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性格,若是‘季公子’这条路走不通,恐怕顷刻就会把‘季公子’撵走,再换个王公子、赵公子来。
    反正不过是找人借子,不一定非得是‘季公子’。
    纪景行知道她做得出来,虽与此女认识时间尚短,但他就是莫名了解她的为人。
    而他,不想看到这一幕。
    此时的纪景行还未理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下意识就排斥这种事的发生,于是只能被动被牵着鼻子,陪她唱念做打,跟着她演。
    “不怕公子笑话,我看似生活富足,丈夫也疼爱,实则……”她欲言又止,悲怆一声,“小妇人心里苦啊!公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得很近。
    她伤心之下,顺势就往书生胸前倒去。
    书生手足无措,想推吧人是软的,推开了定要摔倒,不推开这简直成何体统。
    “太太,你不要这样,小生、小生我……”
    颜青棠适可而止,站直起身。
    “季公子勿怪,是我唐突了,我只是一时,我只是……”她甚是羞愧,梨花带雨,帕子都被她揉卷了。
    “公子,你不要怪我。”
    “小生自然不会怪太太,太太也是一时伤心所致。”
    “不怪就好,公子趁热吃点心。”
    丢下这话,她步履匆匆走了。
    一门之隔,门里的人无声暗叹,甚是头疼,又有些气恼怎么冯泽还没到苏州,快把这女人的注意力转移走,免得她一天到晚把心思都放在季书生身上。
    门外,颜青棠抹掉脸上眼泪,露出一个笑容。
    该铺垫都铺垫得差不多了,也许她是该找个时候下手了。
    次日,一大早纪景行就出门了。
    说是与同乡有约。
    颜青棠敲打了他几句,同乡有约可以,但万万不要学坏了去喝花酒。
    这边,纪景行前脚走了没多久,陈贵匆匆而来。
    说是那位冯爷给姑娘留了封信,铺子的伙计刚送过来。
    颜青棠拆开信来看。
    信中只有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名,约她见面。
    正好书生不在,她收拾收拾便赶紧出门,先回颜宅一趟,换了一身着装,又抽空问银屏和张管事最近各处可有什么事发生。
    由于她计划在苏州待上一阵子,近日她用习惯的人都迁来了苏州。
    最近倒没什么事发生,还是老问题,今年生丝不够,各家各号都在暗中抢生丝。
    颜家暗地里也在收,但杯水车薪。
    “继续收吧,外面加价多少,我们也加价多少,先收上来再说。”
    “是。”
    见无其他事,颜青棠让人备了船出城。
    出了城门水关,船一路向东南。
    还是在澄湖,一艘丝毫不起眼的画舫上。
    她见到了‘冯爷’,也见到了‘那位大人’。
    第29章
    ◎只差临门一脚◎
    临舱房南侧的大窗下, 摆着一张木制矮榻。
    矮榻上有桌。
    桌上似放了不少公文,一个身穿大袖长袍的男子正坐于桌前,书写着什么。
    一扇屏风阻挡了颜青棠的视线, 让她只能影影绰绰看到这么多。
    对方似乎并不想露出真面目。
    若说之前也就罢, 这次既叫了她来,说明对双方合作已有意向,这时就该显露自己的诚意, 而不是依旧不愿显露真颜。
    颜青棠心中略有微词。
    冯统领似是看出来了,犹豫地看了一眼屏风,拱手道:“少东家,大人这趟的行迹不能走漏, 你也知道如今外面的风声,实在不得不谨慎。若少东家还有疑虑, 我愿表明身份,消除少东家疑虑?”
    颜青棠见冯爷言辞恳切。
    对于救命恩人, 她还是愿意给几分信任的。
    正想解释一二, 哪知对方从袖中掏出一块腰牌来,递与她看。
    此牌为铜制,长约四寸有多, 宽约有两寸。
    其正面篆刻一行大字‘内侍卫副统领冯泽’, 背面则是两行小字‘凡宿卫宫禁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处,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出京不用。’
    侧面还有番字号。
    但颜青棠看不懂。
    可仅凭‘内侍卫副统领’几字, 便足以让她震惊不已。
    “这趟我奉命陛下之命, 陪太子殿下微服私访江南及沿海一带。期间殿下走漏行迹, 被人盯上, 表面上什么事都做不得,无奈之下,殿下才派了大人与我私下来苏州。”
    冯统领满脸苦笑。
    说着,他又拱了拱手:“少东家,此番可有诚意?你应该能明白为何大人不愿露面,若非你我曾有一面之缘,恐怕我也不会在人前露面,毕竟在有心人眼里,长相算不得什么秘密。”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阮呈玄等人吓成那样,本是斗得如火如荼,却能悬崖勒马,佯装无事发生。
    皆因‘那位’不是寻常人,竟是当朝太子。
    太子被一群贪官污吏盯上,明面上根本做不了事,索性故布迷障,用自身吸引注意力,另外派人私下潜入苏州。
    冯统领何止是有诚意,简直太有诚意了!
    也是变相在向颜青棠展现己方实力。
    只差明着对颜青棠说,这条大腿很粗,只要你能抱上,保管你后顾无忧。
    颜青棠也不是傻子,忙摆出架势对屏风行礼。
    屏风后传来一声‘免礼’,又轻咳了一声,叫冯统领进去。
    不多时,冯统领手持一册卷宗出来,将卷宗递给颜青棠。
    颜青棠告了声罪,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一目十行,把卷宗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其实这卷宗上所记载的不是别的,正是近几年每年织造局上交给朝廷丝绸布匹的数量。
    颜青棠在心中估算了下,数量并不多,至少与她之前猜测的数字不能比,而且能明显看出,上交朝廷数量与织造局往下摊派数量不对等。
    这个不对等,指的是心里的预估,大致上的猜测,实际上织造局到底摊派给了各大商多少数量,除非一一当面询问,或是查到对方账册,根本确定不了。
    这就是织造局的聪明之处,从不往外透露摊派数额。
    大商们都怕被织造局摊派,想的都是让自家能少被摊派一些。可若自己被少摊派,别家的数量相对应就会增多。
    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哪怕各大商心中对被摊派到的数量不满,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只会私下偷偷找织造局,以期能减少自家的摊派。
    所以这个总数,除了严占松,大概谁也不知道。
    “其实本官这趟来苏州,并不仅是为了查织造局,织造局是为蠹虫,但杀了严织造,还会有马织造,刘织造。”
    若不铲除整个利益链条,任何行举不过是饮鸩止渴,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暗疮依旧在那儿,没有挖除。
    颜青棠听懂意思了。
    那要怎么解决?
    “所以本官希望你能利用颜家之便利,打入那群海商的利益团伙儿,帮本官收集有用的证据和消息。”
    什么便利?
    颜家有丝绸,丝绸是海上的硬通货。
    堂堂织造局还要假借摊派之余,从中截取丝绸,求得利益,更何况是其他人。
    阮呈玄所在的派系,难道真只是为了官位,才想扳倒严占松那一伙儿的势力?恐怕也不光如此吧,难道他们心里就没有点小九九?
    之前,颜青棠一直有疑惑。
    小小的颜家,何德何能,被如此针对?
    此时一言惊醒梦中人,让她意识到颜家也不是毫无用处,让她心有余悸之余,不禁想得更多。
    “可如今颜家被各处都盯着,民女想做什么事,恐怕会很困难,织造局那也不会容许岁织有失。”
    想去接触海商,必然要用丝绸开路,可颜家上半年能产出的丝绸,恐怕连织造局那都不够支应,又如何拿去开路?
    “这个你不用担心,颜瀚海已经离京了,如今正在盛泽。”
    颜瀚海?
    主枝那位四爷?
    一直想谋算颜家家产、把她逼得不得不去借子的人?
    颜青棠脸色不太好看,半晌才道:“大人这是想让民女周旋于两方势力之间,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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