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儿呢?”
    他问接待弟子。
    接待弟子恭敬道。
    “回裴楼主,无光真君与郝娴真人今早说是门内闷的慌,要去下面镇子上逛逛,已出去了一个时辰有余,可要将二位真人请回来?”
    裴飞尘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好一会儿才摇头道。
    “不必了,难得他能放松一下,哦对了,请问贵宗掌门在何处?现在应该是傅掌门管事,还是岳掌门劳心?”
    接待弟子面露为难之色。
    “您知道,这次掌门继任相较以往略急,需要准备的事宜繁多,我们岳掌门已经好几日未曾歇息,实在抽不出空来亲自接待各位,失礼之处,还请裴楼主莫怪。”
    裴飞尘略一思索,露出个和善的笑。
    “无事,劳驾再给安排些住处,我这些弟子都在这个小院怕有些拥挤,哦,再添壶新茶来,我在外面略坐一坐。”
    接待弟子一一应是,先给裴飞尘换了茶,又去忙着张罗院落。
    虽自上次群英会后,断云门与玄机楼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但大宗门心不合面也得合,玄机楼这次还是来了十几位弟子,以示对断云门掌门继任一事的重视。
    而断云门不知是新掌门没经验,还是根本没想到他们能来这么多人,先前安排给裴霁的那小院最多只够住三五人,旁边也再无毗邻院落,干脆只得重新挪位置,一时半会儿,怕是得乱上一阵。
    裴飞尘使灵力捧着茶,三绕五绕,竟跑去了万乐天的院子里。
    万乐天一看那云雾缭绕的浮空茶盏就觉得牙酸,恨不得拉红鸾赶紧躲了去。
    “这、装的我眼睛疼,不知道还以为谁家仙鹤成精化形了,还改不了钻云的矫情。”
    裴飞尘气的直咬牙,见左右无人,一把就掀了面前桌上的东西。
    “上好的碧云柱,你竟用来做筛盅,换掌门的为何是断云不是你合欢,我还以为上次之后你早被踢出合欢宗籍了!”
    桌上的茶盏被裴飞尘一掀,落地就变成了几幅圆滚滚的翠绿筛盅。
    万乐天心疼的拾起东西:“知道是上好的碧云竹,你还往地上摔,摔坏了你赔我钱啊?!看看你这幅狰狞刻薄的样子,哪有半分玄机掌门云中仙的气质。”
    红鸾很使眼色的退了下去,留二人在客院,顺便贴心布置了极品隔绝阵盘。
    裴飞尘毫不客气的坐在万乐天对面,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干了一整盏茶,才把火气压下去几分。
    “你昨日过来,可见到人了?”
    万乐天知道他说的是谁,挥手将石凳化作藤椅,懒洋洋往后一靠。
    “没,老的、小的,都没见着。”
    裴飞尘脸色有些难看,这回却不是因为对面的万乐天。
    “你与断云接触的少,许是不知,近五十年,断云已未传出半点消息,无论是傅景的,还是岳和光的。”
    万乐天撇嘴,讥讽道。
    “断云的修士不一直在外净煞?走哪儿杀哪儿,嚯,现在各宗属地恐怕就断云门的活人最少,小娃的童谣都唱宁可遇妖兽,莫遇断云门。”
    “我不是说这个。”
    裴飞尘细细吐出一口气,犹豫片刻又道。
    “按理说群英会五十年便该举办一次,便是因煞气要推迟,也多少应先由四大宗门放出正式的消息,你看这次,竟似是被忘了一般,断云没有消息出来,我们发去的帖子也没有回应,这实在不太正常。”
    万乐天将身子坐直了些。
    “你是说,断云更替掌门一事,你们事先也不知晓?”
    “对,我问过万象塔,他们也不知道,如今四大仙门,竟突然换了两个掌门,而在卸任之前,皆无人见过其本人,这实在令人心惊。”
    裴飞尘抬眼看他,眼中有丝丝凉意。
    “听说只有郝娴曾去过蓬莱,请问万掌门,仲阁主身死一事,可有隐情?”
    万乐天身子再次往后一靠,嘴角弯起个漂亮的小勾。
    “啊,难怪你突然来找我,还耐着性子与我聊了这么久,原来,是想问这个啊。”
    ………………
    “蓬莱阁到底是怎么回事?”
    断云镇上,裴霁也在问郝娴这件事。
    “有人说新掌门是仲绮菱,也有人说是仲绮罗,可蓬莱到现在都没给出个确切的回复来。”
    裴霁顿了顿:“若是仲绮菱,她品性可不怎么端直,若是仲绮罗,她性子也太软了些,你倒是放心就这么走了。”
    两人坐在茶铺里,喝着据说很贵,却不怎么好喝的某种竹叶子茶。
    郝娴先是惊叹于裴霁的领域好用,竟能精准构建在两人座案这么小的空间里,还能不动声色的边屏蔽二人的交谈,边对外施展幻术遮掩。
    听闻裴霁说任何领域都可以实现小范围的‘掩盖’时,她才羡慕抿抿嘴,说起蓬莱发生的一切。
    “……所以,那人既是仲绮菱、也是仲绮罗,如今倒是既有个好身体,又有个好良心,就是性子怕是得受点罪,磨一磨。”
    郝娴叹口气:“你说说,那种情况,我能留下吗?今天可算是碰到你了,我才能说一说,否则非憋死我不可,我家万掌门可半点不在意那两姐妹死活。”
    裴霁本来听得满脸震惊,慎重严肃的表情还没摆出来呢,就听郝娴补了这么一句。
    他脸色不由柔和下来,语调也有一丝不太合时宜的紧张与喜悦。
    “这么说来,你竟除了掌门,未与其他人说过?咳、你就不担心我乱说出去?”
    每次想到蓬莱发生的事情,郝娴心里总莫名有些空唠唠的感觉,她用牙咬着茶盏,含糊不清的回应裴霁。
    “掌门可能告诉其他人了吧,我不知道……你会告诉别人?你什么时候多添了这么个毛病?小时候你可是都被骂成那样了,宁可自己背锅掏钱,也不肯供出我这个‘打人真凶’的,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
    “行了。”
    裴霁觉得自己感动的许是有些多余,未免继续自取其辱,果断转移话题。
    “你说这回断云忽然换掌门,是不是也是蓬莱阁那种情况?”
    将思绪从蓬莱转回断云,郝娴皱眉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无论是岳和光还是傅掌门,若也丧心病狂做了那种事情,定会瞒着所有人才对,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将咱们都叫过来。”
    裴霁也摇头。
    “但我觉得断云门的气氛实在怪异,宗门内弟子少了十之八九,未免生乱表现的紧张些便罢了,可你看这山下镇子里,也是人心惶惶压抑的很,这店可是断云镇最大的茶社,如今咱们才来了不到一个时辰,店内客人没有几桌,巡逻的修士却已来来回回查了三四趟,莫非还防着魔修、邪修在继任大典上作乱不成?”
    听说魔宗早就请来了新魔尊,这位魔尊叫大家很是摸不着头脑。
    先前群英会,魔修们捣乱一回,什么都没捞着就走了,后来煞潮,魔修也没趁机作乱,反倒帮着一起净煞,如今到好,魔修的口碑比断云修士都好,要说借机抢了断云地盘,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让道修们更不理解的,却是魔修们并不在任何一座城镇停留太久,他们似乎更热衷于在各个城市建造‘地标’,所到之处,皆会留下一座看不清面貌的石刻雕像。
    郝娴:“我看了,断云镇外已经立了那石雕,魔修早走了,听说那石雕都是八十年以前建的了。”
    以二人的神识之力,自能探出方圆千里都没半个魔修气息,这锅再强扣也甩不到人家头上,哪至于断云修士一遍遍的查。
    两人想不出所以然,在镇上又溜达了几圈,见店家们不是满脸愁苦,就是战战兢兢,也没了兴致,准备掉头回断云。
    哪想在断云宗门传送阵外,竟遇到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修士,想山上恐怕得排上个把时辰。
    郝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群僧人。
    “这群和尚,好像不是万象塔的吧?服饰不太一样。”
    “不是!”
    裴霁肯定道:“万象塔惯爱都是最后一日才到,卡着时辰来,况且这些僧人也并不属同一宗门,我在万象塔藏经阁看到过相关记载。”
    郝娴嘬牙。
    “万象塔可以允许带那么多人来观礼的吗?剩下那些修士又是哪来的,断云门分到了这么多小宗门?”
    裴霁声音一沉。
    “不全是,有些是来自我们玄机楼,是分到玄机楼的小宗门。”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递给郝娴:“断云门恐怕这次是有意将仪式办大。”
    郝娴接来帖子,还未来得及打开,有一张发自断云的帖子就落到了她怀中。
    这帖子不知飘了多久,外页灰蒙蒙的都有些皱了。
    郝娴打开一看,正是断云掌门大典的邀请贴,而邀请的对象,竟隔过合欢,指名道姓写着郝娴,以及‘故人相约,恳请务必到场’。
    第二百三十九章
    郝娴的表情有些古怪, 虽自己与裴霁曾费大力气救过岳和光一回,但说白了,那更多是因与傅景的交易, 未见的有多出自‘朋友真心’。
    后来岳和光确实也在合欢住过一段时间,但彼时的郝娴正在装萝莉, 也跟没同他见过几面, 更没说过半句话, 哪里来的交情可言?
    故人?
    才只见过几面的人, 就算是故人了?
    岳和光可是他们那届有名的高冷男神, 没想私底下竟然这么自来熟。
    裴霁就站在郝娴身边, 郝娴也没避着他, 自然同样看到了帖子里的内容。
    他眉头皱的老高,将自己的帖子递给郝娴, 又把对方的帖子拿过来。
    两厢摊开,除了上面受邀者的名字, 无论是笔迹,还是内容, 全都一模一样。
    郝娴哎呀一声。
    “你这些年竟跟岳和光成好基友了?”
    “基友?”
    裴霁听不懂她的意思, 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太正常的词, 无奈扫她一眼,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叫他压根没准备追问, 直接切入正题。
    “我与他根本毫无来往, 他忽然隔过我爹,写信给我,还如此郑重, 我才想着来瞧瞧, 毕竟一个碎丹之人还能重新结丹, 并在百年内修至元婴,无论是敌是友都令人敬佩。”
    郝娴摇摇头,表示男人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以及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真是令人费解。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他郑重的对象并非只有你一个,说不定所有人都是这么写的。”
    您老怕是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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