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被猝不及防塞了一瓶水,冰凉接触上皮肤,将魏钊飘忽的思绪重新拉扯回现实。
    沉稚音踮起脚尖,不轻不重地撞在他肩膀位置,隔着单薄的衣服布料,似乎将空气中的热量也一并推近了。
    她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校园环境里听起来并不明显,带着些明知故问的揶揄:“等很久了吗?”
    魏钊摇头,说没有。
    将冰水丢进车篮之中,湿哒哒的水珠包裹在手心,他不甚在意地踩下踏板,像是周而复始地重复着某种机械性动作。
    对于沉稚音,魏钊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特别明确的界定词来形容。如果说是闯入,会不会显得有些太自恋。
    可是这好像就是事实了,连留给魏钊缓冲的区间都没有,他只是稀里糊涂地接受,那些数不胜数的偶遇、同个专业班级,还有俩人连回家都很顺路的巧合结果。
    车轮缓缓停驻在居民楼前,沉稚音很轻盈地跳下后座,她的笑容明朗,仿佛人生永处于长久的盛夏之中,哪怕是在十月份的当下。
    她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用谢。”
    沉稚音指指车篮里那瓶水,“你是不是还要去公司?水应该已经不冰了,要记得喝。”
    这样微妙的关心,即使经过了几个月的反复提及,也还是让魏钊觉得不习惯,他重新跨上单车,应了一句。
    “好。”
    “还有这个,上次从你书包里掉出来了。”
    沉稚音摊开手心,木质礼盒呈在中央,烫金烙印的一列英文,是个并不小众的珠宝品牌。
    她好奇地发问:“送人的?”
    思绪再度泛白,魏钊指腹轻轻摩挲在礼盒的木质圈纹上,并不应声。
    “还是买椟还珠喔?”
    沉稚音打趣他,反倒更像是一句自我说服,用笑容掩饰掉失落,催促道:“快去吧,别迟到。”
    魏钊却没动,抿了抿干涩的唇,“如果是送人呢……”
    他微垂下头,“这算是一份合格的礼物吗?”
    “是啊,这个很贵的,魏总!”
    记忆在时间错位下重迭在一起,在划出电光火石般刹那的同时,也遗留下了太多的蛛丝马迹——
    比如缺失的那几页空白日记、被独留下的饰品礼盒,还有压下折角的语文课本中,被他刻意用红笔圈住的那两个字。
    温声细语,温声。
    这是谁的名字吗?
    魏钊想不出别的可能。
    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都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苍白,类似于一场失忆,在时间的拉扯下,反倒日渐分裂出更加无可愈合的缝隙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发问,反复求证过很大一圈,最后才绕到沉稚音这里。
    “温声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意料之中的摇头。
    沉稚音重新扬起唇角,伪造出无足轻重的假象,岔开了话题,“魏钊…”
    “今晚的聚会,你会来的吧。”
    “嗯,生日快乐。”
    “这句话,我希望在凌晨那一刻再听你说。”
    她很认真地对视上魏钊的目光,他们之间只差半步距离,就可以从朋友拉近成亲昵。
    沉稚音鼓起勇气,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自然蜷曲的指尖。
    耳边落下魏钊的抱歉声,他说晚上见,很快抽离了这场再短暂不过的接触。在转身时候,沉稚音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眉间皱起的一道褶皱。
    眼中倒映的那个身影慢慢远去了,头顶着并不灼热的日光,沉稚音极轻地眨了下眼。
    好像这四个月的时间都只是一场泡影,和高叁仰望的那一年相比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她已经从命运那里抢来了这样多的缘分。
    他们是被分置在不同保护膜里的两个个体,随着渐冷的天气,阻隔在中间的那层介质,只会变得更加坚固、密不透风,不会再有更亲近的可能了。
    沉稚音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手机里传来震动,是朋友拉她去逛街的邀请,再往上划,就是一条置顶的物流信息,显示包裹已成功退回。
    她撒谎了。
    温声这个名字,她早在一个半月前就听过。
    在新生开学的前一天,那时候魏钊跟奶奶都在厨房里忙碌,只有她这个做客的人有这个空闲——从快递员的手中接过包裹,看到收件人那栏的温声这两个字。
    沉稚音不确定她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大脑分辨不出好坏选项,她只能听从直觉反应。
    “不好意思啊,这个好像寄错地方了,麻烦帮我退回吧。”
    她只是说了这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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