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侯捏着勺子的手松开,起身把那药倒进了窗台的花盆里,然后又走了回来重新坐到床前。
    小蜜儿疑惑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
    云亭侯笑道:“女儿不喜欢喝就不要喝了,待会儿父亲去宫里给你求不苦的药。”
    “真的?”小蜜儿的抗拒少了两分。
    云亭侯点头,把蜜饯塞到她手里:“来吃点甜的,待会儿乳娘问你,你就说喝了药。”
    小蜜儿开心了,乖乖的点头。
    小孩子什么的还真好哄。
    云亭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大甜橘子,剥开塞到她嘴里:“来,这是你姑母拿来的,尝尝可甜了。”
    冬日的橘子可是个稀罕物,小蜜儿这会儿的戒备已经完全放下了。笑弯了一双眼:“好吃。”
    云亭侯顺口问:“你娘同你去赵府时有见赵叔叔吗?”
    小蜜儿懵懂:“哪个赵叔叔?”
    云亭侯又塞了一瓣橘子给她:“就是你宝丫姐姐的阿爹。”
    小蜜儿记起来了,前天在门口远远的瞧见了。
    “见了。”
    云亭侯咬牙:“那你娘有说赵宝丫是你姐姐吗?”
    小蜜儿不太理解这句话,嚼吧嚼吧橘子吞了下去,嗡声嗡气道:“宝丫姐姐就是我姐姐呀!”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先前真是猪油蒙了心,还邀请赵凛父女来府上做客,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云亭侯觉得自己头顶草原青青,双眼几乎喷火,把剩下的橘子丢到被子上,起身就往外走。小蜜儿愣了愣,看着他背影,嘴巴一瘪,眼眶又蓄了泪。
    云亭侯刚走出门就碰见回来的乳娘,他把怒火压了又压,确定不会令人生疑后才开口:“蛋羹不用蒸了,派人去通知夫人,说蜜儿想吃鸿运楼的梅花糕。”
    乳娘疑虑:“奴婢让锦瑟苑的下人去就成了。”
    云亭侯解释:“蜜儿病了娇气,一定要吃她娘亲手买的。夫人恐怕快回来了,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乳娘无法,只得亲自跑一趟。快到陈府时,正巧碰见自家夫人的马车。她拦下马车上前,匆匆把事情说了。
    小蜜儿就是这样,生病了就格外娇气。
    不肯好好吃药,对吃的也格外挑剔。
    她无奈的摇头,笑问:“她药可吃了?”
    乳娘把侯爷去道歉,又喂药的事说了。陈慧茹诧异,正要细想,车夫一声吆喝勒停了马车,朝里喊:“夫人,鸿运楼到了。”
    陈慧茹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等到了酒楼,酒楼的掌柜告知糕点卖完了,要现做,请她先去楼上雅间稍后。
    陈慧茹随着伙计往楼上去,到了雅间坐下慢慢等,等了有半刻钟左右。雅间的门突然开了,随行的婢子以为是糕点好了,连忙迎了上去。瞧见进来的赵凛时,眸子睁大,很是诧异:“赵修撰?”她们日日跟在主子身边,都是见过赵凛的。
    雅座上的陈慧茹豁然回头,就和同样诧异的赵凛看了个眼对眼。
    赵凛反应还算快,快速环顾一圈雅间后,朝陈慧茹躬身一礼:“抱歉,王学士让赵某来这取民间整理的典籍,估计是赵某记错雅间号才误闯了陈夫人的地方。”他又是一礼,“赵某这就走。”
    陈慧茹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赵凛退了出去,整个过程疏离又客气。
    正在隔壁雅间观察这边的云亭侯心腹疑惑重重:这两人瞧着不像认识啊!
    他正不知道怎么回去回话,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赵凛急匆匆走进来。边走边道:“哎呀,抱歉抱歉久等了,本官先前走错了地方,差点误了正事。您就是王学士说的吏部主事宋岩吧?”
    云亭侯的心腹呆了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宋主事在隔壁。”
    赵凛哦了一声,一拍脑袋又退了出去。等门一关,他脸顷刻沉了下来:这人在偷看陈慧茹的雅间!
    把他和陈慧茹安排在一处意欲为何?
    他快速想了许多,唯一能想到就是他和陈慧茹之间的关系。
    被发现了?
    他眸色转冷,思考谁会这样做。
    最近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他一时间还真没理出头绪。
    等赵凛进了宋主事的雅间,酒楼的伙计正好提着做好的梅花糕进了陈慧茹的雅间。陈慧茹提着食盒往外走,走到雅间门口时,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问伙计:“隔壁雅间坐的什么人?”
    伙计摇头:“没人啊,还没到饭点呢。”
    陈慧茹:“没人关着做什么?”
    伙计哑声,一时呐呐不敢言。陈慧茹把食盒交给婢女,提着裙摆下了二楼,径自坐进了马车。
    她自然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回去后一直陪着小蜜儿没出去。等午后陈府的人送来药材,下人问她如何处置。她嘱咐下人直接送到赵府,交代道:“就说蜜儿生病,东西就不亲自送了。”
    下人点头,忙去到后门吩咐马夫把药材和书籍装车。正准备出发,管家跑了来,让他去帮忙打扫侯爷的书房。
    下人为难,管家随意指派道:“那药材就让外院的阿旺去送。”接着他喊来阿旺嘱咐道,“你小心些,定要把东西送到。”
    阿旺连连点头,并保证东西一定送到。
    下人无法,只得跟着管家去了。
    等阿旺把药材送到赵府,把陈慧茹交代的话说了,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家夫人的亲笔信,说让赵大人一定要看。”
    赵宝丫接了信,又担忧的问:“小蜜儿病得可重?”
    阿旺如实回答:“不算重,姑娘每年都得病好几回,就是每次持续时间有点长。”他说完就匆匆走了。
    赵宝丫虽很好奇信里面写了什么,但也知道偷看信不好。硬生生等到她爹下职回来,才把信交到她爹手里。
    “呐,慧姨说给你的。”
    “陈慧茹?”赵凛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等拆开信瞧见里面的内容时嘴角微微翘起。
    这下确定了,能模仿陈慧茹笔迹之人多半是云亭侯本人了。只是这手法委实不高明,陈慧茹那敢爱敢恨的性子,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这信里的诗,明显就有怀念悔过想再续前缘之意。
    就算六月飞雪,陈慧茹也不会自降身份。
    他翻过信,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事发,明日午时李记茶楼一续’。
    他明日正好休沐,若是寻常人今日刚见过对方后,肯定就会上这个当了。
    赵宝丫瞧他嘴角的笑,好奇的问:“阿爹,慧姨说什么了?”
    赵凛挑眉,睁着眼说瞎话:“哦,你慧姨说小蜜儿病了,不能出来,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鸟解闷。姜家公子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给你吗?明日午时你送到李记茶楼去给你慧姨吧。”
    “啊?子安哥哥送的鹦鹉?”赵宝丫犹犹豫豫,“可是,那只鸟有点傻,总是胡说八道,会教坏小蜜儿的。”
    赵凛:“没关系,侯府有训鸟的下人。”
    “那好吧。”赵宝丫刚走出书房,又扭头道:“阿爹明日去托运药材,另外一箱医书千万不要忘了,春生哥哥还等着呢。”
    赵凛摆手:“放心吧。”
    与此同时,负责送药材的阿旺回去侯府后,锦瑟苑的下人也正好打扫完了书房。一看到他回来,立刻询问事情可办妥了。
    阿旺憨笑点头:“妥了,妥了。赵姑娘好大方还给了小的一些赏钱。”说着他摸出一个小绣袋递了过来,“这个小的万万不能要,您拿回去吧。”
    那下人颠了颠,分量还不少,正要走,阿旺又叫住了他,道:“对了,赵姑娘让小的转告夫人,明日午时在李记茶楼天字号雅间等夫人,有回礼要送给夫人。”
    那下人去了,把小绣袋交给陈慧茹,也不敢说自己没去赵府,只把赵宝丫说的话交代了。
    陈慧茹见过这个绣袋确实是宝丫的。
    她盯着那下人眸色微压:她特意同宝丫说过不用回礼之事,宝丫如何又让人带这种话?
    她打发走下人后,招来乳娘小声嘱咐:“你让你家那口子悄悄去赵府,从后面入,莫要让人发现了……”接着又交代了几句。
    乳娘匆匆去了,当天夜里,乳娘前来回话。递了一封信给陈慧茹,又小声道:“明日赵家姑娘会提着一只鹦鹉来。”
    那信赫然是赵凛收到的那封,陈慧茹一眼先瞧见那首诗,再看见自己的字迹。
    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思想肮脏的人才会想那龌龊的事,他云兆熙曾娶妻后又纳妾,就以为人人都同他一样不尊重婚姻。
    若是他大大方方的来问,她兴许会大大方方的承认那段过往。
    如此下作的试探、设计,简直叫她失望透顶。
    既然嫌自己在京都的名声还不够臭,那她再送他一程好了。
    次日一早,陈慧茹出门,顺便把西苑的戚氏带了出去。戚氏挺着大肚子坐在马车的角落忐忑不安的偷瞄她。
    “夫,夫人,带妾身出来做什么?”
    陈慧茹笑得甚为亲切:“瞧你近日心情烦闷,带你出来散散心。”
    戚氏抚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警惕道:“夫人,妾身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万一出了意外,侯爷会怪罪的……”
    陈慧茹:“你放心,侯爷还病着呢,并不知我将你带出来了,我们午后回去便是。”
    病着的侯爷此刻远远的坠在她们的马车后面不敢靠太近。等到了礼记茶楼,只瞧见侯府的马车停在那,人已经上去了。
    他压着怒气询问茶楼的伙计:“夫人上去了?”
    伙计点头,正想说还有一位大着肚子的妇人时,云亭侯又愤怒的问:“赵府的人来了吗?”
    伙计立刻回:“来了,早一刻钟就到了,还提了鸟过来。”
    云亭侯一听对方还敢遛鸟,都不待听完伙计后面的话,带着一群提着棍的下人就冲了上去。
    才到天字号雅间的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男人的调笑。
    “想死我了!”
    “你好香!”
    “美人儿,亲一个。”
    好一对狗男女,云亭侯的怒气到达了顶点,近十年的介怀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脚踹开门就冲了进去。
    今日势必要把赵凛那狗东西的鸟废了,当场将人打死。
    “奸夫□□!”然而,他刚吼完就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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