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眼前光影变幻,似乎有人遮住了光。
    旋即面上的感官恢复,他感觉到一根温热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脸上,一直未曾离开。有一束视线,也在紧紧盯着自己——这必是端王了。
    何明德心中一颤,完全醒了。这么一大早地,端王为何站在自己的床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他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继续装睡,妄自猜测。
    难不成自己又在哪儿得罪了端王?
    两人一个清醒,一个掩饰清醒,少不得僵持住了。
    端王收回手时,视线往下,少不得又瞧见了何明德的脸。只是这会儿再瞧,不知怎地,忽然又格外地注意到了和大公子的嘴唇。
    那嘴唇不知是不是冻得,倒是格外地红。
    端王收回手时,那指尖就在何明德的脸上小小地滑动了一下,将将要碰到何明德的嘴唇,却忽然意识到自己那片刻的心猿意马,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收回了手。
    他戴好面具,走到了外面。
    感觉到端王离开,何明德缓缓吐出一口气,缓缓地想,这么久了,就算端王又把自己记在了小本本上,也不会再暗鲨自己了吧?
    室外。
    端王严肃地吩咐水碧:“今日我与大公子都不在家中,你给卧房换一张大些的床,越大越好。”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那软塌实在是太丑,也一起扔了吧。”
    水碧心中有些狐疑,却不敢多问。
    只是这……越大越好,究竟是多大的好呢?
    早膳之后,何明德和端王前往浮月楼。
    “这个带上。”何明德的膝盖上被丢了一个面具。
    “这是?”
    “本王只是来和学子们论学的,不想让人知道本王的身份,免得非议。”端王有些不自在,“若是他们瞧见了你的脸,自然能猜出本王的身份。”
    毕竟和何明德形影不离,又带着面具的男子,身份不言而喻。
    想到形影不离四字,少不得又是心头一跳。
    端王冷着脸,捂了一下心口,想,这是怎么了?没听说被火烧过,心脏还会生病啊。
    ……
    浮月楼。
    莲心坞。
    何明德与池旭尧到的时候,却见那日的十几个青年人已经到了。
    这十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七嘴八舌浑身热气说着什么。何明德池旭尧二人走近了,方才看到这圈正中是个矮个子的年轻人。
    何明德与池旭尧不约而同地忍住了笑。
    他们方才还好奇,这群人怎么自己人吵起来了,原来却是在一起围攻别人。
    不过他二人听了一会儿,却是又忍不住笑。
    这么十几个读书人,却被一个矮个子一一辩驳了。
    真乃舌战群儒。
    何明德和池旭尧再看那年轻人,见他虽然个子矮,要昂着头才能和眼前这群才子辩驳,可无论面对怎样的语言陷阱,竟一直面不改色。
    最后赢了,却也只是一拱手,毫无得意之色。
    这年轻人道:“诸位兄台皆是饱学之士,程诚受教了。”
    旁边一圈大才子都心服口服,连连拱手还礼。
    何明德咳嗽一声,这些书呆子才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人。众人一转头,便见眼前二人,身量相似,皆穿着月白色长袍,碧玉的发冠,脸上带着金色的面具。
    实在是又诡异又般配,既般配又诡异。
    徐然方才和程诚舌战一番,还有一股劲儿没用完呢,此事见了这二人,立刻道:“既是来论学,为何还带着面具,可见心不正,心不诚。”
    何明德下意识地看向池旭尧,却见他已经淡然道:“我以为我来论的是学,难道是我弄错了?徐公子论的是脸?”
    徐然:……
    徐然:“你、你竟如此污蔑……”
    池旭尧继续淡然道:“既然知道是污蔑,为何强求我摘面具?”
    徐然瞠目结舌,上回虽被此人一番讽刺,却觉得此人浩然正气,被讽刺也不算跌了面子,可今日怎得全然呈口舌之快了?
    他又调转了矛头,指向了何明德,道:“好,不除面具可以,可是他为何也在?莲心坞是论学的,他也要来论学吗?”
    何明德诚恳道:“若是谈学问,我确实不如各位。不过你们该听说,夫夫本是一体,我夫君到哪儿,我必须要跟随。”
    众学子哗然。
    夫夫一体,是想让你们不要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让你们真的一体了。
    徐然愤然斥责。
    何明德又诚恳道:“唉,你们终究是年轻了些。徐公子,你成家了吗?没有吧?看出来了,所以你不能理解。”
    “不过我也不为难你,毕竟你没有成家,理解不了我与夫君的感情。”
    他看了看时辰,算算胡进先生快到了,便道:“我为诸位准备了一份大礼,诸位见了这份大礼,必然便愿意让我留下了。”
    徐然傲然道:“哼,俗、俗、俗……”
    众人都诧异,好好地怎么还结巴了,眼也直了?
    徐然扶住身边的友人,磕磕绊绊道:“廷尉,我、我没看错吧?那那那是不是?”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个蓄着一段胡须的儒雅中年人,潇洒地走向了莲心坞。
    何明德道:“正是胡半山胡先生。”
    徐然一个腿软,跪在了地上。
    何明德:“……徐兄,实在不必如此。”
    第20章 粥饭
    胡半山,三元及第,是天下读书人心中楷模。
    可惜去岁因“病”致仕,闭门谢客,少有人再听闻他的消息。如今忽忽然见了他,众学子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徐然颤抖着嗓音:“半山先生,是你请来的?”
    何明德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徐然伸着手,示意同窗扶他一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居然见到了半山先生。”
    可惜等了半日,却也无人扶他。徐然抬头一瞧,便见同窗们皆面带傻笑,整肃衣冠——包括那个高傲的程诚。
    何明德:“……我之前只知道胡先生才华横溢,现在总算是到,他的才华是溢出了多少了。”
    “先生中状元游街之时,来看他的书生可比待字闺中的小姐多多了,”池旭尧同样压低了声音,“听说就是来看他的人太多,人群拥挤,把一个过路的郎中挤到了先生的马下,二人一见钟情。”
    何明德转头,却见端王仍是神情肃穆,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在八卦的。
    端王注意到他的视线,补充道:“凑巧听闻。”
    何明德:“那他二人可成婚了?”
    “他二人一个是守活寡的郎中,一个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自然是经历许多波折。为了让那郎中放下不安,老师给他写了半年的情诗呢。”
    “这也是偶然听闻?”
    池旭尧:……
    端王挥挥袖子,跟着众人一起迎向了胡先生。
    何明德看看周围,见莲心坞正中的空地上放了一圈坐垫,便于众人坐着论学,往后几步是几张茶桌,看上去却是无人问津。
    何大公子在茶桌边坐了,挑了张纸,写了“家属区”三个字,把纸折了折,立在了桌子上,旋即便拿出了自己的绘图本,开始整理。
    那头胡先生像是个被小鸟围着的母鸟,各个都张着嘴,等着他投喂知识。
    胡先生看了一眼何明德和他面前的纸,不着痕迹地对着端王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端王面具之下的脸便有些红了。
    众人落座,端王开口转移了老师的注意力:“咳咳,先生今日要讲些什么?”
    半山先生笑了笑,“我来之前,看了《方田均税疏》,写得很好。”
    程诚忙拱手,周围的学子也悄悄地戳戳他,一副与有荣焉地兴奋模样。
    “学生程诚,还请先生指教。”
    学子们也都像是被提醒了,七嘴八舌地对着先生介绍起了自己。到了池旭尧,他道:“学生……何池。”
    胡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忙又忍住了,“都很好。田税是一国之本,今日不如谈谈田税吧。”
    ……
    何明德画完了两张图,看到那群书生还聊得热火朝天。他无奈摇摇头,收起了纸笔。
    来给他倒茶的豆蔻低声道:“大公子,姐姐让我告诉您,打听清楚了。半个月前,闽南派了两位官员宋志远、钱贵进京。”
    “来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宝丰隆银号。姐姐打听了一番,虽不确定具体数目,却也猜出他二人在宝丰隆过了二十多万的帐。”
    何明德一惊,二十多万?他想起了那送到户部的银票,确实是宝丰隆的。
    二十多万,若都是送来的“茶敬,”目的是让户部尽早把闽南军费报销的账目批下,那这批军费之中,该是有更大的猫腻了。
    不知其中,又有多少假账了。
    豆蔻道:“这两位大人在太常寺卿的牵头下,前几日见到了户部尚书,但直到昨日,宋志远私下还在骂尚书大人贪得无厌。”
    何明德思考着,“报销审批必须尚书大人点头,想来尚书大人是想大赚一笔,双方还未曾谈妥。”
    这些豆蔻便不知道了。
    何明德看看天色,道:“这也晌午了,楼里给那群书生准备午膳了吗?”
    豆蔻点点头,“这些公子也会写字画画,寄存在楼里,让浮月楼帮着卖。姐姐抽了两成的利,便总是给他们准备些饮食。”
    何明德再一次感慨,绿浮这姑娘,实在是被女儿身束缚。既能让别人给自己挣钱,又能叫人心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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