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道:“到时赵医师会与你同去。赵医师说你年纪还小,心里放宽些,身子总会养好。”
    她抿着唇不作声。
    他将手中的酒杯搁在桌子上,起身要走。
    她叫住他,将手里的月饼递给他,柔声道:“这些月饼是我自己做的,是泽表哥小时候最爱吃的,我阿娘做的火腿月饼。今日中秋,泽表哥陪我吃块月饼吧。”
    他盯着她手里的月饼瞧了好一会儿,摇头,“我不想吃,外头冷,早些回去睡吧。”言罢要走。
    “泽表哥又要去找她!”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泽表哥明明知晓,在她的心里,泽表哥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难道这三年来,泽表哥,还是没有看透吗?”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没有作声,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院外走去。
    *
    公主府。
    清然居。
    床榻上的谢柔嘉蓦地睁开眼睛,盯着自幼到大的玩伴瞧了好一会儿,道:“萧承则,莫要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
    萧承则在她身侧躺下,道:“无论如何,我都得提醒姐姐一句,玩归玩,莫要当真。”
    谢柔嘉“嗯”了一声,“文鸢替你收拾好屋子,你去睡吧,我也要困了。”
    萧承则道:“我就在这儿凑合一夜。”
    “不行,”她拒绝,“咱们就算是再熟,也男女有别,你住在这儿,我不方便。”
    萧承则问:“可阿昭偶尔也睡在姐姐房里。”
    她道:“那怎能一样,阿昭是哥哥。”
    萧承则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道:“我问姐姐一个问题,姐姐莫要恼。”
    她“嗯”了一声,“你说。”
    萧承则道:“若阿昭不是哥哥,姐姐,会喜欢阿昭吗”
    话音刚落,原本都快要睡着的女子再次睁开眼睫,“何意?”
    萧承则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绯红的眼角,缓缓道:“会像喜欢一个男人一样,喜欢阿昭吗?姐姐,会吗?”
    榻上的女子想了很久,道:”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可能的事情,我从来不想。”
    萧承则嘴角微微上扬,“那我换个说法。若是有一日,阿昭与他对立,姐姐站在哪一边?”
    谢柔嘉反问:“你今日为何要问我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道:“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姐姐有时看起来,待阿昭比待他要好。”
    她这回想了许久,就在萧承则以为她快要睡着时,她突然道:“阿昭永远不会背叛我与太子哥哥,如果有一日两人真对立,那必定是裴季泽背叛太子哥哥。”
    萧承则也是怔愣住。过了好一会儿,道:“在你心里,是过分信任阿昭,还是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
    谢柔嘉道:“他那个人心思深沉,非一般能了解。我从前对他所知甚少,往后,也不想了解。去睡吧,我真困了。”
    萧承则这回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下榻,替她掖好被角后出了屋子。
    直到听到关门声,榻上的女子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抹皎洁的月光。
    大约坐了半刻钟的功夫,她自榻底下摸出一小坛子酒来,独自一人对月独酌。
    不知不觉半坛子酒下肚,醉得一塌糊涂。
    迷迷糊糊地,她好像听到有开门声,努力地撑开眼睛瞧了一眼,只瞧见一抹高大的影子,以为是萧承则去而复返,躺回榻上,“怎又回来了?”
    来人在她身旁坐下,自她手里拿过酒坛子,嗓音沙哑,“总吃那么多酒,对身子不好。”
    她“嘻嘻”笑了两声,“你如今怎变得跟裴季泽一样啰嗦。”
    裴季泽望着眼前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女子,沉默片刻,问:“他,很啰嗦吗?”
    她“嗯”了一声,“非常非常啰嗦,什么都要管,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做。不过——”
    “不过什么?”
    她不作声,把胳膊搭在脸上,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
    他在她身旁躺下,问:“你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了,对吗?”
    她仍是不答,把湿漉漉的脸埋进他的颈窝。
    “别伤心,”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不问就是。”
    她“嗯”了一声,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像是撒娇一般,“你别问。”
    裴季泽应了声“好”,将她抱回到内室的床上,拿帕子替她洁面。
    两颊被酒意晕染的少女睁着一对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问:“你不是萧承则,你是谁?”
    他沉默片刻,道:“我是阿昭。”
    “竟是阿昭吗?”她弯着眼睛笑,“你怎这么晚来瞧我?”
    “想要同柔柔一起过中秋节,一个人在家,太寂寞。”
    “我也是。我也想有个人一块过中秋,一同赏月吃月饼。”
    “那咱们一起过,”他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往后每年的中秋节咱们一起过。”
    她吸吸鼻子,晶莹的泪珠自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忙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问:“怎么好端端就哭了?”
    “我也不晓得,”她抽噎,“我就是觉得心里很难过。”
    “乖,别哭了。”眼眶微红的男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嗓音沙哑,“以后我都不惹柔柔生气。”
    怀里的少女应了声“好”,抽噎着睡去。
    他将她安置好,褪去外袍后亦躺进衾被里,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多日未能安眠的男人终于沉沉睡去。
    *
    翌日一早。
    黛黛过来当值时,才一人院,就瞧见门外头搁了一双男人的皂靴,顿时呆楞住。
    她盯着那双靴子瞧了好一会儿,一时没敢进屋,赶紧将此事报给文鸢听。
    原本还在睡觉的文鸢匆忙起床,
    昨夜公主醉酒,该不会是将萧世子留宿了吧?
    她在院中徘徊了好一会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查看一二,这时房门开了,自里头走出来一身形高大,身着紫红色朝袍的俊美郎君。
    文鸢顿时怔愣住。
    驸马,昨夜竟宿在公主屋里吗?
    正愣神,眉目若雪的男人低声吩咐,“她昨夜吃了许多酒,待会儿替她煮一盏醒酒汤。”顿了顿,又道:“她酒后不喜欢用早饭,劳烦文姑姑多劝着些。”言罢,向她微微颔首,大步朝院外走去。
    待文鸢回过神来时,他人已经出了院子。
    她想了想,立刻将管家叫来询问他昨夜几时来的。
    昨夜中秋节,管家多吃了几杯酒,亦不曾留意。
    一层层问下去,一守门的门房道:“驸马是拿着公主府的令牌入内,所以咱们一时也没敢拦。”
    毕竟,那是驸马,公主的枕边人。长安谁人不知公主爱惨了驸马,就算没有令牌,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拦着不让驸马入内。
    文鸢知晓他说的实话。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将此事说与公主听。
    这会儿谢柔嘉已经醒来。
    昨夜吃了太多的酒,正难受,就见着文鸢端着一盏醒酒汤过来。
    文鸢服侍她用过醒酒汤后,见她面色好些,才道:“昨夜,驸马来过。”
    酒后一向不记事的女子微微惊讶,“几时的事,他来做什么?”
    文鸢迟疑,“奴婢也不知他昨夜与公主在房里做了什么,奴婢只瞧见他早上从公主房里出来。”
    谢柔嘉闻言没有作声。
    难怪她觉得昨夜好似有个人抱着自己睡。
    她道:“他临走前可有说什么?”
    文鸢摇头,“只说叫奴婢命人煮醒酒汤,旁的倒没说什么。”
    谢柔嘉瞥了一眼那盏醒酒汤,扶着额头问:“萧承则可起了?”
    文鸢道:“萧世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府。”
    谢柔嘉“嗯”了一声,道:“我头还有些疼,我再睡会儿。”
    文鸢道:“公主用了早饭再睡。”
    谢柔嘉摇摇头,“吃不下,等睡醒再吃。”
    文鸢道:“公主总这样,对胃不好。”
    谢柔嘉经不住她与黛黛轮番的劝,只要用了些。
    用完早饭后,整个人确实舒服不少。她又去补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这时外头的人来报:魏公子求见。
    谢柔嘉道:“叫他进来。”
    片刻的功夫,一身着白衣,钟灵毓秀的美少年入内,正要行礼,被谢柔嘉制止。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魏呈刚靠近,榻上的儿茶朝他扑过去。
    他吓了一跳,却不敢动,任由它挠了一爪子。
    洁白似玉的手背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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