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石缝间发抖的幽蛟,见泉内许久没有动静,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下一刻,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圆了。
    清泉石上,一袭红衣的女孩,裙摆曳地,斜坐在青年怀里,被搂腰低头吻着。
    一帘随风舞动的枫叶拂落,明艳似火。
    石缝间的小黑蛟默默卷起两片叶子, 遮了遮眼。
    寒泉乌石上。
    嫣然唇瓣被薄唇堵住,不会换气的悠悠硬生生憋了许久, 快窒息的时候,抓着顾赦衣襟的手指才紧了紧。
    她本意叫顾赦松开, 谁知察觉动静后, 青年睫毛微垂,在她腰间轻捏了捏。
    “唔……”
    悠悠下意识张唇。
    微凉的空气送入喉间, 悠悠指尖发颤,面红耳赤,她后脑勺被顾赦扣着,鼻尖、唇间都缠上松雪似的浅香。
    寒潭四周极冷, 顾赦怀里却极为暖和,她被牢牢圈着,好似全身上下, 连发丝都沾染了对方温热的气息。
    悠悠涨红脸, 脑袋晕乎乎的,不知过了多久, 被放开的时候,她垂落的眼睫微动,迷迷糊糊间,察觉一缕眸光落在脸颊。
    许久之后,她脸腮被轻轻捏了下。
    悠悠愣了愣,瞪大了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不是梦。
    倚坐在怀里的女孩,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圆了看他,一颦一笑那么清晰明艳。
    顾赦抿紧了唇,尝到残余的柔软气息,拧紧的眉头终于舒展。
    “师姐。”他忍不住唤了声。
    悠悠还没说话,白嫩的耳垂被捏住了。
    “师姐。”青年低缓的嗓音响起,“我喜欢你。”
    悠悠脸腮微红,顾赦轻捏着她软白的耳垂,黑眸紧紧望着她,又低声说了遍:“我喜欢你。”
    他怕她不知道似的,重复着。
    悠悠轻唔了声:“知道了。”
    她羞赧的厉害,想起身,顾赦落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漆黑的眼睛望着她,似乎在等什么,期待着什么。
    悠悠眨了眨眼:“?”
    四周陷入短暂寂静,好半晌,她看到顾赦抿紧薄唇,长睫垂了垂,似乎有些失落。
    “你怎么了?”悠悠出声。
    顾赦看了她良久,最后勾唇浅笑,在她薄红的白嫩耳垂又轻轻捏了下。
    “无妨,师姐只要记着。”顾赦低声,一字一顿道。
    “六合九州,千古八荒,世界那么大,但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
    悠悠红着脸,耳边青年嗓音轻缓,透着极为温柔的味道。
    像在哄人一样。
    他道:“师姐,你要一直记着。”
    悠悠颤着睫梢,低“嗯”着,点头如捣蒜。
    知道知道,不,她记着。
    顾赦这才将人放开,抬眸间,识海却一阵动荡。
    他三年前的记忆已经恢复到尽头,只剩最后一点,那是关于他为何要自封记忆,将她忘掉的原因。
    “你不想知道吗。”心魔好整以暇的悬坐苍生棋上,手掌悬着似雾非雾的东西。
    顾赦捏紧手,神识退了出去,只留下冰冷的两字:“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
    顾赦眼神阴郁。
    心魔能发现他心头的不安。
    但这抹不安,他难以消除,他不明白,三年前为何意识苏醒后,选择封印记忆,远离路杳。
    那是在他年幼时,就一起在清筠后山淋过雪,在树下披同件衣裳,依偎着一起雪满头的女孩,他怎么可能舍得。
    如果因为情缘花……
    顾赦心生狠戾。
    他不信,即便真的,她与慕天昭有天定姻缘,他也绝不拱手让人,绝不!
    顾赦看向埋着头,试探性碰了碰唇瓣的悠悠,眼神微暗。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怕的。
    少年时的他,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舍得忘记,以约束自己离师姐远远的……
    下唇有点疼,不知是不是肿了。
    悠悠偷偷摸了下,轻嘶一声,红着脸瞅了眼,发现顾赦正看着她,黑眸很深。
    明明心间像被填满了,神色透着近乎餍足的欢欣,青年眼底深处,却似乎透着莫名的不安,悠悠眨了眨眼,半晌,抬手在他耳垂也轻捏了下。
    “知道了,不会忘记的。”
    女孩清越的嗓音传来,眉眼弯笑。
    顾赦看着她眸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好像眼里都是他一样,心头泛起一阵涟漪,恍然间,所有的不安消失殆尽了。
    悠悠松了手,随后想起什么,眼珠微转:“以后你的,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顾赦不假思索:“我都是你的。”
    悠悠眉开眼笑,从未感到如此快乐:“那我想问你要一个人,霓罗……不,白芙雪。”
    话落,想到霓罗身上的女娲石,悠悠有点踌躇,“我与她有些恩怨要解决,不过你要是舍不得。”
    “除了你,我没有舍不得的。”顾赦低声,指尖掐诀。
    一只银蝶刹时浮现在半空。
    他抓白芙雪是因幽蛟所言,对方体内有女娲石,神石乃世间唯一的先天神物,更重要的是……
    “魔君。”
    “你在何处。”
    银蝶羽翼微动,传出君夜尘的声音:“花城。”
    他不大识路,借浮幽散追踪,将霓罗从苍舒孑手中夺回后,便在万岭迷了方向,后来隐隐察觉一股熟悉的鬼气,吓得他赶忙逃了。
    “我躲起来了。”君夜尘欲言又止,“我兄长君烬,好像来了。”
    君烬,鬼界四大鬼王之首。
    想起三年前鬼城难缠的鬼王,悠悠一脸惊愕。
    鬼界和灵魔界有界壁,君烬如何能来,何况,他来做什么。
    “一定是那姓慕的仙修!”君夜尘突然像小孩似的,激动愤慨起来,“与他对战时我就发现了,他有张鬼令,能与鬼界联系,一定是他打不过我,偷摸摸告诉我兄长,兄长现在来灵魔界,我只能藏起来,不敢乱跑,否则他一定会将我捉回鬼界。”
    顾赦长眸微敛:“藏好吧,我来找你。”
    银蝶扇了扇羽翼,消失不见。
    躲在土洞里的君夜尘,看着指尖银蝶消散,挥挥手,透过头顶花枝细缝,看向旭日东升的天空。
    他已在四周施了法术,只要不出去,兄长就察觉不到他的鬼气。
    君夜尘摘了黑色抹额,放在腿间小心叠好,盖在眸上后,披着一头银发开始休眠。
    在他身后,一袭白衣的霓罗清醒不久,睁着眼,怒目而视。
    低贱无礼的鬼修。
    都知道她是谁,还如此待她。
    她靠着硬邦邦的土墙,凉飕飕的洞里,身上连厚毯子都没有,霓罗只能晃晃发间金簪,在识海里,又怒又委屈道:“你不是说父君派人下界来接我了吗,人呢!”
    继续在这魔地待着,她仙气都要耗尽了!
    簪子泛起一缕金光:“仙主息怒,各界之间有界壁,我等费了很大功夫才送了三仙下界,他们已身在灵魔界了,不知怎的,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或许出了意外。”
    霓罗怒不可遏,气到使劲咳嗽起来:“能有什么意外,贪生怕死的东西,等我回去,让他们好过……我。”
    想起这些时日的胆战心惊,霓罗只觉孤苦伶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人在意,处处被人压制的处境,她气急道:“你们到底管不管我,现在一个鬼界中人,都敢如此待我!要是在仙界,我非要他命!”
    “他不是普通鬼修,他是鬼王君烬的弟弟,仙主还是小心些吧。”
    金簪无风自动,真身在仙界的大司命,摆着星盘,缓声道,“仙主莫忘了,君烬当年坠入鬼界,与你脱不了干系,倘若叫君夜尘知道,定不会善罢甘休。”
    霓罗望着前面休眠的小鬼王,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半晌又不甘地哼了声。
    “那又如何,君烬来了我都不怕。”她脸上渐渐布满得意,“君烬自己看守不力,让我拿走了神石。”
    盗走神石,吞入化心,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大胆,也是最逆天改命的事。
    让她一夜之间,从天君所有子嗣中脱颖而出,在仙界变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那自幼人见人爱,受尽万千宠爱的霓裳,也得乖乖臣服在她脚下。
    她叫钟离霓裳往东,她不敢往西,别提多畅快了。
    大司命劝道:“仙主提及此事,还是悔过些好,尤其在君烬面前。”
    君烬与旁人不同,曾是神殿的人。
    后坠入鬼界,也是自觉犯了大错,无颜面主,遂自坠鬼界,戴业障枷锁永生永世。
    霓罗半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她只知道,自从得到神石,她这个众仙从未高看过一眼的天女,谁瞧见了,都得毕恭毕敬,以前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兄弟姐妹,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连她天君爹爹知道后,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怕,最后默默认可了她的所作所为,替她暗中谋划。
    她当年从神殿成功盗走神石的事,至今还是所有知情者难以理解,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大司命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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