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长亭在车子里坐了很久。
    没有发动车子时,车厢里很冷,他的双手有点僵硬了。
    他和顾轻舟最长时间的接触,就是他教她日语的时候。
    那是夏天。
    她学起来吃力时,就会用笔杆轻轻敲击自己的手背。似乎痛了,她就能熟记了。
    蔡长亭时常会回想起她这个习惯。
    与此同时,司行霈的院子关紧了大门,全家开始围坐在一起,吃着司行霈做的各种美食。
    满屋欢声笑语。
    等他们把这顿团圆饭吃完,就到了晚上八点半。
    佣人又端了饺子。
    “我特意问了邻居,说除夕和大年初一的早晨,都要吃饺子,这才是团圆吉祥之意。”顾轻舟跟他们解释,“既然在太原府过年,咱们就遵照他们的规矩来。”
    众人道是。
    顾轻舟也吃了几个。
    吃完了,他们开始放鞭炮和烟火。
    他们需要守岁,又没什么趣事,就打电话给叶妩。
    叶家今夜唱堂会。
    将领们先在家中祭祖,吃了团圆饭,接下来也没什么消遣的,就去叶家听戏,一起守岁。
    这是叶督军的规矩。
    叶妩不在院子里,佣人说:“顾小姐,戏才开锣,您要不要也来听几出?”
    顾轻舟有点犯困,又想等着凌晨守岁,出去逛逛是最好的选择了,还能消化满肚子的美食。
    她问司行霈。
    司行霈则表示:“昆曲我听不太懂,不过去看看也行。”
    二宝和齐师父不去,他们正在跟佣人一起,编织一种草鞋,听说初一早上要穿了烧第一炷香。
    这是岳城那边的规矩,顾轻舟和司行霈帮不上忙。
    他们两口子去了叶家。
    副官禀告了叶督军,叶督军就在花厅给顾轻舟和司行霈重新设了座位。
    叶督军酒至半酣,对司行霈道:“上次那种黄酒,味道不错,下次用飞机运一批过来。”
    “不成问题,我今晚就可以派人回去,您正月宴请就能喝上。”司行霈道。
    叶督军哈哈笑起来,说很好。
    然后,他让司行霈去他的书房,给副官打电话,让副官现在就回平城去弄酒,争取大年初一的晚宴上摆满。
    “要多,要好!”叶督军笑道。
    于是,他跟司行霈暂时离席了。
    他们这一走,半晌不见回来,顾轻舟心中诧异。
    她和叶妩、叶姗姊妹说了几句话,也起身,准备去找司行霈。
    然后,她就看到另一个席位上,平野四郎带着夫人和蔡长亭在席。
    顾轻舟走过去,跟平野夫人道:“过年好,夫人。”
    平野夫人表情平淡,对顾轻舟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道:“过年好。”
    平野四郎正在和身边的人交谈,顾轻舟跟他说过年好时,他都没有听到。
    顾轻舟兴致乏乏,站起身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司行霈。
    整个督军府,灯火通明,而且守卫森严。除了宴会大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军士站地笔直。
    蔡长亭跟上了她。
    “轻舟?”他在身后,声音不疾不徐,喊了她的名字。
    顾轻舟停下脚步。
    蔡长亭微笑,说:“夫人跟将军吵了一架,她不是针对你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依旧是平野夫人最忠实的走狗。
    顾轻舟道:“嗯,那我知道了。”
    她看了眼蔡长亭。
    路灯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衣裳上。他穿着黑色绒布西装,同色的马甲衬衫,胸前口袋里,别了新鲜的玫瑰花。
    他留意到了顾轻舟的视线,就把花摘了下来,递给顾轻舟:“送给你。”
    顾轻舟道:“还是你戴着吧,点缀得挺好看的。”
    “无妨,我还有金表。”蔡长亭就从衣裳口袋里,翻出金表带上,金表的链子生辉,比玫瑰更富丽堂皇。
    顾轻舟还是不太想要,故而她微笑。
    蔡长亭却突然上前一步,将玫瑰别在她发间的梳篦上。
    顾轻舟想要去摘,却发现他精准无比别到了梳篦的齿缝间,若是非要拔下来,就会把她的整个发髻扯散。
    她笑道:“玫瑰代表什么?”
    蔡长亭道:“美丽,高贵。”
    顾轻舟大笑:“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玫瑰的原因?你如此定义自己的吗?”
    这个时节的玫瑰,非常难得,而蔡长亭的这朵大而饱满,更非凡品。
    美丽又高贵的蔡长亭,倒也当得起。
    “在我心中,你也是一朵玫瑰。”蔡长亭道。
    “是那种野生的、带刺的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也笑起来。
    两人停了脚步,顾轻舟要往外书房去找司行霈,蔡长亭就回宴会大厅了。
    玫瑰,还代表着爱情。
    蔡长亭的玫瑰,又代表什么呢?点缀,还是无用的爱情?他从未想过,此刻却在心中滑过几缕痕迹。
    痕迹很浅,浅到稍纵即逝,蔡长亭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她说什么了?”平野夫人冷漠问道。
    蔡长亭道:“她过了年会回来的。夫人,那个齐老四还要继续查吗?”
    “查。”平野夫人语气毫无起伏,面无表情道。
    蔡长亭道是。
    与此同时,顾轻舟到了外书房,发现叶督军和司行霈坐在偏厅聊天。
    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
    瞧见顾轻舟进来,叶督军先看到了她墨色长发间那朵凛冽馥郁的玫瑰,说:“花不错。”
    司行霈也看到了,说:“是很美。不过,人更美。”
    叶督军就回头看了眼司行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问他:“你总是巴结自己的妻子做什么?”
    “谁巴结了?我这是发自内心,轻舟就是最美的。”司行霈道。
    叶督军笑不可抑。
    顾轻舟尴尬得无地自容,瞪了司行霈一眼。
    司行霈一阵茫然。
    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夸奖自己的太太,不是丈夫最基本的职责之一么?
    况且,任何的夸奖放在他的轻舟身上,都不够表达她的完美。
    司行霈觉得,叶督军肯定没真正爱过某人,所以他不懂。
    他跟叶督军告辞:“宴会太闹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叶督军说好。
    出来时,顾轻舟对他道:“帮帮忙,把玫瑰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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