竖眼,大声吆喝着将人赶走。花雨啊,你快回去,打听清楚他们是打哪儿来的,明儿好告诉婶婶嫂子们。”小地方就是这么有人情味,不过若想保有一点隐私可就很难了。
    楚花雨-有回答,她牵着驴快步往家里走,在离自家门口十步远的地方被那位长得像张飞的大胡子挡住:不只他,守在马车四周的人更是将她当坏人一样,横眉竖目瞪着。
    嗯,状况果然和父老乡亲姐妹们观察的完全一致。楚花雨拉着驴子的疆绳,硬着头皮想要绕过大胡子。
    “姑娘,请留步。”说话这人长相粗-,粗嘎的声音也大得吓人,连她的驴子都吓得不听她的话直往后瞪。楚花两用力拽住缰绳,娇声安抚驴子。
    “嘘,嘘嘘——老驴,别怕,这是我们家啊。别怕,别怕。”楚花雨安抚驴子,其实也在安抚自己。
    他家小王爷遭人暗算,伤势垂危,幸好听说前面童家村就有位楚大夫,张忠和文明等急急护着主子来寻医,却因为找不到“真大夫”替他主子疗伤而着急。这时,张忠听到小姑娘的话大喜,忙上前替她拉住驴子。
    “姑娘,这是你家?”张忠问。
    楚花雨看他-怎么费力,扯了几下就把她家那头老笨驴子拉了回来,但要进去的路还是给这粗汉挡着了。
    “嗯。”楚花雨沉下脸,伸长脖子担心地往大门内看。
    “小姑娘,里面那大娘脾气坏透,你快去找你爹回来救人,我会重重赏你。”
    找我爹救人?这些人大胆得令人莫名其妙。楚花雨双眉紧蹙在一起说:“那大娘就是附近十几个村庄都信任的楚大夫!”
    “啥?你们看女大夫?”一时张忠的大眼凸得更大。
    “医术高明,收费便宜。如果你们刚才地这么跟我师父要求,那我奉劝你们还是趁早进城,城里有家回春堂,但我好心先跟你说了,那位男大夫医术不怎么地,收费却是不便宜。”
    “就怕我家大人等不得呀!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不能请姑娘进去替我求求你娘?”对方搓着双掌,一脸忠诚的样子。
    先是找爹,现在又要她去求娘,他刚才都没用心听她说话吗?楚花雨不太乐意地说道:“楚大夫是我师父。她做事一向很有原则,既然被你们气走,她是不会再出来了,或许你家大人受的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要是知道受伤的人是小王爷,应该就不会怪张忠了,看惯御医的小王爷当然无法信任她们这种学不会天花乱坠的妇道人家。
    “姑娘——”张忠急着伸手拉住楚花雨。“我家大人受伤,失血严重,此刻正生命危急啊”怎一个壮汉说着说着,眼眶竟突然红了起来?善良的楚花雨垂下眼睫不去看他的脸,但心下却开始觉得不忍。
    马车里突然传出气弱游丝的叫声——
    “张忠”
    “来了!”听到叫声,那粗汉马上大声回应。原来这莽汉叫张忠。
    那叫声实在太像快断气了,因此楚花雨侧隐之心和好奇之心大起。她说:“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你”张忠犹豫着。
    “还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你家大人?”楚花雨杏眸不满地一瞪,自老驴身上解下她上山采药时必带的急救药袋。“好歹我学医十年,袋子里正好也有各种药材。”
    张忠一听,决定拿小王爷和他的命来赌,他一把拉住楚花雨的手腕快步走到马车,大手往上一提,楚花雨就被他轻易地推上马车。
    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人,适巧地接住了狼狈栽进来的楚花雨,免得她跌跌撞撞踩到了他家奄奄一息的小王爷。
    文明尖着嗓问:“张忠!谁教你推个大姑娘上来?”
    楚花雨循着声音看去,这个人和外面那个叫张忠的完全不相像,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声音也不如洪钟,但这样意外出现接住她,着实再度将她吓到。但她马上发现另一样更恐怖的事——她的鞋正踩在一堆满是鲜血的衣服上。
    “啊——”楚花雨小声尖叫,同时提起小脚急忙跳开,正巧撞向弯腰站在她后面的张忠。幸好,张忠身体壮硕,马步一蹲马上变成镇邪的石敢当,不然她可能就直接翻滚出车外了。
    “姑娘,这位就是我家大人,你快救他。”耿直的张忠说完便不多废话,他跪在昏迷的公子旁边,刚好把楚花雨需要的光线给挡住了。
    “张忠,你稍微让一下。”
    楚花雨看到伤患之后比较镇静了,待张忠挪开身体让光线进来之后,她大着胆子掀开伤患已经被割破的衣服。
    大人不是该留些胡子、有点年纪吗?但眼前所见分明是年轻男人的身体这想法一窜进楚花雨意识里,她的眼睛即刻往上寻找长在这副躯体上的头颅以便证实。
    果然是个年轻男子。虽然她自小就跟着师父习医,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家,要是遇上年轻伤患,师父也会要她暂时回避。楚花雨脸红心燥地移开视线看向外面。这时,闭着眼的伤患呻吟一声,楚花雨忙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审视着他可怕的伤口。
    一枝箭由他背后贯穿左肩,再往下两-就中了心脏。箭翎已被折断,闪着寒芒的尖锐箭头却只在前胸露出一半。楚花雨摇头倒抽一口冷气。
    “快把帘子全掀开,尽量让光透进来。”
    文明和张忠见她脸色不对,迅速依言卷起每个帘子。两人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错。楚花雨一脸凝重,低喃说道:“箭上有毒。这周围的肤色都变了。”
    张忠和文明跪在小王爷旁边看,连着两声大大的抽气声之后,张忠和文明悄悄抹着泪问:“来得及救吗?”
    听到连番的对话,紧闭着眼的霍修冶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双大大的黑瞳,如深潭一般沉静地看着他。
    霍修治一时以为他的灵魂出窍升天,芙容仙女来接引他了;视线轻轻一移,他也看到自他十岁时就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张忠红着眼,还有皇上派来保护他的文明紧蹙着八字眉,两人都忙着擦泪。
    看来他真的永离人间了既然离开人间,那他不就永远摆脱了张忠和文明那两张丑脸了吗?霍修治眼睛转回来,怔怔看着面前清丽绝伦的仙子。
    要不是那带路仙女突然压挤他的伤处,痛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牙咧嘴,他可能不会开口问说:“我还-死?”
    “目前还。”楚花雨笑道。一边说,一边倒出她药袋里的伤药。这位公子好气魄,伤势如此严重,却-听到他“哼啊”半声。
    “你是谁?”霍修治声音干哑,紧皱着眉问。
    楚花雨回答:“大夫。”
    这里怎么回事,怎连个象样的大夫都-有?霍修治突然把她推开:“我不要女子医治我!”
    楚花雨看他宁可痛苦,却不肯给女子医治,未免太歧视女子了。楚花雨娇容一沉,威胁道:“想救你家公子只有一个法子,你们一拳将他打昏,好让我取箭、吸毒、止血。要救就快点,别忘了他的箭上有毒。”
    “张忠,你来。”
    “不,文明,公子比较听你的话,你来。”
    “嘿,现在不是互相礼让的时候。”楚花雨拾起药袋,作势站起来。“难怪师父不想救他。”
    文明眼快,一把拉住楚花雨。“等等,姑娘,-要做啥?”
    “下去啊!你们还是快点把他送回家吧。”楚花雨推开文明粗鲁的手,冷瞥一眼宁死也不给女大夫医冶的臭男人。“因为等你们决定好由谁来将他打昏,他也差不多成为阎王爷的座上宾了。”
    “要是-救不了我家公子——”
    “死马当活马医,我想张大爷推我上来就是这个意思。”楚花雨小嘴往上一撇,顽强地瞪着文明。
    文明皱着眉看向眼睛又红了的张忠。张忠大头用力往下。“我是有这个想法。你不敢下手,我来。”
    “张忠,你敢!”半死的霍修治耳朵还灵敏得很,他虎目一瞪,瞪着高扬手臂的张忠。
    “公子,文明得罪了。”霍修治-有防备到的文明一记铁拳往他门面上挥过去,霍修治应声不再反抗。
    “打得好。”楚花雨轻哼一声,先拿小剪往昏迷的人身上剪下大块衣料,叠好放在他的肩下。接着换上尖锐小刀。
    “我要先割开前面的皮肤,你们一人将他压住,一人由他背后把箭推出。记得要快,得在他醒过来之前弄好,他才不会觉得很痛。”
    楚花雨有条不紊地分派他们任务,当箭被拔出那一刻,很不喜欢见血的楚花雨,利落地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覆上另一叠衣料。
    “姑娘,不是要压紧伤口,防他失血过多吗?”血流光了也会死人的。
    楚花雨摇头,看血流已缓,就把盖在伤口上的布取下拿给张忠和文明看。
    “黑紫色!”文明望着张忠说。
    “一定要先让毒血流净,否则伤处将永远溃烂,无法愈合,那会让他痛不欲生的。”张忠和文明听完后,只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再对楚花雨的常识多做揣测和怀疑。
    接着就是要将毒液完全吸尽,楚花雨先自腰间拿出她香香的手帕盖住霍修冶腋下,这步骤是防着她救人时,不被臭男人的汗臭先给熏毙了。她喝了口解毒虫熬的药酒,然后趴下来,自霍修治的伤口尽力吸吮出毒血。
    好恶心!楚花雨憋着气,含着满口的腥血趴到车缘上用力吐出,紧接着在伤口处淋上解毒药酒。
    “雨儿。”楚芸娘站在马车外叫着。她手上拿着药钵,里面有捣好的伤药。“毒血吸干净了,就把伤口清干净,这药再敷在他的伤口上。”原来楚芸娘不是不救人,是忙着在里面配药、捣药。
    “是。”楚花雨双手接过师父的药钵。楚芸娘说完转身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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