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隽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已是酉时三刻约下午六点。
    这次他睡得比较沉了,因坐了一路马车产生的身体不适也缓解了许多。
    他精神尚可,在传了晚膳之后,就让人拿来册子账簿,并通知相关的人开会。
    东宫就像是一个大公司,部门有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府等,相关事务十分繁杂。
    好在贺明隽又不是真的十一岁小孩,他也不需要将所有问题都查清楚,因此不难对付。
    他翻了几本册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等晚饭被端上桌子,他就将册子合了起来。
    晚膳倒没有很夸张,只是一盅汤并几个小菜而已。
    贺明隽体质弱,就要少食多餐,晚饭更是不宜多吃。
    在他用膳的时候,就有人去将延德殿更仔细地打扫一遍,并放上火炉驱寒。
    延德殿是东宫的第一正殿,只在有正事要议的时候才打开。
    待贺明隽吃完饭,商陆才走到他身侧,报告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贺明隽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动身。
    他以前从来不迟到的,可现在,他要摆太子的威风,就要晾着那些人一会儿。
    他到卧房,在软软的地毯上慢慢踱步。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胃下垂患者除外。
    略微消了消食,贺明隽才换了衣服,乘轿去延德殿。
    初春的晚间有些凉意,贺明隽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他进入延德殿正殿大厅之前,就有丫鬟小厮鱼贯而入。
    很快,大厅主座旁就多了一个炉子,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椅子被铺上软垫
    在众人小声的议论中,贺明隽信步走来。
    他才十岁半,又因为体弱,身量比同龄人还矮些,只有三尺高约一米二。
    因为是在自己家,又是见下属,不喜欢簪发的贺明隽就没有将头发梳得很端正,只是用一根鸭青色的发带束了个松松的低马尾。
    这样的发型很考验颜值。
    贺明隽不太在意长相,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按照大众审美,他如今这副皮囊实在是肤白貌美,精致得不像个真人。
    十多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他一张脸还没有成年人的手大,被大氅上的一圈白毛围着,原本雪似的肤色在烛火光的映照下如月晕一般。
    看着就毫无威慑力。
    而等他一开口,是还没变声的奶音。
    气势又减了三分。
    贺明隽已经习惯了这个身高看世界,也听惯了这道声音。
    要服众,又不是靠年龄和声音大。
    “免礼。”
    贺明隽左手抱着手炉,轻抬右手。
    其实东宫的官职有不少问题。
    东宫的配置是仿照朝堂的,比如,詹事府就相当于宰相府和尚书府。
    这样似乎是为了让太子更好地学习、提前适应尽管纵观各朝历史最终登基的太子不过半数。
    然而,东宫的规模又远远不如比不上一个国家,所以就显得官职冗杂,有些责任划分不清。
    这些都是遗留问题。
    即便贺明隽要做出调整,也不会自己费心,只需要找到合适的人。
    而且,制度问题这时候点出来并不合适。
    现在只适合拿一个简单直白的、能找到相关负责人的问题来当这第一把火。
    落座后,贺明隽上身斜斜地倚在椅背上,没有寒暄或是说一通恩威并施的开场词,而是直接指出刚才在账册上看出的问题。
    听到他的话,司藏署令站出来,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黛贴心地奉上账册。
    贺明隽指出哪一页哪一行,他声量不高,语气还不如别人读书时抑扬顿挫,却让司藏署令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告饶,称是自己失职。
    其余人也心有戚戚然,知道太子这次是来者不善,生怕自己被点名,忙暗中思考自己可出了什么差错,应如何应答。
    太子被立也才两年,他搬到东宫一年有余。
    去年冬天太子也是到庄子上过的,夏天又去避暑山庄纳凉,两次他回宫后都躺了两天才去中宫请安,更别提过问东宫的事务。
    就算他事后问起,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大家随便敷衍几句就应付过去了。
    他们实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忽然过问庶务,还赶在他从庄子回来当天,实在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贺明隽没有理会那求饶之人,而是气定神闲地喝了杯茶后才问道“洪詹事,张家令,罗主簿,你们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三人站出列,没直接回答,一撩衣袍准备下跪,看样子是又准备来认错、告饶那一套。
    贺明隽像是没看见,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幽幽开口“我身子不好,更需要你们尽职尽责,多替我分忧,而不是搪塞、推诿、求饶。”
    下边站着的人跪得更利索,头嗑得更响亮,求饶声也更大了些。
    贺明隽可没那个力气和他们比谁声高,再说,那样有失太子气度。
    他更不能拍桌子,会手疼。
    于是他把才放下的杯子又重新拿起,和桌面碰了一下。
    霎时,整个正厅安静下来。
    贺明隽垂眸道“是本宫无能,竟连东宫都管不好,不若还是请父皇派人相助吧。”
    这话已经很严重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却又因为贺明隽明显表现出对他们只会求饶的不悦,兼之摸不清如今太子殿下的脾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以前的太子殿下可是很要强的,牙齿掉了宁愿往肚子里咽也不愿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怕皇上失望。
    现在怎么会
    不少人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太
    子有什么不一样了。
    洪詹事作为在场人中官职最高的,这时候不得不出头“殿下,这等小事又何须惊动陛下呢”
    “小事”贺明隽反问。
    “若单一个署令尸位素餐、弄虚作假,还算是小事,若这只是溃堤之蚁呢本宫瞧着,诸位似乎没有把本宫的话当一回事。”
    洪詹事忙道“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
    “属下不敢。”
    其余人都跟着表态。
    贺明隽听得有些心烦。
    可能是前段时间身边都是顺着他的、能听懂他说话的人,让他脾气见长。
    现在见着这一群只会口称“失职”、“有错”、“不敢”的人,他只想把他们全部换掉。
    身体不好莫生气,病倒喝药无人替贺明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还是换个詹事吧。
    太子詹事就相当于总经理,管着三寺十率府。
    若有一个得力的詹事,贺明隽这个太子就会轻松许多。
    或许是因为众人都不看好太子,东宫这个班子中的人就没有几个好用的,就是有,慢慢地也变成了得过且过的老油子。
    就连皇上皇后为太子选人,也更在意他身边伺候的、太医、厨子等。
    因此,现在贺明隽就有点憋闷了。
    好在,他身边的青黛还是很靠谱的。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青黛等人已经差不多摸准贺明隽的性子了。
    青黛上前一步,提醒道“殿下问你们该如何处置,你们回答就是了,勿要搪塞。”
    她是好意,若这些人把太子殿下气到,或是今晚之事传到宫中,事情恐怕要闹得更大了。
    只不过,某些人未必领情。
    就如洪詹事,他可是正三品的官员
    以往太子没精力管理东宫事务,一年还有两三个月都在外面住,太子詹事便是东宫最大的官。
    被人捧着惯了,现在被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训斥,洪詹事心里怎么会好受
    尚不知道贺明隽已经生了要把他这个詹事换掉的心思,洪詹事笑道“是微臣的不是。那以殿下之见,该如何发落李署令臣等照做便是了。”
    贺明隽右手虚握撑着额头,缓缓又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先免了李署令的职,待率更寺查清楚,李署令及其余失察之人,皆依照律法及旧例处置。”
    洪詹事又问“那署令一职,殿下是要提拔署丞,还是另有人选”
    贺明隽“那么就由洪詹事暂代吧,李署令失职,怕是有烂摊子要收拾。至于詹事一职,就由少詹事升任。”
    “殿下,这”洪詹事,或者现在应该称为洪署令,有些猝不及防。
    贺明隽轻叩了一下桌面,道“照做。”
    洪署令想起了方才自己所说的“臣等照做”,就有种自食其果的懊悔,但他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太子。
    他实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做到这一步。
    他当了两年的詹事,太子又几乎从不管事,没了他,就不怕东宫乱成一团吗
    此时,洪署令还没有领会到贺明隽说的“暂代”一词的含义。
    贺明隽当然知道这个决定有点草率,可他现在必须要立这个威。
    而且,某些人没有自己想得重要,就算少詹事依旧德不配位,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
    而在不到半个月后,贺明隽就能挖来新的“大总管”。
    贺明隽将已经有些凉了的手炉递出去,又换个新的,继续要职官和管事汇报工作。
    有了前面的杀鸡儆猴,其余人就配合懂事多了。
    其实贺明隽不想要这些人的忠心和敬畏,只需他们各司其职、不生事。
    他独来独往惯了,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不得已身居庙堂、身处闹市,若是周边的人还给他找麻烦,那他会很苦恼的。
    因为处理这些琐事,贺明隽到将近亥时才入睡。
    他有些轻微发热,但并没有惊动别人。
    太晚了,他不愿折腾。
    现在贺明隽的身体比起两个月前他才接手时已经好了许多。
    原剧情中,太子体弱又因为这个职位压力颇大,多思多虑,郁结于心,更不利于养生。
    贺明隽却不会,有不顺意之处,他当场就发泄出来了。
    贺明隽清楚,自己的这番变化瞒不过嘉乐帝和皇后他身边的人都是他们安排的。
    但维持原剧情中的太子人设,他做不到。
    明日就要去见他们了,他还要给出一个解释,包括自己的变化和今日冯保诚之事。
    贺明隽只庆幸好在古人都早熟,太子与身为帝后的父母更不如寻常人家那么亲近,否则,他可做不出十岁小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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